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掉落尘世的精灵 ——评拜伦诗剧《曼弗雷德 该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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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歌德眼中的拜伦和他的诗剧

爱尔兰诗人叶芝写过一首很有名的诗:《失窃的孩子》。读到《曼弗雷德》中“你这戴罪的泥身,尘世的孩子”,我便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这首诗。

在卑微的尘世中,忧郁的生命在探寻世界、思考人生过程中所负有的作为卑微人类迟疑、痛苦、否定自我却又天性高傲不断继续追寻高远未知的一切,这种精神或多或少成为我灵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是天才拜伦短暂一生的缩影。歌德说:“拜伦的悲剧《曼弗雷德》是使我深受感动的惊人作品,这位独特的天才诗人接受了我的《浮士德》,在忧郁的状态中从那里取得特殊的营养。”

相比歌德而言,为什么说拜伦的《曼弗雷德》是忧郁的呢?从两部作品的结尾就可以窥见一二。浮士德经历世间的一切苦难,最后在魔鬼梅菲斯特的无奈下升入了天堂,曼弗雷德却保持独立的姿态、存着对上帝的怀疑,不假手于庸人而甘心堕入恶魔的世界。它直接脱胎于《浮士德》的精神和灵魂,讲人的灵魂在知识追求过程中深深地体会到知识不是幸福,但仍保持心灵忧郁的状态不断甘之如饴地奔向痛苦的真相。拜伦是悲观的,歌德却是达观的。得不到世人的认可,拜伦会出走,走到世界的另一边,拥有灿烂文明的古希腊去投入爱国战争。拜伦是任性而英才早逝的。但歌德的是讲究物质和精神兼备的,他为人世故,一生只会平步青云,心态豁达而长寿。简单的说,拜伦是愤世嫉俗的天才短命鬼,歌德是圆滑处世的豁达长寿星。当然,作家的性格特点会直接体现在他的作品中,这就是叛逆拜伦笔下的曼弗雷德异于浮士德的原因,但并不等于歌德会间隙于这个年轻气盛的浪荡子。相反,歌德很欣赏这个出走英国奔走于希腊的年轻人。

对当时德高望重的歌德来说,拜伦是未曾蒙面的后生晚辈,说那句话时,歌德是带着怜惜、提擢后生晚辈的语气。你去看《歌德谈话录》,好几处都是歌德本人对拜伦的正面评价,还把他和忘年好友席勒相提并论,当然也中肯地提出了一些批评意见。为什么歌德会把拜伦和席勒相提并论,是因为他们身上有共同之处,这就是后来恩格斯有名的“莎士比亚化”“席勒化”的分野,当然拜伦和席勒是思想性的典型(关于这个,毕飞宇在文学演讲中也专门阐述过“思想性靠不住”)。

这就是歌德,也应该说是晚年的歌德,他欣赏你不同于他的才华,也温和地提出你的不足。他身上体现的是文学的包容性,对生命的关怀,雨露恩泽同备。(《歌德谈话录》对文学爱好者来说,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书。因为歌德不止是德语文学中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歌德本人也是一棵滋养当时甚至后世文学家的大树,其中的营养源源不绝。他身上的文学精神、创作态度,还有对文学作品独有的鉴赏力,都是百年难见的。)

2.拜伦的个人主义和爱国主义

拜伦是个人意识、爱国意识都很重的思想者,在中国来说,思想、性格上与屈原相近。

先说个人意识。诗剧《该隐》的背景是这样的:夏娃受毒蛇的诱惑品尝了知识树上的果子,便能治羞耻、辨善恶,却未得到生命树上的果实,给自己和后代的人类带来了死亡,必须经历生死轮回。拜伦生来蕴含反叛的因子,自主意识特别强,不会盲目地信仰,所以在诗剧《该隐》中,他偏要选择传统意义上十恶不赦的魔鬼卢西弗和第一个杀人者该隐从另一角度来解读《圣经》里的信仰,他提出对十全十美上帝的质疑:“如果他创造了我们,他就无权毁灭。”

“真该诅咒呀!他——创造了生命,又要把它引向死亡!”

这些都是拜伦对上帝的质疑,或是思考,因为他不愿意因受到生死威胁(即使来自上帝)盲目地去信仰。事实证明,那些被世人口耳相传为十恶不赦的人,当然也包括卢西弗和该隐,他们的反叛恰恰是因为他们思考了,怀疑了,怀疑这个世界的秩序,所以被为主导世间秩序的强权者所利用的愚昧世人口诛笔伐,成为了历史的堕落者。

“那致命的果子(指知识树的果实)却也给了你们一份好礼物,那就是你们的知性,不要让它屈服于暴虐的威胁,而盲目地去信仰,违背一切外部的知觉和内心的情感,要思想,要忍耐——在你自己的心中,筑起一个内在的世界,不受外来力量的支配。这样你就更加接近灵性,你自己的斗争就可以获得胜利。”这是临走前,卢西弗对该隐的最后劝告,也是拜伦对自我人生的要求。

你会说个人主义和爱国主义不可能体现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为自我而活,一个却是讲究自我牺牲。这就要看你如何理解爱国主义。拜伦的爱国主义是泛爱国主义,他把希腊当作精神上的母亲和祖国,所以他要出走英国,只身支援希腊反击侵略者。至于他的出走,当然也有受到英国国内舆论嘲笑的原因。世人不懂我,我做不到不在意,但我可以出走,保持自身的清白。所以总体来说,他在思想和性格上同屈原相近,屈原被流放时,回答渔父 “举世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这句话,用在此时的拜伦身上也是相当贴切的。他们在精神上是合一的。这个世界赞美他们的品格,却不见容于他们,这些遗世而独立的佼佼者通常都是可悲的短命人。

其实拜伦本就是汇聚大地灵气的精灵,睿智而不类于凡人、忧郁而才华横溢,不为名、不逐利,凡人一辈子追求的,都不在他的眼里,他是在戴罪的泥身人类中体现一种遗世而独立的精神。他掉落凡尘,沾了一身凡间的尘垢,却肉身脆弱而不自知,死命挣脱这个污垢的泥身,早早离去了。神和世人对他的关怀也只能是这句:“你这戴罪的泥身,尘世的孩子。”这是一种充满偏爱又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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