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年少 初许诺言
1996年9月,这帮无忧无虑的少年升入高中。在中考完的暑假,他们集体去了一次纪泽罡家。
纪泽罡父亲从商,常年不在家里;母亲因为工作调动,分配的会计公司青山分布,离汉口太远,天天倒公交车都得一两个钟头,就干脆拿出拿出一笔钱,在青山区买了一套小房子。
这样一来,在江汉路的老房子就这样空了下来。纪妈妈每一个礼拜就过来做一次“硬菜”,香菇烧肉,腐竹烧肉什么的冻在冰箱,纪泽罡自己每天热点吃。
纪泽罡一想到做法就头疼,被迫无奈,还学会了用电饭煲煮饭。想吃青菜就煮个蔬菜汤,早上随便搞完热干面过早。母亲繁忙于各种繁琐的账目之间,无暇顾他。“男人要有个男人的样子,过完年你就14了,要学会自己独立。”母亲这样对他说。
性格强硬如纪泽罡,再不愿意也懒得争辩什么,生怕母亲看轻了自己。14岁的少年,已经有很强的自尊心了。
1996年1月28号,是纪泽罡14岁生日,父亲特意买了一台当时时髦的家电,据说是从广东买的,VCD机。纪泽罡可以一个人在家时拿它看碟片,也可以放入碟片,消音,拿麦克风唱卡拉OK流行歌曲。
纪泽罡生日不久后就是过年。机灵鬼刘春阳提议大家一起做轮渡过江,去司门口玩,顺便放烟花。大家一听,纷纷叫好。几个少男少女聚在一起,上轮渡的时候,夏柠盯着江面发呆。刘春阳鬼鬼祟祟走过去,大喝一声:“嘿!”。夏柠吓得小脸惨白,腿都站不稳了,蹲在地上。纪泽罡一看,走过去对着刘春阳的肩膀就是一拳:“敢欺负我妹妹,胆蛮大的啊你!”
夏柠小心翼翼拉开他:“哥,我没事,春阳和我开玩笑呢。”纪泽罡说:“看看人家,多大度。你小子!”刘春阳嘿嘿傻笑,满甲板跑来跑去。
快过年了,司门口几乎没有什么小吃摊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老婆婆推着小车卖海鲜馄饨。几个少年一人搞了一碗,吃的浑身热乎乎的。
刘春阳大喊:“爽啊…”一边把外套脱下来甩。不小心甩到了韩冰身上,小辣椒韩冰气的追着他打,刘春阳哀嚎:“纪泽罡打我,你也打我,都快过年了,我容易吗我!”他一边说,一边逃的倒敏捷,韩冰碰都没碰到他一下,气的俏脸微红。夏柠他们看的笑弯了腰了。
跑跑闹闹到了江边,郑鸿席说:“于汉昌,锻炼你胆量的时刻到来了!你,点火!”于汉昌腿肚子发抖,标志性的扶扶眼镜,声音嗫嚅:“我,我不敢。”“嗬,还男子汉呢,不是要精忠报国的吗?”
纪泽罡笑的开心,一面自己点燃了引索,得意洋洋的示威。于汉昌声音大了些:“你又不是国!”“别吵了别吵了,看烟花,哇……”韩冰巧笑嫣然,此刻她眼中只有美丽耀眼的烟花,都忘了要报刘春阳的“仇”了。
夏柠看了一眼烟花,她脸上红扑扑的,全都是开心的笑容。她害羞的拉了拉纪泽罡的袖子:“哥…”“嗯?”纪泽罡的视线从烟火上抽回来,看着夏柠。夏柠两只手一起递出去:“给。”看纪泽罡不解的样子,补充说:“生日礼物。”
纪泽罡恍然大悟:“哦,哦,好。谢谢啊。”一边开玩笑的捏了捏夏柠的脸。旁边还好大家都没注意这一幕,夏柠羞红了脸,跑到一边去了。
这帮苕货(方言,笨蛋的意思)只知道凑合买烟花,放完不就没了?还是我妹妹好,送我个以后也能摸得到看得着的礼物。纪泽罡兴奋的嘴都合不上。第一次收到女孩儿的礼物,是什么呢?不管是什么,妹妹送的,他就都喜欢。他想。
晚上回到家,他打开小盒子,发现是夏柠自己一针一线做的一个小玩偶,熊猫的。做的很帅气,黑白色。男生带着也很好看。纪泽罡不禁感慨:没白对她好啊。女孩儿家,就要细心才好。他很感动夏柠对他这个哥哥的心意,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要是于汉昌对她不好,就打死他。
夏柠呢,其实给大家一人做了一个。郑鸿席是个小篮球玩偶,刘春阳是个小猴子玩偶,给韩冰送的是个小兔子。她最喜欢的小猫kitty图案,则做了给于汉昌。
放烟火事件不久后,纪泽罡开开心心的过了年,迎来了自己的14岁的正式开始。他读书读的早,还跳了级。一起玩的朋友里都14或者15了,只有他刚满14。夏柠是五月份出生,比他还小一点。
年级最小,霸气却一点不减。在学校上蹦下蹿,好不威风。广播体操音乐一响,他常常懒得做,因为成绩好,老师也不好说他什么重话,有时候点两句就算了。
只有书呆子于汉昌对此痛心疾首:“泽罡,少年强,才中国强!你这样,我联想到八国联军,鸦片战斗,我们不能再做东亚病夫了!”纪泽罡懒得搭理他:“于汉昌,我前几天去武昌逛旧书店了。”
“你会主动去书店?”于汉昌显然不信。“对啊,我去了,还看到了一句话,让我一生记得。”纪泽罡神秘兮兮的说。“什么话?”书呆子于汉昌明显好奇心被勾起来。
纪泽罡沉思许久,慢悠悠的说:“那是本我国特殊10年时期的书。书打开的时候,第一页写了一句话。”于汉昌支起了耳朵:“上面写了什么?”“上面写着呀……”纪泽罡故意慢慢拖长强调,决定急死书呆子:“写着……”他拿眼神余光瞄着书呆子于汉昌,确定他已经急的不行了,才说:“书上写着:同志们,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事情……再也不能容忍下去了!”说完,纪泽罡哈哈大笑。
于汉昌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顾神来。他痛心疾首,猛锤胸口:“纪泽罡,你,你真真有辱斯文,肯定是扯谎,你气死我了!”
日子打打闹闹,大家都在积极备考。于汉昌首当其冲,提议应该“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式苦学。”刘春阳嘲笑他:“所以你眼睛就是这样看“瞎”的。我啊,准备了一堆小抄。”
夏柠听了,吃惊的说:“国家考试,刘春阳,你这种心态能行吗?”“鲁迅先生说了,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刘春阳,你真真有辱斯文!”于汉昌气的把书拍在桌上:“泽罡学坏了,你也这样!”“有本事你打我啊!”刘春阳调皮的吐舌头。“好了,不闹了,大家好好看书啊!”郑鸿席忙挡在他们之间:“都好好考!”“可是我觉得认真的汉昌最棒了。”夏柠看着于汉昌,一不留神说出这么一句。
“还是柠柠最好。”于汉昌红了脸,刚才的斗志都没了,跟斗败了的小公鸡似的,把头埋进书里。
“哎呀,害羞了害羞了。”纪泽罡笑的不行,推了推涂指甲油的韩冰,“小冰,你看看这俩人。”“走开点,把我指甲弄花了都。”韩冰懒得理这群“小毛孩”,她根本无心备考,只想着当歌星,或者开家美容院。
很快,韩冰得到了“大展歌喉”的好机会。中考完不久,反正汉口的家里就纪泽罡一个人住,他干脆把大家领了回去,让大家唱了个痛快。韩冰声音清澈,又带有妩媚,她唱的《爱江山更爱美人》,让一众少年如痴如醉。“韩冰,以后一定能当红歌星!”刘春阳发自肺腑的说。
那天唱完歌,大家各自散去,纪泽罡送韩冰和夏柠回她们家那边。走到弄堂口,看到前面又发生了纠纷,走过去,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被人按在地上,旁边倒着一辆摩托车。“爸!”夏柠当即就哭了,冲了上去。
“我找我哥去!”韩冰捏起裙摆冲进了弄堂。纪泽罡见状,赶紧一路小跑跟夏柠一起冲了过去。他身板子结实,又练过几下子,竟打退了一两个成年男子。
韩冰的哥哥还没来,纪泽罡被几个人按住,有个人给他腿来了这么一下子,纪泽罡当时就痛的嘶牙咧齿了。夏柠哭着厉害:“你们别打了…”
韩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带着韩东海和一众小兄弟。韩东海膀大腰圆,大吼一声,这帮人一看搞不赢,赶紧跑掉。夏柠扶起被按在地上的父亲,哭的更厉害了:“爸,爸……”纪泽罡被韩东海和韩冰拉了起来,韩东海塞给他一只烟:“小子,硬汉,好样的。”
纪泽罡不会抽烟,愣了那么一下子。夏柠把烟从他耳朵上拿下来,还给韩东海:“海子哥,我哥他不会抽烟。”“你哥?”
韩东海先是疑惑,然后明白过来了似的咧嘴大笑,拍了拍纪泽罡的肩头:“你小子行啊。”笑的很诡异。韩冰插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他俩很纯洁的好么。柠柠心里有人了。”
没等她哥再发问,韩冰手非常豪爽的一挥:“大家都辛苦了,走!到我们家吃饭去!”夏柠扶不动她爸爸,就让夏东海扶着。她和韩冰一左一右扶着纪泽罡往里弄里面走。韩冰打趣:“这是左青龙,右白虎,中间一个……二百五啊。”纪泽罡苦笑:“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别奚落我了!”韩东海说:“这小子真是硬气啊。成年人都给他干趴下了几个,有种!”
这是纪泽罡第一次去陌生女孩的家。家不大,就在一楼。韩冰家和夏柠家住对门。夏柠家里布置的简朴,但很整洁。夏柠的妈妈是个朴素的中年妇女,前面是小卖铺,后面就是他们的家。家里的锅里炖着鱼头豆腐汤的香气。虽然看起来家境不是很好,可是有这样一个贤惠的妻子,再不值钱的材料,都能做出美味来。
夏柠的妈妈听到韩冰风风火火跑回来叫韩东海的动静,听说是几个司机认为夏爸爸要价低,“坏了规矩”,而找了恶势力来报复,眼泪就簌簌落下,纪泽罡看到夏妈妈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是红通通的。纪泽罡看到她,就想起自己母亲的养尊处优,心里一阵难过,加上腿伤了,很痛,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老夏。”夏妈妈拿着热毛巾擦去夏爸爸脸上的血迹,吸了吸鼻子,泪水再一次充满眼眶。“好了,没事啊。别吓着孩子。”夏爸爸强颜欢笑,眼神慈爱的看着纪泽罡。夏妈妈这才注意到女儿和韩冰带着一个陌生的好看男孩儿做在沙发上。“哎,哎。”夏妈妈慌不迭的应着,一面给大家拿碗筷。
饭菜很香。纪泽罡已经记不得有多久父母没在一起吃过饭了。都是赚钱去了,各忙各的。后来妈妈为了工作去了青山区住,他一个人在家,常常吃不上热饭菜,有时候心里也挺凄凉的。
看着夏柠家桌上的饭菜,辣椒炒肉,清炒空心菜,番茄炒鸡蛋,酸辣土豆丝,还有一大锅浓浓的鱼头豆腐汤,纪泽罡强忍着眼泪,没哭出来。夏柠是有爱心的,善良的姑娘。源于她的家庭是这样有爱的家庭。这位家庭主妇夏妈妈肯定是怀着浓浓的爱意炖的这么一大锅汤,等着辛劳了一天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回家。纪泽罡感到自己心里此刻凄凉简直不能自持。
吃完饭,夏柠和韩冰撑着他出来门。夏爸爸对他谢了又谢,夫妻俩把他们送到弄堂口。韩冰怕她哥喝多,得回去盯着。她个性泼辣,她哥还就是服她。夏柠扶着纪泽罡,慢慢走到弄堂口,拿着妈妈给的打车费,准备叫个车把纪泽罡送上去。
“你到了家,这样子怎么上楼”夏柠一急,眼泪又掉:“于汉昌不是你邻居吗,你在楼下喊他一声,叫他下楼,搀着你上去,知道吗?”“好了好了,多大出息,动不动落金豆子。”纪泽罡故作坚强的开导夏柠,可腿一动就钻心的疼,“哎哟喂,你个狗”,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你看你看!”夏柠着急的蹲下去,绵白的小肉手摸着纪泽罡的脚踝。纪泽罡浑身一颤,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儿摸他的肌肤。他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夏柠,女孩儿为他急的一头的汗,路灯下看的清清楚楚的还有女孩儿脸上的泪痕。纪泽罡心一颤。
夏柠浑然不知,她掏出她的小手帕,在纪泽罡略带血迹的脚踝上打了个结,说:“哥,这样,血就能暂时止住了。你家有创口贴吧?”“有。”纪泽罡闷声说。“那就好。我给你叫车啊。”
不多会儿,夏柠把纪泽罡缓缓扶上出租车:“哥,你回去好好休息啊。是我…害了你…要不是为了我爸,你…”夏柠又要找手帕拭泪,却想起里手帕缠在了纪泽罡的脚踝上。一时的模样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小肉兔,可爱极了。
纪泽罡看着她,看了很久,看的出租车司机都不耐烦了:“你们搞快点撒!”夏柠的身影随着车速越来越小,纪泽罡心里满满沉静的如夜色一般。
第一次他觉得,他像个男人了。他想起夏柠那份小女儿神态,夏柠家庭的和睦温馨,虽然家境贫寒却自尊自爱的夏柠,为他准备生日礼物,为他真真切切流泪的女孩儿。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柠柠,你真好。我纪泽罡这辈子,定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