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横塘 85

第八十五章         此意悠悠

钦差离京至今已是七日,一路沿汴河经应天、宿州,今日到了淮水之滨的泗州。

依照行程,钦差一行将在此停留三日,补齐粮草日用再继续南下。谢绝了知府下榻府衙的邀约,颜查散与众人一道住进了提前腾空了的驿馆。

钦差出行如天子亲临,沿途州县少不得百般巴结。出迎者有之,相送者有之。颜查散得了包拯嘱咐,并不多加推辞,一时驿馆门前人喊马嘶,忙乱不堪。

在这百尺尘嚣中偏有一泓沉静。

一人身负重剑,伫立于馆驿外的茶寮草棚下极目望向东南。任斜阳送了暮云追影,身后甚嚣尘上。

展昭在门外静静望着东南官道,白玉堂在门里呆呆望着展昭。

他因奉了包拯之命保护钦差,与文岚两个白日几乎寸步不离颜查散左右,夜晚便轮流宿在钦差卧房外间。

展昭则是由官家亲选,除辖制钦差侍卫,更有御赐金牌调用厢兵,事必躬亲,日日忙碌异常。

幸而白玉堂未雨绸缪,早就与颜查散打下招呼,不轮值时便到展昭房里安歇。

待展昭巡夜归来,或浅酌两杯,或说些闲话,或以指掌作刀剑比试几番功夫,缠斗间也就上了榻。虽不至夜夜翻云覆雨,但同床共枕相拥而眠,亦觉甜蜜满足。

朝夕相处,知心日深。

白玉堂见惯了展昭笑意温软、眉目含情,也见惯了南侠一呼百应、指挥若定,更知道这猫温润骨里的狂狷不羁、不拘尘俗。

可此时他眼前的人,在这滚滚红尘里,一身雅淡素蓝孑然独立,夕阳返照,有轻絮扶风,凭空描出了飞花如雪、四海无人共的寂寞。

一时气愤拧眉,有爷在身侧,猫儿何以至此?一时又觉心头犹如针扎,又麻又疼,怎觉这次南行,这人心思益发地重了?

再看不下去,眼珠一转,举步上前,轻咳一声,开口吟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展昭听身后脚步声已知是他,忙回身,听得此言不由轻笑“玉堂又来消遣展某,可是内里太过吵闹,厌烦了?”

“要不是小螃蟹昨日便开溜去打了前站,爷才懒得去听那阿谀官话,没的吵得头大欲呕。”白玉堂哼一声踱至展昭身侧。

“爷思量出来透透气,没成想在门里便见傻猫呆呆立在当地,不知让咱们多情的展大人望穿秋水的又是哪个?”说着说着动了气,双眉飞起,语调也不自禁地刻薄起来。

“展某正要巡查驿馆四周,玉堂可愿同往?”展昭苦笑,这小耗子凭空都要吃起飞醋来。许是昨夜文岚不在,他不舍白玉堂辛苦自荐宿在钦差外屋,并未回房?

“爷倒要听你如何分说。”白玉堂抬脚跟在展昭身畔,也去细看墙外可有破损,可有高树,可有杂物堆积、商贩流连。

“文岚昨日往楚州调度钦差下扬州船队,本该今日返来回报,到了此时仍不见他,或是情形有变。”待二人转过正街,周遭人流稀了,展昭方侧头在白玉堂耳边低语。

“小螃蟹顶了衙内的名头,这一路巴结的人还少了?离了颜大哥管束,还不声色犬马一番。”白玉堂一哂。

展昭侧目,见白玉堂扭头朝官道张了张,不由莞尔“玉堂,待此间事了,你我便告假几月,大漠南海转上一遭可好?”

“当真?”白玉堂闻言扭头,凤目光华大盛,驻足盯着展昭。忽地轩眉“你将爷作了那游山玩水耽于享乐的纨绔膏粱么?当初若非……”

若非你一番家国天下的说辞,五爷怎会对你另眼相看,连名号也不去与你争了?现如今打地什么退堂鼓?

又转过一处墙角,到了后巷,左右无人,展昭携了白玉堂手“展某绝无此意。鲜衣怒马、斜桥红袖的风流人尽可为,玉堂挥刀入阵、沥血披靡的风流却是独一无二。”

白玉堂刚甩开,听他如此说心下一乐,又反手握了。昨日文岚还笑御猫大人最善哄鼠,又怎知这猫与鼠心心相通,自是事事顺了鼠意,句句都说在心上。

思及文岚,不由又偏头去看展昭“呆猫傻站在门外许久,爷当你是在等那小螃蟹回转,谁知是胡乱动些大漠江南的心思。”

展昭点头“展某久侯文岚不归,忽而思及,你我自陷空岛重聚至今竟是朝夕相对,从未有一日分离,更该好生珍惜。”

白玉堂默默走了几步,浅浅一笑“细想确有些道理,待这趟襄阳回来,先回金华祭祖,随后爷便带着猫儿四下走走,见见世面。”

“如此多谢五爷。”展昭松手作势抱拳,两人已转了一遭,回到正街。

“好个温良淑德的御猫大人,哈哈。”一声清笑,展昭未动,白玉堂挑了眉“这红光满面的螃蟹莫非是良宵醉卧美人膝,这才倦起日迟迟?”

“在下一路打马狂奔归来,尚未拜见大人,顾不上又热又渴便来寻二位,好端端怎又得罪了白五爷?”

他自楚州匆忙返回将马交给驿兵便折身来寻展白二人,远远见展昭对白玉堂抱拳躬身,不觉好笑,这才出声戏谑。

“可是楚州知府有何不妥?”三人进房,展昭关门立即动问。

文岚一笑,眉梢轻勾嗔道“若换了五爷远路归来,展大人可也是劈头就问下情?”

“哼,若非知道世子妃身份,白某定要先将你眼珠挖了。”白玉堂将展昭扯到身后,抬手替文岚倒了杯茶。心下却是偷笑,这猫也有小气的时候,文岚门口说他一句,便不给人水喝。

展昭恐他二人纠缠,忙告了个罪。文岚确有要事,玩笑一两句也就是了,哪会真个闹起来没完,举杯一饮而尽,抬袖抹了嘴角。

“这趟前站没白去一遭,你道如何?那楚州知府以至孝闻名,屡次都以老母在堂为名婉拒升迁,我此去却得知他娘已过世一十三年。”说着伸手去拿桌上折扇。

“哦?竟有这等新鲜事,猫儿,这便是你们常说的欺君么?”白玉堂抢在了文岚之前。

一路南下,春日渐暖,这几日又未曾落雨,着实有些热了。白玉堂作了侍卫出行还是头一遭,架势摆了个足,定要轻装,但这折扇却是他最先装进了行囊的。

文岚见白玉堂抢先,苦笑掏出汗巾擦擦额头,顺势去看扇面。梨花院落溶溶月,花瓣柔展,笔触圆润,一侧挺秀小楷书了“素影照尘嚣”。吓,这个果真碰不得。

“楚州知府姓凌名尚,表字孝仪,满朝文武皆说此乃人如其名之典范。”展昭轻笑,文岚跟白玉堂时常互相揶揄挤兑,在这枯燥乏味的行程之上倒也添了些趣味。

“凌尚与庞吉原本无甚过从,今次我前去他却百般殷勤,最后竟叫了未出闺阁的侄女儿出厅陪酒。”文岚坐了,皱眉详忆昨日情景。

他说得简略,展白二人对望一眼,皆是暗自替文岚捏了把汗。

投石问路,凌尚该是在试探庞竣到底有几分用途,彼时情形恐怕是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幸而文岚多经风浪,才可应对无虞。

“我本欲装作酩酊当堂调戏凌小姐一番”文岚迎上白玉堂斜倪的目光“却见那女子虽羞怯,举杯劝酒竟是十分娴熟,便既想到她定是为此多有练习。”

“你还是昨日过晌才自荐前往的,他怎知叫侄女提前演练起来?”白玉堂啪地合上折扇,轻扣掌心,目有疑惑。

“定是钦差出京便有人将随行人等身份尽皆传了消息出去。”展昭倒未觉惊奇,钦差随行人等虽未必天下皆知,也非机密。

 “若他有心巴结庞吉,应不至由庞竣身上下手。我前思后想,便走了招险棋,借酒痛陈一番心怀大志却因只是过继,连个名分也无,不知何年才可功成名就,只得酒肉里挥霍岁月。”

“没想到歪打正着,凌尚竟似深有感触,长吁短叹挥退了小姐,更温言勉励一番。”文岚一笑“我见状顺水推舟将他引为伯乐,大礼施下请他多多提点,这才套下话来。”

“他莫非是要招了你作女婿?”白玉堂蓦地一笑,拿扇子去戳文岚肩头。

“非也,他却是叫我替赵爵那贼办事。”文岚忽地大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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