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叶浅予,是我高中的时候在老师家里看到一幅《西藏高原之舞》的画,当然我知道这是仿品,我记得那时候就好奇的问起了关于作者和画的一些事情,直到后来自己开始研习民国史的时候,才知道了叶浅予先生的一些事情,在翻过很多老先生留下的书信和回忆录之后,真是感叹,多情的人也是有趣。
叶浅予,一九零七年三月三十一日出生于浙江桐庐,从小对画画有着极高的兴趣,时常一个人背着画板行走到街道,自画自语,叶浅予除了在以舞蹈、戏剧人物为主的国画创作中颇有造诣,他更大的贡献是在中国漫画和生活速写艺术上,堪称是奠基人。
叶浅予先生除了在艺术上有着极高的成就,在他的感情世界里,也是有着四位亲密的女性,分别是罗彩云、梁白波、戴爱莲与王人美,这个篇幅我们聊聊叶浅予与罗彩云和梁白波的一些事。
叶浅予在遇到罗彩云之前,是有谈过一个女朋友—王文英。当时厦门大学在闹学潮,一些师生就跑到上海去招生,就是在这时候两人相遇,相爱。
那时候年轻热血不顾一切,叶浅予准备与王文英一同前往厦门的时候,他父亲知道了,立马就把他带回了家,准确点讲是押回了家,一是觉得他在外面是胡闹,二是希望他能正儿八经的谋生,补贴家用,而不是整天参加什么运动,这些在老人眼里都是不务正业。最后,在家里老人的劝说下,叶浅予这才进入上海一家报社画漫画,挣钱养家。
一九三零年的冬天,二十三岁的叶浅予被召回家,回家干嘛,完婚。这似乎是那个年代人的一个标准流程,无论是飞得多高走得多远,都不可避免要走向这条路,无论是鲁迅还是胡适,都没能例外。叶浅予也一样,家里早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当地望族罗家的大小姐,名叫罗彩云。
双方家长看着这两个孩子年纪都差不多了,就着急办婚事,叶浅予心中是万分反对,但又实在抗拒不了父亲的压力,只好妥协成婚,完婚后叶浅予打算自己去上海闯一闯,而按照习俗罗彩云应该是留在老家照顾老人。
但罗彩云不知是不甘心待在小城还是不放心叶浅予一个人漂泊在外,于是软磨硬泡非要跟着叶浅予一起走,无奈之下,叶浅予只好带着她一同来到了上海。
刚开始到上海的时候,夫妻二人的生活倒也惬意,叶浅予工作挣钱养家,罗彩云洗衣做饭收拾家,虽然两人在思想上并无太多的交流,但生活上倒也契合,在第二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一家三口的生活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海繁华的面纱在罗彩云的眼前慢慢被掀开,灯红酒绿十里洋场,满大街的名牌服饰,看着那些时髦妖娆的女子,这对罗彩云这个从小城走出来的妇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这对所有女性来讲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很显然罗彩云的内心在翻滚,她也在渴望,她意识到眼前的苟且绝不是她要的生活,虽然不憧憬诗与远方,但她渴望美,渴望那琳琅满目的奢侈品。
来到上海的第四年,他们又有了自己的女儿,还给她取了一个小名叫明明,就在罗彩云生完小女儿之后,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渴望,她不要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妇人,她要做上海滩那风光的少奶奶,于是孩子也就不带了,家务也不做了,全交给了奶妈,她自己就逛街打牌,以为这样就是上层人的生活了,这样一来,家庭矛盾就不可避免了。
罗彩云对叶浅予也非常的不客气,态度大变,从以前的嘘寒问暖到现在见面就是说:
“ 钱用完了,拿钱来!”
叶浅予摇头无奈,只好叮嘱她:
“ 辛苦钱来得不容易,省着点吧!”
孤独落寞无奈的叶浅予自己也说:
“ 每天下班回到家,我觉得精神上总是空空荡荡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当生活没有了生气,那一切都将是生如死灰,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毁灭,结局已经注定,打败这场婚姻的不是狗血,是物质。
尽管他们没有爱情,但有夫妻之名生活之实,这场婚姻的主要矛盾是罗彩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同叶浅予落后的生产之间的矛盾,嗯,是不是很眼熟,这是社会主义的基本矛盾。
就在叶浅予生活不如意,情绪低沉地的时间里,另一个人闯入了他的生活,那就是画家梁白波,两人都是艺术家,梁白波是学油画,她的画作里有诗心,有灵性,她曾经为了躲避白色恐怖去过菲律宾避难,后来回国,也选择了在上海定居,找了一份给杂志封面作画的工作,每发一篇能得稿费五元,生活的十分艰难,甚是窘迫。
当时梁白波住的房子是合租,都是落难的文艺青年,其中就有萧红、萧军和端木蕻良,他们几位比梁白波住进去的早,早在梁白波没回国之前,萧红就经常听朋友金剑啸提起这位画家,金剑啸还给梁白波取了一个好听的雅号—鸽子姑娘,他早年与梁白波相识,颇为心动,还给她写了一首诗:
“ 南方那有个姑娘,她穿着黑白格的衣裳,常常孤独地遥望。
望着海,望着天,望着我这海外的流浪?”
文艺青年真是,写诗是为泡姑娘,我觉得这诗特别适合宋冬野来唱。当梁白波表示想住进来的时候房屋的主人蒋锡金犯难了,因为没有了多余的床位,注意,不是房间,是床位。两个房间早就住满了人,梁白波说自己要求不高,有个床睡觉就好,其实那时候梁白波住的环境比这个更差,借住在叶浅予一个朋友家里,那里只有一张床,她要和房主轮流睡。
看到梁白波这么清苦的环境,蒋锡金只好赶紧带她来和大家一起住,虽然那时候梁白波与叶浅予有些来往,但一直没法名正言顺在一起,而萧红也欢迎她住进来和大家一起玩耍。
不久,眼尖且敏感的萧红发现蒋锡金对梁白波貌似有不一样的情愫,就想撮合他们,她就让端木蕻良来跟自己和萧军拼床,好让梁白波和蒋锡金能有更多的独处机会,然并卵,他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 大家心底坦荡纯洁,没有非分之想。”
一九三五年的春天,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叶浅予和梁白波同时在北京参加了一个卫生宣传活动,当活动结束后所有人都已经返回。他们两个却留了下来,结伴游玩,玩了三天,白天闲游嬉戏,晚上就去听戏,在这三天里,这份由普通的朋友同事情谊慢慢上升到了爱情。
“ 这真是一段我终生难忘的最幸福的日子。”
相比罗彩云的霸道和挥霍,梁白波身上则有着知性美,他与梁白波无论是从思想谈到艺术,从生活谈到情趣,都颇为合拍,这让叶浅予第一次体会到了爱,这才是他要的女子,这也是能和他心灵匹配的人,趁着这份热烈的爱正在蔓延,叶浅予把这些美好日子都用笔画了下来,后来被被编成了《旅行漫画》。
这段婚外情还是被罗彩云察觉到了,她甚至偷偷跟踪叶浅予与梁白波约会游玩,很快,叶浅予就从美好的爱情中惊醒,因为一则消息,那是一则名为《“ 王先生 ”失踪》的文章。
大意是说这位“王先生”因为家庭和感情问题离家出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意思的是这则消息经过媒体的推波助澜和街头大妈的添油加醋,一时间流言蜚语扑向叶浅予,因为这则消息就是罗彩云发出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叶浅予也被罗彩云这种小题大做的做法激怒,愤怒之下索性真就离家出走,噢,不对,准确点讲是带着梁白波一起走了,既然背了这个锅,那就索性背到底,叶浅予与梁白波两人就去了南京定居,罗彩云气不过叫来了自己父亲和兄弟,直接跑去南京把叶浅予带回了上海,你看,这事闹得。
一走了之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叶浅予与罗彩云的问题还是要摆到台面上来,叶浅予想离婚,但他发现居然离不了,一是孩子的抚养问题和传统观念的束缚;另一个原因就是如果离婚了他将要付出一大笔赡养费,这是他当时给不出来的。
最后一个就是这事叶浅予坦然说是自己对不起罗彩云,于是在各方的劝说游说下,叶浅予与罗彩云没有离婚,但达成了一个分居协议,就是继续保留夫妻名分,叶浅予每月向罗彩云提供赡养费。
徒有夫妻之名,早无夫妻之情。
随着抗日战争爆发,叶浅予把妻子和孩子们都送回了老家,直到抗战结束之后才把孩子接回来自己的身边,不过那时早已是物是人非。
一九三七年,安顿好家人之后,叶浅予和梁白波也随之南下,在武汉的时候,叶浅予作为一名画家,也创作了许多鼓舞人心的作品,还成立了一个漫画宣传队,以鼓舞军民同心齐抗日,他与梁白波在战乱中相互依偎,亦是战友又是知己。
然而,一切都随雨打风吹去,因为梁白波爱上了别人,他是一位空军战斗英雄,名叫陈恩杰。也许是他身上的那种英雄主义让梁白波心动,又或许是她早已倦怠了叶浅予身上的这种书生气,想换一种气质的男人交往。
叶浅予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别样的情感,于是想着带她离开武汉,去往香港,以断她与陈恩杰的这份感情,但梁白波这一次选择了拒绝,叶浅予知道,他们之间就此结束了,深究原因,其中一个很重要,就是叶浅予无法给梁白波一个名分,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而这,偏偏是一个女人最为看重的。
从互相吸引到如今的分道扬镳,不过短短三年。
在现实和无畏面前,爱情,还真不过是生活的屁。
叶浅予是感性的,艺术家的特质让他对美有着完美的追求,他以为美好的永远会是美好,却不曾想美好在世俗面前都会褪去原有的美丽,最后露出原有的面貌,或丑陋或糜烂。
他想用笔和画留住那一份情感,却显得苍白无力,不爱,就是不爱了,没什么理由,非要说出一个缘由来,那就是没吸引力了。
梁白波决心告别漫画去追求自己平凡的幸福,终其一生,只是想要一个家,她追随陈恩杰去往了台湾,两人的结果还是敌不过分手,后来梁白波重新拾起画笔,在好友的报刊上画插图,她在给友人林海音的信中感叹道自己生活的不如意,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是一部非常好的作品,她和梁白波是好友,在信中梁白波写道:
“ 什么‘黑色的爱’,放他妈的狗屁,我现在像一块又湿又烂的抹布,随随便便地摔在那儿,对女人来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呀,我是在北平游山玩水那阵失了足的。”
嗯,爱情就是生活的一个屁,梁白波那时已经感受到男人的无义和爱情的可笑,二十年后梁白波因精神分裂症在台南的海滩自杀身亡,没有人知道那二十年里,这位曾经的天才画家经历了什么,艺术家的敏感偏激也许是压垮她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罗彩云最后在儿子的说服下,还是与叶浅予办了离婚手续,已经无爱多年,又何必守着这份名分,不要也罢,但罗彩云最后还是受到了牵连,在那个十年的时候,叶浅予受到了抨击和诋毁,最后被关进了秦城监狱,而罗彩云作为他的前妻也遭受了不少的罪,最后含恨而逝。
当后来叶浅予从监狱里出来,知道了罗彩云最后因他而受到牵连,也不禁落泪痛哭。
叶浅予此生并没有就此停止对爱和美的追求,在他往后的岁月里又遇见了戴爱莲和王人美,这是下个篇幅要说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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