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索皮］
我想要一张人皮，请你帮我。
她躺在我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银色手术刀，在雪白的手臂上游移到手上，最后停在了食指。
轻轻一划，血渗出来，如荷叶上的水珠滑入掌心。
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她抬起手放在唇边吮吸起来，脖颈自然向后仰去，吞下的轨迹驶过细白的脖子，血液把原本苍白的嘴唇染得鲜红。
待伤口闭合，血液停止流动，她似意犹未尽般舔了一圈嘴唇，慢慢开口道：
你有多久没有感到快乐了？
她盯着我，勾魂的眼睛里尽是欲望。
——
2［躺椅］
去年入冬，我还在滨江。
为了在合租的狭小房间里能感受到一丝暖意，便在网上买了一张躺椅。
那是迄今为止最棒的一次购物体验，当我第一次躺上去就深陷其中，像被一个女人搂在怀里，她抱着我，身体触碰到的每一寸都在发出呻吟。
为了尽可能和躺椅接触面更大，我会脱下鞋子整个人蜷缩在上面，像是被包裹在蛹里的蝉，无限的安宁。
原本睡觉不踏实的我，竟可以不止一次睡在躺椅上，并不知不觉地睡到自然醒。
为此，我甚至第一次为店家写下一份长篇的评论。
杭州的冬天湿冷，我把椅子放在落地窗边，一整个冬季缩在那里，看着外面车来人往，灯火辉煌。
——
3［夜路］
第二年换了工作，搬出去一个人住。
平淡无奇的日子里偶尔夹杂着几次失眠，我依然会拿出躺椅在上面睡到天亮。
直到又一个冬天来临。
下班早已是天黑，回家经过的一条长路没有一盏路灯，没什么人经过的原因，道路两旁停满了车子，只留下一辆车子通过的宽度，整条路静谧，神秘，诡异。
相比于隔壁嘈杂热闹的大道，我反而更愿意走这条路。
直到最近，我发现有人在跟着我。
那天走在回去的路上，难得有一辆汽车从这条路驶过，从我身边开过去的时候，灯光把我的影子投在路边的矮墙上。
我瞥了一眼自己拉长的影子，突然发现自己影子的后面，还有一个影子！
我回头，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这么近的距离，我连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我想不过是个普通的路人而已，正准备回头继续走路，却在余光里看到那个人笑了。
当我试图假装回头再看，后面已是空无一人。
——
4［女人］
接下来的几天，心神不宁。
连着三天失眠，甚至躺在我的躺椅上也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入睡。
仅睡着的几个小时，也在反复做着同一个梦：一个女人浑身裸体，精致的五官却被披头散发给遮盖着，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她看上去软若无骨，双腿难以支撑她的身体，走路摇摇晃晃，最后只能伏在地上慢慢爬行，直到她爬到我的跟前我才发现——她的脑袋以下，只剩一副人皮，光洁的背上还纹着一朵血百合。
剩下的，连骨头也没有。
直到又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
打开门还未开灯，我感觉到有一丝异样。
家里好像，来过人。
回来了怎么不开灯？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心里一惊回头一看，整个人僵住了。是她，那天跟在我后面的人，即使那次看不清长相，我也肯定是她！
外面太冷，不介意我进去坐会吧？
说完，她便自顾自走进了房间。顺手在漆黑一片的房间打开了灯。
轻车熟路。
——
5［人皮］
你是谁？
我关上了门，看着她坐在我的椅子上。
看你黑眼圈这么深，是不是没有睡好？
她自顾自把厚厚的外套脱下，把手上精致的包放在腿上看着我说，里面穿的是一件无袖的红色长裙，露出的胳膊和大腿白中透着粉红。
美丽，看着却让人发怵。
你到底是谁？
我看着她，几近要发怒。
她摸了摸椅子，叹了一口气说：
没想到过了一年，椅子还是这么新。看来对她还挺好的嘛。
你在说什么？
这椅子，是我卖给你的。你去查一查你的购买记录？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买这张椅子的时候可不在这。
哈哈哈，这年头在网上留下一点信息，还怕找不出一个人？这么久的打听，终于找到你了。
行，但你可别告诉我，你找我的目的是为了售后服务就行，这两天一直跟着我的人是你吧？看你对我家这么熟悉，你早就进来过了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当我表明自己的身份后，你应该就猜到我来的目的了吧？
说着，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叠黄色的物品，慢慢摊开在她的腿上。
一张皮，一张人皮。上面还纹着血百合。
这，这皮，怎么在你手上？
——
6［秘密］
我从震惊变成不安。
她却带着笑意盯着我，让我毛骨悚然。
哼，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给你用了一年，已经便宜你了。怎么样？这塞了人皮的躺椅，是不是特别舒服？哎呀，那是肯定的嘛，我想起来你还专门为我家店铺写了一段老长的五星好评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像躺在初恋的怀里！
她大笑起来，轻轻摩挲着手上的人皮，眼神渐渐迷离。
我前两天来你家把它取走后，你是不是就失眠了？你是什么时候才发现椅子里面有人皮的，我看这里的口子拆开缝合的痕迹也很久了。
我咬着牙，努力调整自己的思绪。
你来就是为了这张人皮吧？既然到手了为什么还回来告诉我？威胁我吗？但好像你的问题更严重才对吧？！
我加大音量，尽量克制住心里的不安，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到底要干嘛。
哦？有一点我要明确一下，这张可不只是人皮，她曾经可是我的爱人呐，只是后来她背叛了我。那么水灵精致的一个女孩，每一寸皮肤我都抚摸过，每一处我都亲吻过，我们都在背上纹了身，我们日夜纠缠，她曾说一辈子只爱我，她曾说世界上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然而呢？！
她突然狰狞起来：
然而都是谎言！到头来她竟然想跟着一个野男人跑？她居然说厌倦了我？她居然要我放过她？amazing！说好的一生一世，怎么能骗人？我怎么可能让她离开我？她不听话？她想跑？死了不就听话了吗，死了不就跑不了了吗？！
她瞬间又神经质地笑着：
所以我杀了她，取下她的皮囊做进了我和她一起设计的躺椅里。然而造化弄人，我那一段时间出差，店铺恰好缺货，竟然把我独一无二的椅子凑单给卖了出去，最后竟然阴差阳错跑到了你的手上。
忽然觉得这么冷的天气让我热的发蒙。
你全都告诉了我，是准备不留活口了吗？我做错了什么？不就是买了一张椅子，发现了一张人皮，因为自私和害怕而藏起来了吗？你他妈不会觉得我睡了你的女人吧？
——
7［请求］
不，恰恰相反。
她的声音忽然柔软起来，连笑容也变得正常。
我想要一张人皮，请你帮我。
她从包里拿出一把手术刀，割开手指慢慢吸着手里的血，问我：
你多久没有感到快乐了？
你要做什么？我问她。
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吗？难以想象，在我杀了她的那天，你猜怎么着，我没有一点悲伤，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你猜怎么着？我甚至很兴奋！我一辈子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快感，连和她做爱到高潮也没有这么兴奋。我终于知道电视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了，是麻木下的快感！他们面无表情不是没有感情，而是达到一种巅峰而产生的极端，就像，对，就像吸毒！是濒死的快感！但是你知道吸毒，毒瘾会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她走向我，双手抓着我的肩膀，又恢复了刚才神经质的笑容：
当毒瘾已经满足不了一个人的时候，唯一的解脱就是死！我已经杀了够多的人了，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渐渐失去了唯一的乐趣……我来找你的目的就是这个，你杀了我，留下我完整的皮，我要去找她，我要和她在一起。她的皮我不要了，我的皮我也不要了，全送给你当做报酬，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
她跪下来，抱着我的腿，瘫软在地上哭了。
我看到她的背，同一朵百合似乎真的渗透出血来。
真的好美。
——
8［尾声］
午夜一过。
我从厕所出来，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床上。
身边开着两朵百合花。
我看了看日期，11.11，快感爬遍我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