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淹没的与被拯救的》——逆着时间的洪流求索

今天要为大家分享的书是意大利国宝级作家普里莫·莱维的《被淹没与被拯救的》。分享这本书并不是因为它家喻户晓或是有怎样精彩的情节桥段。这是一本作者追忆集中营生活的书。关于二战时期纳粹屠杀犹太人的那场浩劫,各种各样的文艺作品如数家珍,而这本书是公认的最经典的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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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里莫·莱维是意大利最重要的作家、化学家以及奥斯维辛174517号囚犯。他写了很多关于集中营的书,这其中的原因除了他热爱写作之外,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他要通过写作的方式提醒世人纳粹曾经的罪行,也想用写作清洗自己的罪恶感,把自己从羞耻中解脱出来。他既然是犹太人、是囚犯、是受害者,为什么他会觉得有罪恶感、觉得羞耻?而且不止他,集中营的幸存者大多数都感到羞耻,这是为什么?

《被淹没与被拯救的》,我的理解是:被淹没的是那场浩劫中的残酷,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年一代对于那场灾难的理解越来越模糊,在意真相的人越来越少。那些沉痛的真相在时间的洪流中被淹没。而被拯救的,那个民族、那些幸存者,他们又怎样面对那段历史?怎样评价自己?

关于那场浩劫,我们首先想到什么?

一、纳粹屠杀

提到纳粹,我们想到希特勒,能想到法西斯,想到大规模的屠杀。那么这个“大规模”到底有多大?从时间上到空间上当时的欧洲都经历了什么?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间:1939年9月1日至1945年9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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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3月12日-德国入侵奥地利。

1939年3月15日——德国军队占领捷克。

进攻波兰:1939年9月1日至10月6日,36天.

进攻丹麦:1940年4月9日,4个小时.

进攻挪威:1940年4月9日至6月10日,63天.

进攻比利时:1940年5月10日至5月28日(比利时投降),19天.

进攻卢森堡:1940年5月10日,用时太短,可忽略不计.

进攻荷兰:1940年5月10日至5月14日(荷兰投降),5天.

进攻法国:1940年5月10日至6月18日(法国政府宣布停止抵抗),40天.

进攻南斯拉夫(意大利、匈牙利军队参战):1941年4月5日至4月15日,11天.

进攻希腊(意大利军队参战):1941年4月6日至5月31日(4月23日希腊军队投降),56天.

进攻苏联:1941年.6月22日

可以说当时的纳粹席卷了除英国外的大半个欧洲。但屠杀却不仅仅发生在被侵略的国土上,在德国、意大利、匈牙利这些法西斯轴心国,针对犹太人的屠杀更加猖狂。

二、犹太人

说说看,我们印象中的犹太人什么样?

自诺贝尔奖设立以来,犹太人共拿走了19%的化学奖、26%的物理奖、28%的生理与医学奖、41%的经济学奖。13%的诺贝尔文学奖,1/3以上的普利策奖,1/3以上的奥斯卡奖,近1/3的国际象棋冠军。

犹太人以其独特的处世智慧和赚钱哲学,摘取了“世界第一商人”的桂冠。他们在财富领域的成就让世人刮目相看。在全世界最有钱的企业家中,犹太人占一半以上。在美国的百万富翁中,犹太人居三分之一。

有人说,控制世界的是美国,而控制美国的是犹太人。福布斯美国富豪榜前40名中有18名是犹太人。在犹太人历史上,更是出现了若干世界级的商业巨头:超级石油大亨洛克菲勒,美国最年轻的亿万富翁富兰克林。

明明犹太人是这么优秀的民族,为什么还要大规模屠杀犹太人?

犹太人信犹太教,不相信耶稣是救世主。这对于信奉基督耶稣的欧洲教会国家来说,犹太人就是异教徒。身为异教徒的犹太人不能承租土地,不能组织手工业行会,也不能与贵族通婚以提升社会地位,甚至无法由教会法庭来保障自己的遗嘱得到执行。

留给犹太人的只有少数被封建关系所遗漏的边缘行业,比如教会禁止基督徒从事(或至少道德上加以贬责)的放贷业、替贵族征收租税的包税/包租人、与放贷和收租有关的私人理财业,以及少数未被行会垄断的商业。

这些行当的共同特点是:因没有垄断权而极富竞争性,需要一颗精明的头脑,读写和计算能力很重要。因此,犹太父母可能更愿意投资孩子的教育,提升其读写计算能力,以及运用理性解决问题的能力。

犹太人有一个规定,犹太人相互借钱不能收利息。既然在自己人身上赚不到钱,他们就对其他民族的人放高利贷。莎士比亚笔下的奸商无一例外都是犹太人。这帮犹太人又很聪明,经商赚到不少钱。这下其他民族的人看到眼更热了,异教徒发财还有天理吗?排挤犹太人成了中世纪欧洲各国的默契。国王没钱了,抢犹太人的吧。国家人民需要团结一下,一起压迫犹太人吧。反正你是异教徒,没有人同情。

我们说,人出生的时候是没有民族的标签的。当犹太人没有自己的国家,不被教会法庭保护的时候,其实他们是可以偷偷更改民族的。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在我们看来聪明自律、比很多民族都更加团结犹太人,在奥斯维辛的时候被摧残成什么样。

三、奥斯维辛集中营

600万,这是二战时期犹太人遇难的数字。其中有110万人死于奥斯维辛集中营,这座集中营只是当时上千个集中营的其中之一。1945年1月27日,苏联红军解放了奥斯维辛集中营,集中营里只剩下7650名活着的囚徒,其中包括130多名儿童。我们印象中的解放,伴随着自由、伴随着喜悦、伴随着新生,可是实际上,那些经历劫后余生的犹太人过的好不好呢?很遗憾,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后来的人生中陆续自杀了。为什么?为什么在被压迫被蹂躏毫无希望的集中营里没有选择自杀,重获自由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呢?

奥斯维辛,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记忆……

在《辛德勒名单》中恰好有一些镜头可以为我们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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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开始,已经可以看出犹太人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他们其实生活富裕,算是中产阶级家庭、生活体面,但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也仅仅来得及带着家人的照片和一些轻便的细软,大部分之前的东西都来不及拿。

他们走在人群中,神情绝望又麻木,不知道会去哪,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家。尽管他们已经知道纳粹在大规模的屠杀犹太人,但是仍然心存幻想,希望自己可以躲过一劫。希望一切还不太糟。

然而当他们被送到集中营后,那些犹太人,无论男女,光着身子绕圈跑,这是为了不让他们私藏任何值钱的东西或者武器。他们被纳粹呼来喝去,挑挑拣拣,有的被直接送去毒气室,有的则可以留下做劳工、暂时不死。

有没有很奇怪?我们在那些赤身裸体的女人身上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是因为在第一轮筛选后她们被允许穿上衣服,她们不必马上就死。有一个镜头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有个女孩故意用针刺破自己的手指,为什么?

她要把血涂在脸上当作腮红去取悦那些纳粹、党卫军,用来换取生存的机会。在那个环境下,这不可耻,但更悲惨。

为什么到达集中营后他们的表现反差如此之大?就好像前一秒还决心严肃顽强,下一刻就苟且偷生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要知道她们不仅是女人,而且大部分是家境富裕的女人,她们从小就被进行严格的教育,从来不是什么轻浮女子。什么令她们对自己的身体如此麻木。

奥斯维辛集中营在波兰的西南部,但是这些犹太人可不都是波兰人,他们或者在德国,或者在意大利,或者在匈牙利甚至更远的地方。他们被送上火车……即使到了奥斯维辛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波兰。


原文赏析:

……在我们幸存者之中,没有一个故事或日记不提到这些列车,这些闷罐车厢是由商用货运车厢改造而成,成为流动的监狱,甚至死神的工具。车厢总是挤得满满的……每个车厢50到120人不等……不管死在路上,或者死在集中营里,他们终归要死。运送波兰犹太人的列车,每个车厢被塞进120人……哪怕几个小时的旅程也像地狱一样可怕:人们必须轮流蹲站,而这些人里往往有老人、哺乳期的女人、病人、孩子……

押运犹太人的专列——名义上不提供任何物品,没有食物没有水、木头地板上没有席子,没有稻草,不提供任何容器用于生理需要……对于每个人来说,当众排便都是一种巨大的痛苦……是蓄意而不必要的凶残的体现。


他们就是这样像“运猪”一样被运到了集中营。即便到达奥斯维辛的这些人,也是有些直接被害、有些侥幸的暂缓死亡,只是这些侥幸的人也没有高兴的太久,因为,无论他们的家人朋友是否有同样的幸运,至少他们的孩子已经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而被“处理”了。所以,被这场灾难改变的不止成年人,还有孩子。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东躲西藏,甚至还知道牺牲同伴换取自保。

电影,只能还原部分场景,却没办法还原真相,更没办法还原情感。在电影里,他们可以在睡前聊天、交换信息,虽然看起来她们已经很惨,但这并不足以说明当时的残酷。

电影里的牢房太高级了。实际上,他们每个人睡觉的空间只够勉强侧躺,人与人互相挤,空气里弥漫着臭气。这些人每天吃不饱喝不饱,每天工作17、8个小时,丧尽尊严、被辱骂被殴打,没有水喝。吃饭没有餐具,所谓的每天晚上10点供给的饮料只够保证生存,都不足以解渴。他们每天看着一批一批人不见了,被处决了。终于,他们每天想的问题是怎么活下去,怎么偷偷多喝一点水,怎样趁身边的友伴不注意掰他一块面包。终于,一个人该有的道德观都丧失了,人被剥夺到极限,终于变为动物的状态。

所以,电影里的聊天是非常奢侈的事情,前面我们提到了,这些人其实来自不同的国家。他们虽然属于同一民族,却因为母语不同所以交流困难。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们听不懂命令。大多数不懂德语的囚犯(也就是说,几乎所有意大利囚犯)会在进入集中营的10-15天内死去,表面上他们死于饥饿、寒冷、疲劳和疾病,但如果仔细审视,他们死于信息的缺乏。如果他们能够与更富有经验的狱友进行交流,他们就可以更好的指导自己的行为:在不犯错误的前提下,首先学会如何获得衣服、鞋子、额外的食物、如何避免残酷的劳动,如何避免与党卫军的、通常是致命的遭遇,如何处理无法避免的疾病。

集中营规定,一次殴打必须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从而建立犯罪——惩罚——悔改的抛物线。所以“卡波”和他的帮凶们在打人时常常叨咕着:“你知道为什么打你吗?”以及原因,但是对于语言不通的囚犯来说,他们本能地躲避殴打,但结果更糟。

刚刚我提到了一个词,“卡波”。他们是集中营里的一种囚犯,他们有可能是犹太人,但不一定是犹太人,有可能是政治犯或者刑事罪犯。他们其实就是打手,是最可恨的那种人,把新来的犹太人折磨致死的就是他们。但他们自己其实也得死,运气不好的“卡波”可能活不到一个星期就会被取代。

特遣队:他们也是犹太人,可他们的工作是负责按毒气室的按钮,送犹太人尸体进焚化炉。在骨灰中寻找金牙。他们也是犹太人。他们自己也得死,新上任的一批特遣队员第一个任务就是送老一批特遣队员进毒气室。尽管如此,这仍是大多数人心中的美差,因为这意味着暂时的稍微舒适一些的生活。

而在集中营之外的犹太人隔离区,被纳粹选出一个犹太人做隔离区主席。只要他稍稍表现出可以换得一个面包的四分之一,便组建出一支歌功颂德的队伍,对他惟命是从。

以上这些都是“灰色地带的人”,集中营中“被拯救的”人们往往就是他们。更适合的说法是:自私者、麻木者、施暴者、合作者和密探们。最糟的人幸存下来,也就是说,那些最适合环境的人,而那些优秀的人都死了。在集中营中,每个人想的都是按照自己的求生本能,在这样一种规则体制下挣扎,怎么样好好的活过今天,挨过明天。怎样能在奥斯维辛活下来?第一考虑我、第二考虑我、第三考虑我。

这样的犹太人和我们印象中特别不一样,不是那种智慧体面的形象。但这么说不等于说我们自己高高在上比他们高级,相反,他们遭受的磨难是和平年代的我们难以体会的。《奇葩说》有一期的话题是:该不该给弥留之际的痛苦的绝症患者安乐死?正反双方各执己见争的面红耳赤,但你想过没有,所谓要不要安乐死都是在痛苦的弥留之际,没有人刚刚知道得病就给自己安乐死的,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人的通常反应是:赶紧治病。这,就是求生的本能,在饥饿、口渴、疼痛面前人的第一反应是“我怎么能稍微舒服一点?”那个时候,怎么不疼比怎么活着更重要。

之前,我们列举了很多犹太人优秀的证据,使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是人群中比较优质的那一种人。然而尽管这样,在面临真正生存问题的时候,真正打倒他们的不仅是纳粹的暴行),还有来自同伴的出卖。在集中营里怎样多偷吃一口东西可能就是生存下来的理由。这就是真相,人类在灾难面前的真相。

所以,所有经历过集中营的幸存者们都有一种耻辱感,那是一段活的不是人的阶段,道德尺度完全改变。在集中营的生活中,你的身边总有一些更老或者更脆弱的同伴,他们或许不够机灵,用他苦苦地哀求或者无声胜有声的恳请让你心烦意乱。那些请求,请求帮助或者请求安慰,甚至只是一双请求倾听的耳朵——是永远而广泛的,却很少得到满足。

你会不会感到惭愧?因为自己替代他人活了下来。特别是,死去的那个人比你更慷慨、更善良、更聪明、更斯文,更有活下去的意义。所以,当真正的解放来临,当生存不再受到威胁时,这些幸存者们开始有时间反思曾经发生的一切,随之而来的是挥之不去的羞耻感和罪恶感。

很多青年人追问“在集中营那么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为什么不反抗或者自杀?”

首先,反抗不仅需要详细的实施计划还需要周密的后续措施,还需要有队伍。以一己之力反抗整个集中营是不现实的。然而在大家都因为饥饿、疾病和殴打而身体虚弱的情况下,反抗胜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次,就算能够躲过层层探照灯、铁丝电网、各种枪口而后逃出来,他们又能去哪呢?几乎整个欧洲都在扫荡犹太人,他们无家可归并且大家对其避如瘟疫,唯恐受到牵连。即使走出集中营,外面的世界也只是更大的集中营罢了,而且作者在书中提到了为数不多的几次反抗,但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关于为什么不自杀这个问题其实更好回答。因为自杀是人类特有的行为,是经过思考后的决定。然而犹如炼狱的集中营已经将人剥夺到成为动物的状态,每天挣扎在各种痛苦的边缘,哪有机会考虑要不要自杀!也行这么说太空洞,啥叫生存边缘?和平年代,即便说饥饿也很难令人感同身受。那么试想一下因为拉肚子,肚子疼得坐立难安恨不得瞬间就坐到马桶上的时候吧?试想一下那个时候会不会有人选择先用自杀解决问题……只有当他们离开集中营,曾经那些噩梦般的经历才又在平静的岁月里一一铺开,那些曾经共患难的狱友,那些更该活下来的面庞都在记忆深处翻涌重现。于是,自杀成了他们清洗灵魂寻求救赎的最终选择。

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淹没的有受害者的痛苦、也有加害者罪行,当20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些曾经在集中营中施暴的纳粹已经矢口否认曾经的罪状,当德国新一代成长起来的青少年已经对那段还不曾远去的历史将信将疑,我们的作者普里莫·莱维用他的笔将历史的真相一幕一幕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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