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姐的日记,你的睡前故事”
这是牛小姐日记的第一篇
yuxi其人
我第一次见到雨霫(Xi二声)是在2015年的夏天。霫也是雨的意思,估计她一定是出生在雨水格外丰沛的日子吧。因为她名字第二个字的复杂,她的微信名干脆写成了yuxi。那一年我们深夜在上海的机场碰头,一起飞去悉尼的冬天,去参加一个叫CAMP(中澳千禧计划)的跨国交流项目。
后来,我们就变成了点赞之交。yuxi在美国读完了材料学的硕士,现在也在做一个创新家居材料方面的早期创业项目。然而我看着她朋友圈近一年来分享最多的,就是她举办的一个“自闭症儿童摄影计划”。另外,她前两个月参加了SEED(哈佛种子班),还遇到了我大学时期的一个学长。我们聊了聊也是感慨人与人相遇的巧合。
对于这么泛着光的女孩,我怎么忍心只做一个点赞之交,于是趁她来北京出差的时候,就约了见一面。北京的天气难得如此之好,我们约在了胡同里看了一些设计展。边逛胡同边聊了这些。
自闭症——像远程操纵坏了的机器人
我:“有什么特别的经历触发你关注自闭症这个群体么?”
yuxi:“也没有,我一直关注一些少数群体。自闭症是其中的一种。机缘巧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我:“大众会对自闭症有一些认知。你怎么去理解自闭症?”
yuxi:“自闭症是一种表达的障碍,是天生的。比如有些自闭症儿童想说,‘我要到大街上去 ’他脱口而出的,可能是一个‘四十’。别人就很难听懂。并且他们的大脑设定里,是没有和你聊天,一定要盯着你的眼睛的。所以他会看向别处。这样,就会造成不理解的人认为,自闭症儿童没有在听你说的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跟别人交流。其实他们完全听得懂你在讲什么。
他们的感觉,就像远程操纵一个坏了的机器人。
在跟你说话,他懂得他想表达的意思,输入了这个信息,但是传递到你这里,就变成了完完全全支离破碎的另一些词汇。对你来讲听不懂,对他来讲,就像是隔着一个厚玻璃与人交流,他看得到,朝你呐喊,可你却接受不到。这种情况他本身就会很有挫败感,如果外界再给一些负面的反馈,比如冷漠、误解、不尊重,就更严重了。人们对他们常常会有误解,甚至有些极端的事发生。比如,有一个聊自闭症的活动,请的专家里有个养生中医,竟然说,患自闭症是因为脾胃不和。(额……)
有很多自闭症儿童成长到青春期的时候,会得抑郁症,而每年,也都有自闭症患者自杀。”
自闭症如何和摄影产生联系?
“患有自闭症的人,他们有一些在表达上的共性。但是其实他们的不同更多。比如,自闭症的人群中也有性格内向的和外向的。他们的智商也会和正常人一样,符合正太分布,极少数人智商极高,极少数人极低,其他处在中间的状态。
自闭症患者因为他们不容易被外界干扰,专注力普遍极强,而且不容易厌烦,所以极擅长做需要高专注度和程序化的工作。所以某些国家就会有自闭症儿人群就业,就有在流水线上做工人,他们可以按照一个零件,非常精准快速且不觉得烦。但是,只能做低收入的流水线工作,对于他们是不公平的。他们也希望有更好的生活。那么一些公益组织,就会探索,有什么适合他们发展的兴趣或者职业。
画画,就成为了一种呈现形式。最近把自闭症儿童画的画变成手机壁纸这个公益项目刷屏了,背后的发起方之一是WABC无障碍艺途。他们就是探索自闭症人群背后具有的‘巨大的原生创造力’,画画是很多公益组织和社会企业在探索的方向。
那么画画,还可以试什么方式呢?同样是视觉的呈现就想到了摄影。初级的摄影比画画相对更好学习和操作,而且一般每个家长都有智能手机,孩子随时可以拍,就没有太大的限制。
可是,现在全世界都没有人去探索自闭症群体在摄影方面,是否会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会拍出什么不一样的,又会对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影响。
我最开始的时候,本想加入这样的组织,协助一起去做。但是找了很久,发现全世界都没有,于是就自己发起了这样一个'自闭症儿童摄影计划’。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业余做,后来它对我的时间投入要求越来越高,所以我差不多去年一年都在做这件事情。”
我:“这个自闭症儿童摄影项目具体实现形式是怎么样的呢?”
yuxi:“平时,我们常规会组织一些拍摄活动,然后会有作品的巡展。
在拍摄活动中,我们把自闭症儿童和正常儿童两两配对结组。再有一些志愿者是专业摄影师,他们会对每组的拍摄进行一些指导。比如有一次我们组织孩子去北京的自然历史博物馆。那里有很多恐龙,孩子们很喜欢拍。我们发现有个患自闭症的孩子,一直专注地在拍摄细节,也许是恐龙的脚趾头,也许是眼睛。那些细节是非常碎片化的,你看着它的照片,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
后来,在展览的时候,我们请来的策展人特别棒,他把这些细节的照片拼在了一起,拼成了一个大恐龙。于是我们看到了他们眼里的世界。”
我:“我2012年的时候,开始关注一些辅导自闭症儿童画画的社会企业。能够成为社会企业而不是公益机构,是因为他们会把孩子们比较优秀的作品,和商业联系在一起。比如百度会购买他们的画的版权,作为首页的logo;一些名车品牌会购买他们的画,制作成台历,送给客户。这些收入,会反馈给创作的孩子们,使机构的商业价值能够支持运转。你们会进行这样的商业变现么?”
yuxi:“暂时不会。我们现在所有的人手,都是志愿者。我是志愿者,摄影师、策展人都是志愿者。我们都不会从中拿收入。钱的话,会有一些商业赞助和合作,我也特别谨慎。出售版权这件事比较麻烦,我们现在是没有资格代为出售他们的摄影作品的。如果要签订某些协议,我们的关系就变了,而这种改变的关系,是需要资质的。我们现在更希望是以项目的形式,大家一起推进这件事,而不是以机构或者公司的形式,这样事情会变得太重太复杂。”
那些“消失”的人
我:“你的项目,是针对孩子的。我们听到的自闭症项目,也都是在关注孩子,那那些长大成人的自闭症患者,是怎么样的生活状态?”
yuxi:“好问题。人们很少关注到这一点。有一些人甚至误解,自闭症只存在于儿童时期,长大了就会好了。其实并不是。当然越早发现越早介入,对于他们去建立一些行为模式会越好。但是,并不代表他成年了,就变成所谓的正常人了。他们只能努力去适应这个社会。
有一篇报道,讨论《那些消失的自闭症患者》,就是讲这些人。他们并不是变好了,也不是不在了,他们只是待在了自己的世界和空间,很难融入我们的社会,我们见不到他们了。所以我们要去尝试和创造,他们和正常社会交流的机会,让更多人去了解他们,也让他们有机会走出来去了解世界。”
我:“被称为’消失’的不只有自闭症患者。我看过一个报道讲消失的精神病患者,也是在讲这个人群并不少,只是他们完全与世隔绝。除此之外,比如盲人、侏儒症患者、还有那些出行不便的人,因为出行的不方便,我们就比较少看到他们了。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或者是很少。”
yuxi:“是的。他们是少数,但是他们也有生存和生活的权利。我们只是幸运的成为了一个所谓的正常人。但是我们也会病、也会老,那关注他们,也是在关注自己。”
写在后面
有一个纪录片是《云南小人国》。小人国指的是云南有个景区的工作人员都是身高不超过1.3米的成年“小矮人”,把这里作为一种“小矮人王国”来营销。国际媒体对这件事的批评声音特别多,因为这是在消费对这个群体的猎奇,对他们是一种伤害。然而这个纪录片中看到的他们,却在并不太好的环境下生活的很开心。他们周围都是同类,不再被歧视;他们在这里工作生活,他们在这里交朋友,也在这里恋爱结婚。
那些水龙头和门把手都是他们可以轻松摸得到的高度,生活便没有了“障碍”。
“障碍”到底是因为某些人本身无法适应“正常”体系的设施和生活方式;还是因为我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心里,创造一个可以兼容共存的生活环境?
肢体会有缺失,心灵亦有不同。当我们因为有些人是“少数”而忽视的时候,我们又何尝不是某种“少数派”?
2017年9月23日 于北京
参考信息(待补充):
CAMP
SEED
WABC无障碍艺途
自闭症儿童摄影项目公众号
yuxi推荐的自闭症相关影视作品的豆列
纪录片《云南小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