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加勒比海盗的灭亡之路

《加勒比海盗》剧照

电影《加勒比海盗》曾一度风靡世界，日本动漫《海贼王》目前风头正劲，虽然个中绝大部分都是虚构、杜撰和胡扯，但其核心思想和大航海时代的真实海盗是很接近的：富有冒险精神、聪明勇敢、身怀绝技、团队精神和大把大把的金银。

海盗和土匪是绝对不同的两种职业，一个是高富帅，是硅谷创投公司，另一个只能算是土鳖和路边小摊贩。土匪的资金和技术门槛极低，既可以单干，也可以团队作战。一个白天种地的农民，晚上就可以用锄头把从村头路过的异乡人打得脑袋开花，再把他的盘缠据为己有，第二天接着种地。几个世纪前，印度中部某些地区的农民自称是女神“迦梨”（湿婆大神老婆的第N个化身，极其刚猛暴力）的信徒，专门拦路抢劫过往的商旅，抓住的人一律拖到枯井边抹脖子放血（他们称这是神圣的仪式）。以至于那一带交通断绝，贸易萧条。英国人来了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些狂热的宗教土匪剿灭。

海盗就完全不同了。海盗必须团队作战，而且要有一笔大额的启动资金，因为需要一艘价格不菲的海船——绝对很贵很贵，和相当精良的武器。而且海盗的技术门槛也很高，需要熟练的水手、稳重的舵手和经验丰富的船长等等。总之，组建一个海盗团队不容易。大航海时代的海盗背景五花八门，退伍海军，官方授权的私掠船，亡命罪犯，转行的奴隶贩子等等，但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具备雄厚的资金实力和过硬的技术团队，平常屌丝是万万吃不了海盗这碗饭的。

高投资就必须有高回报，海盗“公司 ”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瞄准了高回报，只有高回报才能回笼资金、留住人才。这注定了海盗绝不能像土匪那样，干沿途打家劫舍或杀个过路客之类的勾当。海盗从一开始就瞄准了“大客户”：大型商船和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金银运输船。加勒比沿岸是理想的埋伏点和栖息地，它地处中美洲，是海上交通要道，优良港口多，便于停泊休息，于是，“加勒比海盗”也成了那个时代海盗的代称。

16世纪上半叶，西班牙、葡萄牙通过开辟海外殖民地、远洋贸易等发了大财，尤其是西班牙，整船整船往家里运钱。新兴的英国、法国等海洋国家眼红了，纷纷想动手抢，但不便公然派兵出击，就发“经营许可证”——官方私掠船执照，让各路高手组建团队，贵族富商（甚至王室）出资，出海抢劫西班牙船只。最著名的海盗是德雷克，他有一次抢回了价值250万英镑的金银财宝，给予了股东们47倍的投资回报。最大的股东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她大喜之下封给了德雷克一个爵士爵位。

16-17世纪，一个海盗抢劫一次就可能分得几千英镑的收益，而一个水手在合法商船里跑一趟船，只有12英镑薪水。巨额的回报吸引了无数人蜂拥而至，这个行当瞬间变得拥挤不堪，其竞争的激烈程度堪比今天各种移动APP的混战。海盗们的极速膨胀触怒了西班牙帝国，它派出了强大的海军四处清剿，但是无济于事，海盗们的群狼战术终于使这个大帝国渐渐不支。海盗们的背后，是虎视眈眈的英国、法国、荷兰等国，它们乐见海盗们把整个大洋搞得天翻地覆，这本质上是西班牙一心想吃独食造成的窘境。

西班牙当然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它决定采取“擒贼先擒王”的战术，于1588年派出无敌舰队直接攻击英国本土，结果是遭到了惨败。敌方的指挥官正是德雷克爵士。虽然西班牙此后再整旗鼓，还打过几次胜仗，但其日薄西山的下滑之势不可逆转，终于在17世纪上半叶退出强国之列。

西班牙称霸全球的时候，正是海盗们事业最巅峰的时期。海盗们一方面可以通过抢劫西班牙船只获得巨额收入，另一方面还受到英、法等国的庇护，可谓左右逢源，春风得意。这期间，海盗被抓的极少，被判刑的更少，而上绞刑架的更是屈指可数。在英国民间，海盗甚至被视作是“罗宾汉”式的人物，古铜色的、发达的腱子肉，鼓鼓的钱包，豪迈果敢的个性和各种奇特的见闻.....这些在海上刀头舔血的男子汉是许多妇女的爱慕对象。

但是，当西班牙衰落后，海盗们突然发现日子不好过了。首先，优质的劫掠对象大大减少了，人傻钱多的西班牙人不见了，在海上穿梭的变成了闷头闷脑但不好惹的英国人、法国人和荷兰人，并且，他们的船上装的不是金银，而是价值密度小得多的货物。其次，西班牙垮了后，英法等国不再因为政治目的支持海盗了，它们逐渐宣布收回私掠船执照。海盗不再是人见人爱的创业精英了。

但是，海盗“公司”们为了维持自身生存，就必须继续开张营业。抢不到西班牙船，它们就开始抢英国船、法国船、荷兰船。过去，海盗们得罪的是西班牙王室和上级阶层，而现在，它们是和庞大的新兴资产阶级为敌，这下它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大航海打开了人类第一次全球化的局面，随之而来的汹涌的商业大潮和无数的赚钱机会。在大航海初期，西班牙就企图吃独食搞垄断，但巨额的利润吸引了无数野蛮人的闯入。这时海盗们扮演了革命者的角色，它们的行动是西班牙海上霸权崩溃的重要原因之一。没有了寡头统治的海洋，工商阶层就出击了，生意顿时繁荣起来，这时，海盗的角色就尴尬了——它们依旧在扮演破坏者的角色。日益强大的商人们厌倦了海盗们的破坏，他们开始游说政府出面打击海盗。政府和商人一拍即合，一个出兵，一个出钱，要共同清理它们曾经的“朋友”——海盗。

自17世纪下半叶开始，以英国皇家海军为首的军事力量开始了近一个世纪的海盗清剿行动。它们动用了四招对付海盗：一是宣布私掠船执照均失效，再当海盗均非法，一经抓获，严刑峻法；二是派兵控制海盗们经常出入的港口，和地方政府谈判，共同驱逐海盗；三是严厉打击货物走私，让海盗们抢得的货物没地方出手，断它们的财源；四是派军舰打最凶的海盗，比如黑胡子爱德华-蒂奇之类。几招下来，到1730年，海盗基本被肃清，余下小股海盗到19世纪初也纷纷下船从良。

海盗兴起于一个新时代来临之后，它初期扮演了“建设性”破坏者的角色，某种程度上为后来的全球自由贸易清除了障碍。但是，随着全球贸易的兴起，海盗们没有意识到生态环境的改变，没有及时根据时局的变化改变自身的生存策略，因此不可避免地覆亡了。今天的社会，我们每个人都要汲取海盗们的教训：环境在不断变化，我们如果不变，随时都有被踢出局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