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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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是因为爱,也是因为懦弱。


(一)蓝色尖顶房,曾经是我们的城堡。

阳城,一个在河流交汇处延展的城市,是除了奶奶以外最贴心的存在,老家的房子坐落在郊区的与城市的交界处,属于这个城市最没落的地方。我在那里生活了18年,整个的童年少年,都掺杂了阳城的悲喜。这个城市的兴衰和发展,都随着生命中的泪与笑一同被我烙印在心里。

我忘记了什么时候开始记事的了,但童年的印象总是浅淡的,混杂的,但凡我开始忆起小时候,头就不自觉的疼,本能的想要拒绝。

我的脑海里经常断断续续出现一个小男孩的身影,慢慢向我走来,笑容甜甜。而后画面定格成我自己,梳着羊角辫的我,迎面走来,嘻嘻……嘻嘻……,笑声如银铃般。今天也一样,我从梦里被吓醒了。

我妈转过头看看我,问我:“怎么了?曾曾,做噩梦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只是睡觉动了一下,不用担心。”堂弟眨巴眼睛看着我,一脸的惊愕,我看他那副欠扁的神情,忍不住伸手揉捏一番他的头。“唐宇城你看什么呢?啊,你是找死吗?怎么看着我的。收起你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啊,小心我揍你。”

堂弟一边伸手挡我一边发出凄惨的叫声,“啊!姐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欺负我啊,咱们现在都是成年人,放手好不好。”

我摇头,懒得跟他废话,继续陷入沉思。

我时常做那样一个梦,有个人在梦里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曾曾。”

有时候是孩子模样,有时候是少年的模样,他们都叫我“曾曾……”但我却极度恐惧,我害怕,总是在看见他们的身影在梦里出现后惊叫着醒来。我问母亲我是不是生病了,得了一种怪病,一种只做怪梦的病。母亲每次拍拍我的背说些安慰的话,叫我不要害怕,只是梦而已。

我在感叹噩梦带给自己折磨的同时,也悲伤那种不能感同身受的隔膜,是啊,就算最亲的人也一样。

表弟还在叽叽歪歪说个不停,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也19岁,是不是会像他一样开心快乐呢。

爸爸继续开着车,时不时报一下还有多久可以到家,我妈在副驾驶上看着她的新书,名字叫《逃跑的猫》,前不久才出版上市,记得她刚完成那部著作的时候,一晚上沉默着没说话,坐在书房里一直发呆直到天亮。我没听她提起任何关于写作的感触。我试图问过她,但她只是摇头,没有打算告诉我的样子,我也只能闭口不问什么了。

母亲在我心中是既高大又柔和的,她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还有成千上万读者,母亲那种恬淡的性格,我是一点也没有继承下来,却不知道在哪里学会了毒舌和暴躁的脾气,也不知是遗传了谁。

我转头看看车外的风景,不再理会堂弟的无理取闹,爸爸浑厚的男中音响起“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唐宇城把他的头伸到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中间,还乘机用手肘撞了我一下,我刚刚平静下来又跟惹急了的猫一样,想咬他一口,就听见他说“二伯,那奶奶会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等着我呢?从来都没吃过奶奶做的菜呢!”

我不屑的看着他,眼里就像看见了一头不挑食的猪,满脸的鄙夷“世界上有种动物是你兄弟,你应该跟它们一起去生活。”

唐宇城开始无视我:“二伯 你们以前在老家住过,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这次一定要将阳城扫荡一遍。”

“呵呵……”我冷笑。

“我在姐姐的箱子里看见一张照片,里面是一栋蓝色的尖顶房,看起来像城堡一样,那个是在奶奶家旁边对吗?”

我爸没说话,我妈也没接话,车上静悄悄的,我伸手冲他后背拍了一掌,“小子,你什么时候又乱翻我东西了啊?”

他疼的“啊啊”叫。说“曾曾,你不要老是动手,这么喜欢做小人啊。”

“我怎么开心怎么来,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儿了,我是当事人,我承担了你所有暴力。”

我笑“呵呵,你滚开。”

……

短暂的沉默就像没发生一样,但我怎么不记得,老家旁边有那么一座尖顶的房子了。

周围的风景越来越熟悉,心里却越压抑,怎么都没有回到故土的那种快乐和安心,却多了莫名的恐惧和害怕。

车子过了收费站,往岔路口行驶过去,渐渐地离开了高速公路。再经过一个新城区,就可以看见老家的房子了。

车窗外几栋较为稀疏的高楼,三十多层的样子,高高矮矮的房子在周围散了一圈又一圈。

周围还有一连串矮小建筑围绕着我们行驶过的马路,房子整整齐齐的,俨然已经是一座新起的城市了,落地窗设计的新商铺,配着棕色调的墙壁,给人一种时尚的感觉。只是人还没有几个,看起来有点像空城。

没有完全建设好的新城,还残留钢筋混泥土的味道,在楼与楼中间有很多坑坑洼洼,像极了新肉上流下的伤疤。

不知过了多久,一座蓝色的尖顶房渐渐出现在视线里,我盯着那座,越来越清晰的蓝色尖顶建筑,移不开视线。蓝色的尖顶设计,白色的墙壁,像极了一座城堡,中间一个最高的尖顶,左右两个矮点的,后面零零散散五个尖顶高高矮矮参差不齐,有点像巴黎圣母院的哥特式建筑。更让人惊讶的是,它就树立在我们老房子的旁边,可我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它。

我立刻转头喊道“唐宇城,你看你看是不是那座蓝色的尖顶房。”

唐宇城把身子倾过来,头伸出窗外,先感叹了一声“哇,好漂亮啊。”我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说人话,是不是你看见的那个房子。”

他立刻抱怨“就你这样,就知道动手的性格,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了。”然后身子缩了回去,靠在左边的车门上去了,以便躲我的巴掌。像唐宇城这种只会靠脸吃饭永远不干正事儿的人,我只是不想多费口舌。

可是那座房子,越靠近,我内心的恐惧就越深,越靠近我就越害怕,我的记忆里为什么没有那么一座建筑,像王子和公主的蓝色城堡。

远远的唐宇城就开始把头手伸出窗外,一边死命的喊,一边拼命地招手,说“奶奶,奶奶,奶奶,我们回来了。”

我特别想装作不认识他,前方一个佝偻的老人正站在门口,带着老花镜,拄着手杖面向我们招手。奶奶又老了呢!

车子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那个,三层楼房的前面,我刚准备下车时唐宇城已经猴急的冲下车,抱住了奶奶。并狗腿子式的撒娇卖萌,我有种想留在车里不愿面对这世界的恐慌,然后我爸就开始赶人了“唐曾曾你怎么还不下车,快下车,搬东西去。”

我妈在旁边咯噔咯噔的笑,我一脸不愿意,但最终还是只能屈服说“嗷,好嘛,我这就下去。”我打开车门站稳,准备关门。

然后我听见我妈问我爸说“老唐,你说女儿不会真的都忘了吧”

然后我觉得不对劲,又把头伸进去阴森森的问“你们俩说我什么呢?”

然后奶奶就在身后叫我,“曾曾,曾曾,怎么,快来让奶奶看看你。”

我转过身看着奶奶“奶奶,您还好吗?我好想你。”我看着她眼里浑浊的泪光,就忍不住抱住她哭了起来,奶奶比我矮半个头,七十多岁的人腰已经慢慢佝偻,但是奶奶还很精神,圆脸上布满皱纹,有点微胖,虽然已经尽显老态但很慈祥。

我放开奶奶,两人相视而笑,奶奶摸摸我的头。“苦了你这孩子了啊。”

身后就不应景的响起我爸的声音“妈,我开了六七小时的车好累啊,我们进屋说吧。”我妈也应和着“妈,俩孩子也累了,我们进屋吧。”奶奶拍拍头,直说自己老了糊涂了,没照顾好我们。我们就齐齐的进屋去了。表弟高了我个头,把手放在我肩上整个身体重心都向我这边倾斜。我瞪着他,“唐宇城,你能和我保持点距离吗?你当你老姐是小女生吗?以为勾勾肩搭搭背就能被你迷惑啊。”

“老姐,你这火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啊,我说你看见那个蓝色尖顶房没有,真的好美啊,咱们俩晚上去看看呗。”

“我说你能干点正经事不,谁家房子都不知道呢,怎么去看啊。况且有不有人住也不一定,万一打搅了别人,咱俩明天就要滚回去了。”

“哎,你什么时候这么磨叽了,咱们都是成年人,怕什么,去看看呗。我知道你也好奇。”

我用力推开他“滚,你才成年几天啊,别跟我这儿称兄道弟的。”

我斜着眼偷偷打量了我们家右面那栋楼房,与我们家最是邻近,一米之隔便是我们两家的墙壁,但它的右边却围上了黑色的铁栏,足有两米多高,看出来主人有所防备,但围栏到我们这边却又是没有的,可真叫人奇怪了去。常春藤爬了半腰,绿悠悠的映着白色的墙壁,古铜色的金属大门紧闭着,楼前的院子里种满了玫瑰,这个季节只有些残花败絮和点点新芽。手心里满是汗水,总觉得我不走近,它也在向我靠近。

越看却越让人不安,院子里为什么没有大树呢?应该有的呀!

……

负责照顾奶奶的李婶是个寡妇,比母亲大十几岁 ,三年前我们离开阳城,父亲特意叫熟人介绍,为了让她好好照顾奶奶,家里人对也贴心,她对我们也是非常感谢,女人最终也就这样安稳过了一辈子。

我们一进门她就将拖鞋为我们放好,还边说“唐先生,唐太太你们一路辛苦了,老太太心念你们啊,坐不住,我这会儿,再炒个菜顿个鸡就可以吃饭了。你们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妈是个会打交道爱说话会说话的人,就跟李婶说了些家常,问问老太太的情况。气氛一下子热了起来。

一家人围着电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李婶拿来好多水果点心放在茶几上,招呼了我们一下,又进厨房忙活去了。

家里也是够冷清,没什么人,离过年还有8天,叔叔婶婶,还有姑姑一家人后天才能到,我还有个伯伯,但是一生未娶,此时应该还在外漂泊,这是奶奶的心病 我们谁都不敢提。老人家跟儿子儿媳有话说,我跟唐宇城坐不住,就跑上楼去了。我们把楼道里的灯都打开了 ,屋里一下子明亮温暖了起来,我对走在我身后的他说“我去三楼,三楼,有我的房间,你自己玩吧。”然后噔噔噔爬上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哪儿吼:“有你这么当姐的吗?怎么不带我一起玩。”

我翻了个白眼,19岁 还像个孩子一样,我才不带他玩呢。

生活好像很平静的样子,可我却总觉得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马不停蹄去到那个我住了十八年的房间,灯打开的那一瞬间,我以为会有惊喜,但是房间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刚被打扫过,不知道是奶奶呢,还是李婶。我有些失落,空空的房子里,没有半点生活了十八年的味道。

绕到床边,把窗帘拉开,我们早上9点从上海出发,现在也已经下午5点了,对面可以远远看见,阳城市中心的大楼,此刻已经闪烁着夜幕的光景,我推开窗户,把头伸出窗外,房子老旧,窗子还是九十年代那种红格木窗。上面集满了灰尘。眼神游离间,我发现窗角系着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端,竟连着蓝色尖顶房侧面的一个窗户。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没有系过这样的红绳,我伸手拉了拉绳子,竟然还有一连串的银铃声在绳子的另一头响起,我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开始模糊。

“姐姐!”的声音响起,我立马拉上窗户,手指被夹了一下。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唐宇城跑过来,拿过我的手埋怨说“我有点怀疑,你可能会死在自己手上。”我没抬头看他,抽开手说了句“记得关灯。”就匆匆下楼去了。

刚刚那个拿着我手的人真的是唐宇城吗?

我跑到楼下发现大家都沉默得看着我,没有任何言语,表情呆滞。我的堂弟唐宇城也在其中,回头发现一个男人站在楼梯上,对我笑,他叫我“曾曾……曾曾……”笑靥如花正是花样年纪的男生。

然后我就开始尖叫“啊……啊……不……”

我醒了,在三楼的房间的床上,我妈正摸着我的脸给我擦眼泪,说“孩子不怕,不怕,妈妈在呢。”

她手里还有折叠到一半的衣物,看见她就觉得特别安心,我起身忙抱住她,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我断断续续的说着:“妈,我好害怕,为什么…我老做…做噩梦,我为什么老是梦见一个人,梦见他…他对我笑,他叫我的名字,他叫我曾曾,妈,我害怕,我好害怕,为什么总做奇怪的梦。我觉得有一天我会被这些奇怪的梦给吞噬掉的。妈妈,我害怕。”

妈妈一直不停拍着我的背时不时摸摸我的头:“曾曾,只是个梦而已,以后不会再有了,走我们下楼吃饭去。”

长大后我觉得母亲的的安慰越来越骗不了我自己了,我才恍然明白我已经22岁了大学毕业也已经一年多了,我的心里还是惶恐不安。

我擦了擦眼泪说好,穿鞋跟着妈妈下楼去了。

我忘了这个梦是怎样开始的了,但或许只是我千万梦中的一个。唐宇城在客厅跟奶奶说着他在学校的那些趣事,只是没看见爸爸。

“妈,我爸去哪儿了。”

“他在楼上洗澡,不用管他,先去陪陪奶奶吧。”

唐宇城见我们下楼就嚎嚎说:“二伯母,姐,老姐你东西真多,我刚刚在二楼还看见你一个放杂物的地方……”

“咳咳…咳…”母亲突然咳嗽了起来,我拍拍她的背“我给你倒杯水去吧。”唐宇城看了我妈一眼就闭嘴了。我扶她在沙发边坐下,气氛一下子变的沉闷,我有心事,堂弟不敢说话,连着奶奶也开始沉默。

我觉得闷发慌,转身去厨房给妈妈倒热水,李婶看见我就说“曾曾啊,饭好了,饿了没。”

我笑着说:“本来不饿,闻着李婶做的饭菜,就饿了啊。”

“哈哈”李婶被我逗笑了。直说我还一样说话好听,会哄人开心。

我把水递给母亲,她没抬头看我,我看着她平静的样子,我好想问她妈妈我是不是生病了,治不好的那种病。所以你总是小心翼翼回避着我的问题。奶奶招手让我过去坐,我在她身旁坐下,然后像很多年前一样听她讲现在的事儿,以前的事儿。老人家的世界总是那样浓重,又那样浅淡。和我们真的太不一样,我想问奶奶,我以前是不是有一个朋友,跟家人一样叫我曾曾。

爸爸下来后我们就开始吃饭了,一家人围着一个圆桌坐下,老人的脸上是难以抑制的高兴。爸妈也是难得一见的柔和,带着归巢的甜蜜,只有我在担忧着什么。

吃完饭觉得心慌,就借口说累了想休息,回到房间我推开窗户,看见那个红绳还系在那儿,心里更沉重了。我摸摸了摸它,没敢摇就关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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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就变成了孤单的影子。


(二)我是一只猫,一只在逃的病猫。

靠着墙顺势坐了下去,有些颓然不知所措,那个系着的红绳是我做的吗?房间里的灯光照亮着整个房间,墙头柜上没有照片的相框,和书桌空空的小书架,都在提醒我,我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忽然想起自己有在床下藏东西的习惯,于是趴在地上死命的往床下看了看,但是什么都没有,再也无力撑着自己了,于是干脆平瘫在地上。

大二那年秋天,我在病房里醒来,四周白白茫茫的墙壁,我妈看着我,眼睛里布满血丝,喜极而泣,说:“孩子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妈妈好怕你就这样离开我了。”

我茫然的看着她,难道我病了吗?

我不解的问她“妈,我怎么在医院。”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顿了顿才说“你昨天,在家晕倒了,我跟你爸都吓坏了,后来才发现,你只是低血糖而已。”

“哦,这样啊。那今天星期几了。我已经没事儿了,还是回学校上课吧。”

妈妈摸摸我的脸,说:“上课不急,我已经跟老师说过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先吃点东西吧。”

我缓缓坐起来,感觉整个身子又酸又痛,骨头都快散架了,就像刚出完车祸一样,原来低血糖晕倒也这么大伤害力啊。

从那以后以前的记忆都是模糊的,母亲说在家安心准备考研,学车,不用去学校了,于是我安心在家学习,安心等待考试,好像这一切都是我想接受的一样,平静的要命,好像19年,我的生命就是这样平静的度过的,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动荡。就连手机的通讯录,都是干干净净的。

但我变了,我感觉不是我自己在活着,我总是做梦,三年来,每天都是一样。

我也好奇我是怎么了,哀伤之际。

突然发现木质的床板下夹着个本子,厚厚的本子,被塞在木板中间。

我眼前一亮,立刻将它取了出来,牛皮的外壳,灰尘扑了我一脸。表面已经有些发霉,书页泛着深深的黄色。

迫不及待翻开第一页,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呈现在我眼前“林游安,不许偷看。”

这是我写的吗?

不自觉的翻了一页

2000年9月3日晴

今天天气晴朗,我和游安上一年级,妈妈教我们写日记。我今天举手跟老师说要跟林游安做同桌,老师笑起来像太阳。

短短几行字,涂涂改改,竟然占了一满张纸。

2000年9月4日阴

今天天气不喜欢,妈妈给我买的蝴蝶结夹子,游安说难看,我不想跟他玩了。以后不许他来我家,我也不去他家。

……

再往后翻很多,我发现后面有倒着写的文字,字迹也有所不同。

我急忙把日记本倒过来从后面翻开第一页,果不奇然后面是另一个人的笔记,第一页写着大大的五个字“曾曾,不许看!”

2000年9月3号

今天开学了,很高兴和曾曾同座。王阿姨对我很好,教我和曾曾学会了写日记。但是曾曾太笨没有上过幼儿班,不会写太多的字,老是吵着这个怎么写那个怎么读,王阿姨和我快疯掉了。但是我还是想教她,学好写字,想她可以每天多写一点日记。

2001年5月19号

今天王阿姨打了曾曾,因为曾曾数学就只有20分,曾曾哭的伤心,我把爸爸给我的糖都给她了,她还是坐在台阶上不动,我说我带她去补习,她一听就开心了,曾曾是个好孩子……

我的心开始不停起伏,立刻颤抖着将日记本关上,这个叫林游安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是我忘记了,或许记忆里缺失的那一块就跟这个人有关。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11点多了。蹑手蹑脚走到二楼,直奔杂物间而去。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弄明白一切,我不能再活地这样不明不白了。

杂物间的房门被锁地死死的,我不敢弄出太大的声音,怕吵醒爸妈,于是在唐宇城房前停下发了个短信,叫唐宇城开门。我倒没等多久,房门就开了。我看见他衣着整齐,不像在睡觉,准备开口问他在干嘛,他立刻做了个小声的表情,把我拉了进去,我看见他床上正放着一本我妈的书。我有些诧异,问他“唐宇城这怎么回事儿啊。你干嘛呢!你在看我妈的书吗?”

他表情严肃拉我在床边坐下,他自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色沉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他说:“姐……”

我想打断他的话,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我只是想找他去蓝色尖顶房看看,不想再有什么事儿发生了。但他没有给我机会。

“姐,我发现,你妈写的书跟你很像,我觉得你可能就是被催眠了,才忘记了以前的事。”

我觉得电闪雷鸣的,催眠?也太搞笑了吧。

“唐宇城,你别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伯母在书里写到一个男生,也就是主角,五岁那年搬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父亲为纪念他的爱人特意修了一座别墅,取名蓝色城堡。形状描写的跟我们家旁边那栋一摸一样。”

我抱着侥幸的心理辩解:“那又怎样,说不定是我妈喜欢那座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一脸欲辩不能的痛苦:“哎!你听我慢慢说啊。”

我点点头,怕他断气,或许也是好奇书里的那个我。

“书里说,男孩五岁在这里开始生活,和隔壁邻居家的女孩何温成为朋友,然后两个人一起上学,一起吃饭,反正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但是19岁那年,那个男生意外身亡了,女孩悲痛至极,每日哭泣,跑到那座蓝色的城堡里发呆,最后因为过度虚弱晕倒进了医院,女孩的母亲不愿意看到女孩如此伤心难过,就给女孩找来了心理咨询师,但是遇到了难题,具体问题太复杂了我都不太理解,心理师建议催眠让她淡化对过去的记忆。那个母亲同意了,女孩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进行一系列催眠实验。最终女孩没了对男孩的记忆,但母亲还是惶恐不安,觉得女儿没有以前快乐。这跟你,跟伯母太像了。姐姐,我们是十九岁之后才见面的,我对你的过去也一无所知。”

我沉默了,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我:“曾曾……”一些灯光在我大脑皮层晃动,或是在我眼皮上晃动,我手心冒起一层汗。

“老姐,你是上大学之后才来上海的,那么十八年了怎么会一个朋友都没有,为什么周围的人除了亲人,就是工作上的同事了,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吗?”

我被问的无言以对:“我怀疑了,可那又怎么样,我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啊!”我压低声音低低的咆哮着,指甲深深陷进手心的肉里。

“对不起,姐姐,我不该这样的,让你难过了。”

我瞳孔收缩立刻抬头看着他:“不,你没有错,我要知道我怎么了,我不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活着。”我伸手拿过那本书,抚摸着封面上那只黑猫的背影。

斩钉截铁的说:“我们去看看,那座蓝色的尖顶房。”

堂弟看着我没说话,只是走到门边穿上外套,我先他一步出了房门,隐约看见楼梯口有人影闪过。

我就要想起来了吗?我把妈妈的书抱在胸口,却不敢翻开。

已经12点了郊区外的路灯本来就少,远远的才亮着一盏灯,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大门。

我开始迟疑,我问自己,我骂自己,而当我一步一步走进那个院子的时候,石子路硌得我脚心疼痛。我终于还是停住了,我转过身对唐宇城说:“我们回家吧,我有点累了,明天再说吧!”说完想错开他往回走,而他一挪步挡在我的前面。

对我小声低吼:“唐曾曾,你怎么又这样,你怎么那么胆小,你怎么还想逃啊,你不累吗?看着你我都累了。”我连忙摇头,喉咙酸涩,双手合十抬头祈求地看着他:“唐宇城,拜托,拜托,让我离开这里吧。”说着眼泪不止。

“我走了,进不进去随你。”

我扭头望着那个黑夜笼罩下的城堡,风冷冷的刮着,很快眼泪干了,喉咙还是涩涩的疼。蓝色的尖顶在夜里,显成了灰色。

一个大大的坑在院子的中间,一下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跑到坑前,那大坑足有半个人那么深,却都已长满了杂草,玫瑰的刺条漫过边缘,大致有些年头了,远远看,肯定看不出来这有个坑。

我转身走到那座蓝色的尖顶房前,在通向大门的台阶上坐下,看着面前的院子:“我该怎么办呢?”

等寒意渐渐侵入身体的时候,我最终转身走上了那个台阶。从脖颈处掏出一个钥匙,那个在夜里泛着银光的钥匙,裹着我的眼泪插进了锁孔。

我对自己说了句“曾曾,你不要害怕了……”

回忆如倾斜的泉水般涌来。

“你相信缘分吗?”

“我相信啊,我们不就是最好的缘分。”

“那你相信永恒吗?”

“哈哈林游安,我们不就是永恒吗?”

“以后一辈子,你脾气要好一点啊。”

“林游安,你是找死吗?嫌我脾气差啊。”

城堡里一片漆黑,唐宇城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错开站在门口的我,径直走到客厅把灯打开了。我的眼皮皱了皱没敢眨眼,环顾了一下四周,什么也没有,欧式的沙发,欧式的桌椅,连窗帘都是欧洲的传统图案。身子有些重了,慢慢爬上二楼,在一个房门前停下。

“游安,好久不见。”

最后用尽全身力气,却只是怯弱的把门打开了一个缝,偷偷看了看漆黑的房间,犹豫了半晌。

最终还是蹑手蹑脚 的走了进去,轻轻按开了开关。屋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当我看到游安就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双手平放在两侧时 。

我退后了几步,又快速的走到床边。眼泪从眼眶里倾泻而出,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把头就轻轻枕在床沿。

恍惚在昨天,你还在叫着我的名字:“曾曾……”

我们还手拉手一起去学校,你把单车骑的飞快,我骂你吓着我了。

学校旁边的那家汤包好吃,你却总是忘记给我放辣椒,你为什么不给我放辣椒呢!

老师经常骂我的,骂我骄傲自大,骂我目中无人,你却戳戳我的脸说可爱。

我的眼泪划过脸颊,划过身体,最后砸在地板上,胸口的热血马上就要喷出来了,痛得我使劲按住。整个身体止不住的抽搐,眼前的床头柜上放着我们手拉手的照片,还有林叔叔和漂亮阿姨的。

(三)我很爱你,没有尽头,这让我好难过。

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力支起身子,半跪在床边双手搭在床沿上,压抑着自己的抽泣,勉强平静的看着这个沉睡的男孩,就像一只不吃不喝很久的病犬,只是守望着它的主人。面容憔悴,眼神却迥然。

原来在生与死的边缘 神明也选择退避三舍,没有你以后我才发现,我的眼泪原来一文不值,我每日含泪祈祷神明,可结果换来的只是你手术的失败,我甚至怀疑所有的神话传说,以及你为我编造的蓝色城堡里王子和公主的爱情。

我们的世界静得可怕 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我们从来都没有像今天一样一样遥远,远到无法触碰。远到生命只是我一个人的独活,而你……

原来最遥远的距离就是生离死别,我从来就不该相信言情故事里的鬼话,没有你我活的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

胸腔震颤,牵动着整个身子,在颤抖中疼痛不已。

“对不起……林游安……我逃了三年,却还是逃不脱你死亡带给我的恐惧。”

艰难地伸手握住你的手,可是手心里只空气流通,带来的微弱触感。那一刻我四肢僵硬,最后狠狠闭眼流下一大串泪。

林游安,我想你,怎么办,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你到是说句话啊,你要我怎么办啊。

“曾曾……曾曾……” 在心如刀绞

我心里一震,慌忙抬头找声音的源头,用力把眼眶里的眼泪挤出来,再用手迅速抹掉脸上的泪水。

可是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失望和绝望交织在一起,让人痛彻心扉,我双手狠狠的在地板上拍打,发泄着我的悲伤,顿时整个屋子都回荡着的悲伤的哀嚎声。

很久?还是不久?

有人把已经瘫软的我,抱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我没有睁开眼睛,我已经对世界的任何事情,提不起半点兴趣,因为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林游安。

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林游安,我从来都没有过,但是心绞痛每次都让我窒息。我是学心理学的 ,我知道长时间心理暗示会误导自身,产生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观点和目标。

类推到记忆上,也是一样,长时间的心理暗示和催眠,可以达到淡化记忆的效果。

是我逼着自己的导师和父母,帮自己完成治疗的。

我又开始做梦了,好长的一个梦,一个万年长梦,从小时候在阳城开始。

奶奶说“你怎么不先对他微笑,你先对他笑,他也会对你笑的。”

我看着那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拿着大白兔奶糖,轻轻拍拍大铁门。

一个漂亮阿姨打开了门,摸摸她的头,她们一起进了门,我看见小女孩把握在手心快要化掉的大白兔奶糖,伸手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看着她甜甜的笑,接过了奶糖。拉着她去沙发上看电视。

我转了个身,画面又变换了他们手拉手去上学了,我看着那两崭新的书包,一红一蓝,在他们身后晃悠出童年的幅度。 映着马路边的青草,无比美好。

漂亮阿姨在院子里种下了玫瑰,两个孩子在屋里的桌上学习,奶奶有时候过来看看,两个孩子,有时候和漂亮阿姨聊聊,妈妈帮着漂亮阿姨一起种花,林叔叔和爸爸去上班了。

一个孩子背对着一个孩子写起了日记,写完又迅速交给对方,对方接过日记本,边迅速转身写了起来。

他们长大了一点,在房子之间偷偷装上了传音筒,每天睡前都靠在窗户边听对方说笑话。

女孩的媚眼越来越动人,男孩的脸庞也越来越俊朗。他们骑着自行车赶去上课,男孩在校门口递给女孩早餐,他们还像小时候一样同写一本日记。

梦境突然变了,公交车上,少年正骑在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身上,一阵乱打女孩帮他拿着书包,在旁边看的惊心动魄。

男孩在篮球场上跑,女孩在场外跑,边跑,边喊。

女孩在教导处,被训话,男孩就在外面等,知道女孩出来,对他微微一笑,他才安心的拉着她回家。

他总在她算错题目的时候,轻轻敲一下她的头。

画面在葬礼的门口展开,她抱着他,他就停止了流泪。

再过不久,男孩的父亲也服药自尽了,就在书房里。

后来画面断断续续的,男孩拥着一个男人跳下楼的一瞬间我惊醒了。

床边围了很多人,爸爸,妈妈,奶奶,还有牧医生,大家都用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突然很想笑,很想大声地笑,但是喉咙酸痛地发痒,我此时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浮肿的双眼,没有血色的脸颊和嘴唇。

“曾曾……”母亲那双充血的双眼,看的我有点心酸。打心底觉得这三年,让他们为难了。

“爸妈,我没事儿。”

奶奶拉着我的手,就哭了。

我又想起了,奶奶那句话,是我先对你笑的哎! 心里如刀绞般疼痛。

我对那些对我嘘寒问暖的人,勉强微微一笑,然后说“你们都出去休息一下吧,牧医生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好了”

我妈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和奶奶去给你买点吃的。”

我爸摸摸我的头,就率步走了出去。

牧医生用床头的水壶给我倒了杯水,然后扶我慢慢坐起来,我说“游安给我写了信的,你没给我看过!”

“我给你读过。”

“游安,他还好吗?” 我接过他给我的水杯。

“他不好,因为他,你一直折腾自己。”

“我没有,只是他不来看我,我很想他。”

“三年了,忘了吧。”

“把他的信再给我看一遍。”

“他只写了两个字,你的名字。信在你的右边口袋。”

我说“你胡说,他怎么可能只写了两个字给我,他出国的时候,明明说过每天给我写信的。”

我把杯子往他手里一塞,开始在口袋里乱翻一通,结果掏出来的纸上只写了两个字“曾曾”

连落款都没有。

“这不可能。”我死命的摇头,然后我就哭了“难道他不想我吗?”

“唐曾曾,我告诉你,我不是你妈也不是你奶奶,我不会配合你演戏,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不再做这种无谓的挣扎了,林游安他死了,他不是出国了,他死了。”

“够了。牧南铭。别说了。他不会死的。”

“他就是死了,2014年10月20日,那天他抱着王教授从图书馆楼顶跳下去,就死在你面前的,你别在用这套粗劣的,心里暗示来逃避林游安已经死了的现实了,好吗?”

我沉默了,要怎么办,林游安真的离开我了。

“三年了,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我还是沉默

“我可以假扮你的堂弟,但我不能看着你自己折磨自己。”

“你好心急啊,每次都在给我暗示,如若没有你的暗示,我想这次我们估计已经成功了。”

“不可能成功的,你不相信我,但你对林游安的感情,根本就不是你做这点努力可以抹去的。”

“但我不想一辈子守着一份回忆度日,我不想一辈子都在怀念他的痛苦中生活。”我开始咆哮。

“那是他的选择……”

“他的选择?”我打断他“他的选择早在五岁的时候就应该是我,而不是抛下我,选择死亡。”

我指着病房门口的方向“你走吧,我想我不该留下你在这里说着这些玩笑话。”

“曾曾,面对现实好不好,伯父伯母都累了。”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把水杯重新塞回我手里“他已经到了癌症晚期,他死的时候就准备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杀了王教授。他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是他准备好的,你应该理解他。”

他转身往门口走去,我把脸转向一边。

我不能与你同赴死亡,因为我还有家人,我的家人也会像我失去你一样难过。但我活着又太过懦弱,以前我总目中无人,因为我知道我身后的你一定会保护我,所以我谁都不爱,谁都不稀罕。这三年我仿佛懦弱了一辈子,是时候开始坚强了。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林游安!


(四)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 。

原来我记得的那次回老家,其实是夏天,不是过年前几天。

我做出完全康复的样子,让我妈宽心,最后回家把林游安的骨灰,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一个人回到阳城老家。把他埋在了门前的院子里,我想我以后不会经常来看你,但我想去好好生活,忘了大学开始的那一年生活,原谅王教授的无理,原谅你的不辞而别。他们都说你是因为得了和阿姨一样的病才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而我总觉得你是因为我 ,去报复那个无耻又下作的教授。

我做会你的傲慢小姐,继续目中无人,尽管我知道你已经不能再为我保驾护航,但我要仍然骄傲,原来我的坏脾气是被你养出来的。

我用手捧着泥土把林游安的骨灰越埋越深,

直到成了一个小山丘的模样。

“对不起,我光顾着难过,忘了给你办葬礼,不过你一向不拘于形式,应该不会怪我。”

“曾曾……”

我回头看着身后的牧医生,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

“嗯,我很好,不用担心。”

“我们回上海吧。”

我站起来,点点头。

再回一趟上海,我就去游学,去哪里无所谓。风景不停变换,我就总感觉你在身边,总感觉就在某个路口,你会拦下我的列车,和我一起出发。

回到上海的那天晚上,我妈做了一桌子的菜。 仿佛就是为了庆祝我的完全康复。

我爸说“你妈就是闲不住,除了写文章就是做饭,但是厨艺我还是不敢恭维。”

我笑着说“我妈可是无可挑剔的,爸,你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得了,这女儿啊,还是疼她妈啊”

牧医生在一边笑,我奶奶往我碗里不停的夹菜,还边念叨着“曾曾多吃点,太瘦了。”

我忙说“奶奶,这是我身材好呢,胖了多难看啊。”

“你说这孩子……哈哈”然后大家就都笑。

晚饭后牧医生和大家打完招呼,说有点事就早些回去了。

我早早躺在床上就安稳的睡着了,过几天再准备离开吧,先陪陪他们。

第二天我准备在书房里看书消磨时光,刚开门就听见我妈的打电话声。

妈妈压低了声音显的很悲痛“……并没有好转,我昨天半夜还听见她坐在哪里对着空气说话。”

“不行,我不同意她再去医院。”

“我更不会同意她离开……”

“如果不是那么着急,我们可能已经成功了。”

“好了,好了,牧医生,您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我轻轻把门掩上,悄悄回了房。

难道过多的催眠真的对我的记忆和思维产生了影响,还是我真的在夜里见过林游安,到底哪些才是幻觉呢,我打开衣柜,发现林游安的骨灰盒赫然出现在里面,我惊讶往后退了几步。

难道一切都只是我的心理暗示,但我根本就没有回去过。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对恶魔出卖了灵魂的浮士德,只剩下着一具肉身,和思维搭起细小的丝线,其实有没什么联系。

我爬过去,抱着林游安的骨灰失声痛哭,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也承认你死了。可我却陷入一场又一场梦魇中。

逃跑的猫_第3张图片
像梦,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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