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快乐,船长先生!(8.2)

“真的不来吗?”臧承吾问。

“不。”何叶既伤心又难过,“妈妈说,我周末要在家看书。”

“明天晚上也不行?星期六啊。”

“妈妈说我要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阿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是老师说的,他写了复习指导。”

“韩懿吗?”臧承吾不悦地皱起额头,“你要听他的?”

“我可是要成为考上西南联大的那个人呐。”

“噢——”

臧承吾确定何叶是被洗了脑,他厌恶地睥了眼政治课本,心情低落到极点。现实最残酷的部分是,让人相信它不会发生。何叶可接受不了,臧承吾知道,这会让他变成一个笑话,一个真真正正的,有理有据的笑话。

吴蓶娜从前门走进来的时候,臧承吾意外发现她在注视自己,这感觉并不好,也很奇妙。他不愿把这细微的变化和昨晚的对话联系起来,如果非要有什么因果关系的话,那只是一次陌生人之间的交谈,而从此知道了教室里存在这样一个陌生人。

上课铃声结束良久,也不见韩懿的踪影。学生逐渐躁动起来,一个个伸长了颈脖,朝向门口张望。倘若以往,这可是值得庆祝的时刻,没了管理员的游乐场岂不刺激?这时,有学生回头望向何叶,脸上是疑惑的表情,然后有更多的人看往这边。臧承吾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大家为何这样做。

“你……不是班长吗?”

隔壁组的女生提醒道,仿佛公布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众人投来期盼的眼光,这是从未有过的注目,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何叶则更加迷茫了,他迟钝地看向臧承吾,可同桌惆怅的脸庞忽然松弛下来。

“你可是班长哦。”

听见臧承吾这样说,何叶腼腆地笑了,信心十足地从座位站起来,像个被嘉奖的孩子去履行班委的职责。大家目送何叶离开,去年陈世哲在课堂上被政教处主任当场带走,也没享受过这般待遇。

突然,门口出现了何叶的背影,他一步步倒退,像是收到了威胁。臧承吾顿时紧张起来,可何叶的面目表情好生奇怪,他似笑非笑的模样滑稽万分。跟随其后的,是一双前伸的手臂,横举着一个手机。

“打个招呼吧,何叶!”韩懿欢快地喊道,“不要害羞啊!”

“我、我、我……”

“你、你、你……你最喜欢的歌是什么?”

“听妈妈、听吗妈的话……”何叶唯唯诺诺地说。

“大声点!”

“听妈妈的话。”

“再大声一点!”

“听妈妈的话!!!”

“好了,别忘了听妈妈的话。”韩懿把脸从手机后挪出来,眼眶周围的皱纹舒展消失,“我可有录像的。”

大家你看我看你,跃跃欲试地从座位里站起来。

“你呢!”韩懿迅速把镜头对准下一个男生,“你最喜欢的饮料呢?”

“可乐!”

韩懿滑步向前,把镜头交给下一位。

“果汁!”

“不是要问饮料。”

韩懿嫌弃地回了句,惹得大伙哈哈大笑,“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蓝色!”

“你最喜欢的动物是什么?”

“蜘蛛!”

说这回答的女生得到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可韩懿并不打算停下脚步,很快又找到了下一位受访者。

“你最喜欢的女生叫什么?”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男生差点咬断舌头,凝固的五官尴尬地就要从脸庞掉下来。

“不好意思,这是钓鱼执法。”韩懿装作央视记者般的认真,重新发问“你最喜欢的女明星叫什么”

男生鼓起腮帮喊出了一个日本女优的名字,同学们哄堂大笑,不怀好意地发出嘘声。

“OK,这段我要打上马赛克。”

所有人都开怀大笑,争先恐后地挤进镜头里。男生扮怪相,女生抛媚眼,回答一个又一个“你最喜欢什么”的问题,然后相互嘲笑。教室里的气氛热闹且温馨,似乎是一个晚会的现场。

“那这位同学呢?”

臧承吾面前出现了摄像头,像是一个被抓住了现行的小偷,羞耻的罪行被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面色苍白,闪避的目光逐渐失去焦点。一个男生强行入境挡住了臧承吾的身体,韩懿也顺势把画面交给了对方。韩懿担忧地瞄了眼这位沉默寡言的学生,原以为这会让他开口,释放些许压力,却吃了闭门羹。

在教室转了一大圈,韩懿依然举着手机,他躲在后面边走边录,“还有谁没入镜的?”

画面里,手舞足蹈的学生还没有玩够,这是他们的天性。韩懿看见前排学生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向教室外,于是盯住屏幕把镜头调往另一边,她便这么意外而又自然地出现了。舒薇恩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鞋尖抵在一起,害羞地低头浅笑,披肩长发顺直纯黑。她几乎是傻笑的,像个清纯的女学生。

韩懿看着屏幕里的舒薇恩出了神,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是真实存在的,近在咫尺的眼前。他渴望的目光一刻也没有转移,原以为真实的情感还能藏匿在镜头之后,可韩懿的双臂早已垂落。没了手机的隔挡,溢于言表的欢喜迫不及待地要涌现出来,犹如热切的泪水。舒薇恩注意到了这一点,更注意到了背景般的众多学生,她羞涩且庄重地离开——本来也是碰巧路过罢了。

“我们干嘛要录像?”

一个女生好奇地问道,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噢!为你们介绍一些朋友。”

趁着学生面面相觑的片刻,韩懿从刹那的失落中缓过精神,可他的眼里却闪烁着别的什么东西,仿佛他的内心也正向往着别处。这样的答复并不能让学生满意,只是引出了更多的疑问。一些朋友?他们急切的想要知道,这些所谓的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

“还不到时候。”

韩懿别有深意地说,然后翻开了政治课本。大家整齐灵活地拨开书页,宛如面向五线谱的交响乐队;他们的确是在准备奏乐,在心里,一个个表面平静的青春面庞下,他们的心,终于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波澜。

下午,舒薇恩入镜的事还牵挂在韩懿心上,他一直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个意外,可那画面却在脑海反复出现,仿佛一场特意的安排。越不想她,她越是肆无忌惮地霸占了自己头颅里的空间。如果她真是这样想的呢?韩懿断断续续地完成了备课,祷告式地把双手撑在桌上,嘴巴靠近合拢的拳头仿佛在诉说秘密。这是一件需要解释的事。

他假装不经意地路过舒薇恩的办公室,尽可能地多观察里面的状况。她伏案写作,长发如丝绸帘幕,灿烂的阳光便倾泻滑落。韩懿踟蹰在外,不想因此表达出极强的目的性。当舒薇恩从办公室走出来时,韩懿甚至故意避开她,不让她看见自己在走廊。

韩懿掉头返回政治办公室,真希望有绑带把自己固定在座位里,他不曾料到有这样强烈的煎熬,简单的克制已不能停止胡思乱想。颤抖的身体宛如一块磁铁,韩懿奋起抵抗不让自己屈服,他知道这巨大的吸引力会把自己送到何处。几乎就要把座椅掀翻,冲出那道敞开的大门,走到舒薇恩面前,告诉她们是多么相似,仿佛一个人的灵魂在祝福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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