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南浔白鲸》

《(离乡)南浔白鲸》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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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着头走了十几步,最终还是停住了,不安的回过头看了一眼油灯下的人,很消瘦,常年不见光而格外的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怎么说呢,在见他之前,至少是在那天之前,我认为我会喜欢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长剑为伴,风雪相依,却在看见他的哪一秒里,忘记了我多年的信仰。

是的,总会有那么一个人的出现,会改变之前所有的鞭策,纵使他身上有疾,注定了这一世与阳光无缘,纵使他不可举剑破敌,冲锋陷阵,却可点兵沙场,谈笑破万军,抬首就惊动我所有的岁月。

我只是可惜,可惜你离了家,也忘记了你的信仰。


那年,南蛮入侵,蒙辙帅军入前线抗争,作为其女,我跟着一同前去,照理说女子不入军才是正理,辛而我有一个思想开放的爹,我一直视我爹为标准,一心想找一个戎马一生的人,随他浪迹天涯。

莫白承就是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他的营帐就在我爹营帐旁,重兵驻守,严丝合缝,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我大喊着“我乃蒙将军之女,蒙然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守卫支支吾吾的,他在营帐里,声音温润如玉“既是蒙将之女,进来便可。”

我掀开营帐的门帘,突然闯进的阳光让他不自觉的躲闪。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微微扬起嘴角,形成一个恰好的弧度,让我想起一句‘眉目成书。’

“小姐坐便是,不必拘束。”他见我楞在原地,伸手指了指一侧的席子,示意我坐下。

我想我大概都没有这么听我爹的话。

他告诉我他身上有疾,不可见阳光,又说他不想同一个书生一般纸上谈兵,他说他想去帐外,想亲临沙场,排兵布阵,只是这天,不允许。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头写着什么,唇角依然微勾,似是说着什么与他无关的琐事。

“磬儿,你怎可这般无理?私闯莫先生的营帐?”我爹突然走进来,高大的身影刻意扯住了门帘,尽量不让阳光照进来。语气略带些责备,看来他对这个莫白承很是重视。

“蒙将,无碍,有人可与莫某谈之一二乃是快事。”他浅笑着替我解围,那是我就想啊,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温润的人。

战火燃了八十个昼夜,他在账内点兵,出奇制胜,那日大捷,我见他坐着马车驶离我的视线,往后六年,未曾相见。

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我想。


再见,依旧是战场,他独坐帐内,容颜几乎没有什么苍老的感觉,不同的是,眼中锐气锋芒难藏。

“蒙小姐,原来是你。”

声音依旧温润,划破六年的屏障,穿透我一直以来的谎言,心骤然缩紧。

“我随……夫君。”军前大将楚京烨,我嫁与两年的丈夫。不知为何,说这话心里很难受。

“那祝贺小姐了。”他写字的笔轻轻顿了一下,继而又淡然的说道。

那夜,我闻帐外有声音,出帐。

他白衣如月,手中长剑寒光点点。

“竟不知先生功夫了得。”我很诧异,在我的记忆中,这个人,只是我爹帐下一个军师,手只可执笔,不可操剑,亦不可习武。

真是可笑,只是不可见光而已,仅此而已……

“练练而已。”他并没有停住身形,还是依照惯性将剑斩出,如果他没有疾病,定是叱咤风云的大将。

至少在我心里是。

那年七月末,朝阳如火,我军战败,被叛军紧逼向北行了一百里。本来离家千里,多这一百里也无妨,可是,断了所有的粮食来源,与家断了联系,最终陷落敌军包围圈,四面受敌。

“将军!不可!士……”

我拉开帘子走进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看他双唇紧闭,眼睛深陷,似是一夜苍老了许多,他瞥了我一眼,背过身去。

“蒙然磬,我与军师商议大事,谁许你进来的!”楚京烨瞪着眼睛冲我叫嚷着,暴躁至极。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酸楚来,那日,我听说楚将与莫先生似乎吵起来了,在这种军心动荡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掀起千层浪,有人说,楚将要降,先生不从。

我不信我选来选去选了一个懦夫,但是他的反应真让我害怕。


八月初,我军,降。

“你怎么能降了这个方缙这个谋逆之人!”纵使我万般不信,事已如此,不得不信。

“然磬,你不懂,我死无畏,却怕这八千将士身死他乡。”楚京烨握剑的手在颤抖,伸手想做些什么最终又无力的垂下。

“我知道你和他一样,都恨我投降,没有战下去的勇气,你不懂,粮尽,断了联系,没了后方支援死撑就等于等死。”

我没有说什么,看着这个半生戎马的人撑着头,脆弱的像个孩子。

人嘛,谁不曾有过软弱的一面,特别是关乎尊严。

那一夜,纵使是八月,依旧让我觉得冷。我在帐外走着,驻军已经换了,是方缙的人。

走着走着,抬头看见他的营帐亮着灯,正想要进去,被帐外的守卫拦住。可惜,我不能再像当年那样,现在我们同是被囚禁,我不能硬闯,他不能放行。

“蒙小姐。”帘子抖动了一下,带着油灯的光,他着一席白衫出来,很是憔悴。

我真的很感谢他们能善待俘虏,才使我求得一个相见。

“我……”我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让他认为我不是故意来找他的,却一时语塞。

“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苦涩的笑着,我却觉得莫名的温暖,真是可笑。他大概认为我是来替楚京烨道歉的吧。

“你呢,你有什么选择。”我好希望他会告诉我,他不会坐以待毙,会坚持自己的初衷,但我又不愿他为了这个完全没有胜局的战争做无谓的牺牲,楚京烨说的对,八千,难敌百万。

“我,没有选择。”他还是很温和,好像不是一个正面临生死抉择的人,要是他的颓废不是真的,我都快忘了自己苟延残喘。


九月,方缙冲都城而去,我的丈夫楚京烨成了他的一员大将,当年八千士兵被整编进方缙的军队,方缙胜券在握。他曾多次来找莫白承,希望他能助他取得大业,不过看到的都是他不修边幅,喝的酩酊大醉。

离乡三个月,这个人,像是一个废人,再也没有了当时的锐气,怕是丢了信仰。

我不信。

他伏在案上,抬头看着我“你知道吗,是我的失误!如果没有,我们也许不会失败!楚京烨就不会投降!不会,都不会……”

我的心很痛,作为一个叛将的妻子,我苟活于世,没有权利责备别人的颓废。

“不!寡不敌众,就算……”

“呵……”他没让我说完。


腊月,王朝在大雪纷飞中覆灭,北方极冷。

莫白承总是在夜里站在城门口,穿一身单薄的白衣,向着南方--家的方向。

新年的前一天,红日初升,他的血染红了我的眼,比阳光更刺目。

原来,他的锐气从未消失过。

原来,他从未忘记他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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