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毕业季，看看古代和近代散伙饭怎么吃？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大学里吃散伙饭的季节。

散伙本是一个古代军事用语，“伙”指军队里的基本士兵单位，类似于现代军队的“班”，一伙人都在一个锅灶里吃饭，散伙也就是队伍解散，把锅灶给拆了。这种军事用法在宋元时期成为江湖人士的一种说法，既有所谓的“入伙”，也就有所谓的“散伙”。

再后来，散伙又成了商人结束合作时的用语，明清时代盐商和晋商就已经开始用“散伙”来表示生意结束了。再后来，又成就了所有团体或者同窗或者朋友们分别时的用法。比如《西游记》猪八戒总嚷嚷着“散伙”。

也就是说，在中国古代大部分时间里，散伙意味着队伍/团体的解散，并没有吃饭的意思。

什么时候散伙要加上吃饭呢？其实这是从中国古代的饯行传统衍化而来。古代送别喜欢请大家吃饭，这个传统最古老的记载我是在《诗经》里看到的，也就是《诗经·大雅》里面说的：“韩侯出祖，出宿于屠。显父饯之，清酒百壶。”这饯行的场面是很大的。古人送别的时候之所以要吃饭，大约是源于古人在送别的时候都要祭祀路神。这是因为古代山高路远，没有现代交通工具，长途远行耗时很长，遇到猛兽强盗疾病概率较高，因此危险性很大，所以很早就有在出行时祭祀道路之神的传统。既然要祭祀就要有食物祭品，祭祀完了，这些食物祭品自然就会被送行的和远行的一并吃掉，这便是送别时吃饭的最初形态。发展到汉朝，送别时摆设酒宴的习惯就很普遍了。《汉书·疏广传》记载，疏广告老还乡时，同僚朋友等等上百人摆设酒宴为其饯行。

（疏广告老还乡）

饯行也是我们如今的大学散伙饭的主题之一。有人要继续留下，有人要开始远行，吃个饭，送个行，趁着酒酣耳热，抓紧机会说点掏心窝子的实话，唯恐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说了。一般来说，毕业时散伙饭的饯行情绪一浓厚，人们就真实了，就争先恐后说真话了。记得作者当年吃大学散伙饭的时候，几杯啤酒下去，作者就开启实话实说模式了，搂着一位兄台大声说：“临走我就说一句话，我TMD就是个傻逼！”而这位兄台也十分肝胆相照，一把拽住作者，来了一句更慷慨的话语：“不！你真的不是，我TMD才是！”像我们这种互相扎心的老铁，还是比较少见的，毕业季散伙饭上明显是那些暗恋多年的痴男怨女们最后的机会。

饯行是毕业散伙饭的主题之一，但并不是全部，因此古代饯行并不是现代毕业散伙饭的源头。在中国古代，跟我们的学生时代吃散伙饭的主题和形式最接近的，当属唐代的新进士曲江宴。曲江宴也是我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宴会形式之一。曲江宴主题其中之一，是与毕业散伙饭非常一致的，那就是：对未来美好前途的共同憧憬。

（曲江宴）

曲江宴举行的时间跨度大约有170年之久，其主体就是进士结束考试、正式进入吏部（可以视为人事部）等待分配工作的时候。金榜题名的进士们自然要吃个饭，吃完了就各奔前程，因此就把吃饭的地方选在了当时著名的风景区，长安城东南角的曲江。曲江宴的场面很大，既有主考官也有考生，大家借着吃饭拉师生关系、同学关系，同时尺度和项目方面也跟现在的毕业散伙饭十分接近，曲江宴上有人赏花吟诗、有人狎妓饮酒、有人脱光衣服酗酒无度，基本除了歌舞伎女这事之外都跟现在相似。作者当年散伙饭后，一位仁兄于回宿舍路上大哭一场，然后脱光了上衣，举起自己的二手自行车往地上猛砸，前后数十下，二手自行车当场惨死，其动机目的至今不明，颇有当年曲江宴的“癫饮”之古风。

我们的毕业散伙饭，真正的源头是近代西式大学建立后，模仿西方大学组织的毕业聚餐。这种西式大学在清末民国成立后，一般都会举办毕业聚餐，当然场面跟如今差不多，很热烈同时很庄重，菜品也好（因为出资的往往是学校）。这种聚餐实际代表了我们毕业散伙饭的第三个功能：追忆过往学业，共庆拿到证书。1927年6月1日，清华园工字厅就举行了一次国学院第二班的毕业聚餐。后世描绘其场面如下“毕业宴席共设四卓，所有师生欢聚一堂，大厅里始终弥漫着一种喜庆的气氛。”不过这次清华聚餐之所以被记录下来，并不是因为散伙饭本身多么喜庆，而是因为国学大师王国维也参加了这次聚餐，并且跟寻常一样沉默寡言。而第二天，王国维就自沉昆明湖了……除了这次极为特殊的意外事件，基本上来说，近代一直到现代，毕业散伙饭还是充满欢乐或者感动的，1934年钱学森参加的交通大学毕业餐会就和谐得多了。

（王国维）

明代冯梦龙在《醒世恒言》里有一句名言：“天下无有不散筵席，就合上一千年，少不得有个分开日子。”其实散伙饭也是同理，不管是未来有没有可能再续这份同窗的亲缘或者孽缘，管他相聚四年还是一千年，同窗一口气，相逢酒一杯。捎带着彼此警告一下，他们那些糗事我都知道，她们那些情史我也都知道，我已经嵌到他们和她们的生命记忆中了，休想把我铲除。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散伙饭的味道，从来就不是过去鸡毛蒜皮恩怨情仇的终结，而是未来“分开如何”“不分开又如何”的又一个精彩故事的开始。

作为一个离开学校多年的人来说，写出此文心中不免多生感慨，往昔校园时光、同学情意让人感到无比珍贵和怀念，在这毕业季，把最近常说的一句话送给那些在散伙饭后就将踏入社会各奔东西的学子们，“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