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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了膝上的古书,走到云裳前,定定的望着那人,虽已知非之年,面容也倦露病态,但那眉宇间的朗俊,却是我再熟悉不过。想到心上这人,难免暗暗吃痛,面上却要风轻云淡的笑着,上前两步屈膝行礼,“拜见陈王。”
陈王也不觉得讶异,抬了抬手,“起身吧!”
他打量了我周身上下,提高了声音,“近日传言,誉儿藏了一倾城女子于这栖梧宫,如今看来,也果然是传言罢了。”
云裳虽在我身后,却能感到她的不满之意,我笑着回了头,吩咐云裳道:“云裳,陈王年迈体虚,速去给陈王搬张木椅来坐。哦,对了,记得添张软塌,陈王在病中,可受不的这秋寒。”
陈王脸色大变,霜气立即冰了面目,恰巧一阵秋风袭来,只见他强忍着,不肯咳嗽出来。想必他戎马一生,傲气凌神惯了,最怕旁人说这些,我却专挑剜心尖的话,他是真真听到心里去了。
半晌,陈王才敛了气色,恢复如常,一双鹰目如昔日般锐利,“好是牙尖嘴利的丫头,我确已年老,这宫中王位迟早是要传于誉儿。”
“今日陈王到这栖桐宫,总不是要与我这安国将军来讨论这陈国王位要传于谁的吧!”
“安国将军?咳,咳咳咳……你原是个女将军,怪不得……”陈王最终没有忍了出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灵犀恰时端了杯热茶而来,我想了想,无论如何,这也是他的父王,该有的敬重总要有的。如此想着,便示意灵犀,接了那杯热茶递到了陈王面前。
我挑着眉眼,将那茶递了过去,我望着陈王倚着银杏树下的石阶席地而坐,不禁心生怜悯,明明只是知非之年,究竟害了什么病,却已有了苍暮之态。又想着上过战场的人都心高气傲,又尽量将这份怜悯压着,不敢轻易露出来。
陈王接了茶,正好迎上我的目光,虽只是楞了一秒,但却颇有意味。果然,那陈王卸了敌意,幽幽开口道:“你刚刚那神情,让我好生忆起一位故人来。”
“刚刚陈王还说我姿色平庸,现在又斗胆像了陈王故人,这莫不是我的荣幸?”
“你这丫头还记仇的吗?论相貌,你不太像她,但性情却是一般无二的,古灵精怪,又不轻易让旁人占了便宜。”
这秋日果然是个感伤的季节,这陈王似在宫中不常言语,今日打开了话匣,有些绵延不绝。我听着陈王的回忆,应是一段情事未了,我原本兴趣不大。可这宫中实在无趣,今日有人肯说故事听,我也将就听上一听。但我自知是晚辈,干脆闭了嘴不再言语,乖觉的坐在一旁,仍将那古书放在膝上,一页没一页的翻着,断断续续的听着他的回忆。
“她同你一样,也是位英勇善战的女将军。”
“你说的可是靖江王妃?”原本只是听听。此时却上了心。我也真心好奇那靖江王妃是何等人物,能让我师父那样清冷的人放弃荣华富贵,为她奔走他乡。她又是何等姿色,能让这陈王说忆起来也赞不绝口。
“正是。她在安国也是很有声明吗?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也听过她。”
我不想道出我与靖江王的师徒关系,凭生波澜,便摇摇头。君王都是一般疑心,我慌忙找了由头,转移了话题。“都道陈王同梅贵妃情深,今日看着,都是假象罢了,你心中竟还惦念他人。”
陈王和善笑了笑,“世间情感可不单止儿女情长,我思慕过她,但她的性子实在不适合这深宫。更何况,连婳与我王弟……”
一阵秋风袭来,膝上的古书随着风上下翻飞着,发出阵阵声响。陈王的话在我耳边不断重复着,“连婳与我王弟……”
我不禁启了唇,跟着他的声音念了出来,“连婳,连婳……”直到念了许多遍,我才真正反应过来,我师父的妻子竟是我的娘亲?我娘亲竟曾是陈国这样了不起的女将军吗?那,既然娘亲嫁与师父,又是如何结识我爹爹的?还是说,她们只是同名呢?
陈王见我神情恍惚,却也不多问,借着天光又将我打量了一番,“誉儿自幼与他叔父亲近,他的这个皇婶,也经常教导誉儿,誉儿很是敬佩,或许是你与他皇婶有诸多相似之处,所以对你难免……”
“你怕他重蹈靖江王的旧辙,太过用情。这才是你今日来找我的目的吧?”
“你果然是个心思剔透的丫头,难怪誉儿对你用情至深。我听说誉儿多次舍命救你,前日更是抱你进宫宣告天下!他是天下的君王,绝不能如此用情。我虽不中用,但誉儿我太过了解,他绝不会逼宫,只会待我主动退位。我这几位皇子中,誉儿最得人心,我必会将皇位是传给誉儿的,但,他登皇位之前,我必须要解决了后患,方可安心。”这最后一句,陈王说的咄咄逼人,半分容不得商量。
“承蒙陈王看得起,你们父子要如何,何必要告知我。”我起了身,觉得秋意瑟瑟,不禁用手裹紧了披风,却暖不热心底的冷意,行了礼,便急急几步要告辞。
“誉儿将来继承陈国,现在得了四野令,更会称霸四野,但是,你,绝不能留在誉儿身边。”
我定在原地,没有回头,抬头仰望着这天空,我真的累了,也倦了,想要歇歇了。如此一想,更觉得头重脚轻,脚下瘫软,远远可看见云裳一路跑来想要接住我,我忍着昏厥,低低说道:“云裳,我想回家了!”
原本该是隆冬之月,往年最喜欢这纷纷大雪之季,如今却是最惧怕这冬日的,冬日的料峭之寒,让人无法抵挡。好在这天玄谷内青草漫漫,鸟语花香,觉察不到太多寒意,真真合了我的意。
更重要的是,这谷内与世隔绝,民风淳朴,我虽未谋面,但有师父的威严和娘亲留给我的玉牌,他们竟真真的认了我做这谷主,我这谷主实在无心谷外之事,他们也便跟着我一日日的在这谷中安闲度日,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我正望着外面出神,看见云裳和灵犀在茅屋外徘徊不定,欲言又止。
“什么事情让你们二人这样踌躇?”
灵犀张嘴要说,云裳掐了灵犀一下,灵犀便也嘟嘴不言语。
“你们二人若再这样,我就派人遣了你们出去。”
灵犀瞪大眼睛,直接甩了云裳挽着的手臂,“姑娘,世子他明日竟要大婚,灵犀就是心里下不去这口气!好在是姑娘赠的四野令,他竟然要娶那昭阳公主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