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

人生如戏_第1张图片

人生如一台京戏,戏开始,或武生舞刀弄棒,杀他几个回合或是旦角咿咿呀呀,你来我回,水袖一挥尽显柔美之姿。台上无限荣光台下不禁神伤。我爹喜欢给我讲太爷爷的故事。太爷爷是个唱戏的,大花脸,或称净,就是舞台上虚张声势扯一嗓子—呜呀呀呀呀呀的那种角色。他小时候去了一个地主家养的戏班子学戏。后来成了角儿,在当地小有名气,重点是赚了不少钱。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年代,这点钱怎么着也能算个中农了,后来太爷爷生了一堆儿子,我的这些爷爷基本没有违背富不过三代的规律,有个爷爷嗜赌,家财散尽。当然祸福相倚,wg时候,爷爷家变成了贫下中农,穷人一身轻。老爹把这个故事给我讲了十几年,每年讲一两次。我爹还会拿出抽屉里一本我并不懂的唱本给我看,那个不到64开的小册子和售价几毛钱一本的毛主席语录放在一块,充分满足我的好奇心。

老爹大概觉得祖上出了个与文艺工作有点关系的人也算是骄傲的资本,起码为我那父辈和祖辈忙着种田和生子的生活增添了一点文化气息。并且说着说着我仿佛听到了老爹的潜台词:孩啊,要光耀门楣啊。多年后的年末,我爹带着我第一次去给太爷爷上坟,我满怀崇敬去的,之后就是大跌眼镜,连坟头都没有,都被平了,成了别人家的麦地,冬季的麦苗青得发黑。

我不禁想,祖先的事再美好,也是云烟。太爷爷在舞台上或许风光,落幕之后不过平常百姓,埋于麦地之下。

这辈子的人看着上辈子的人演的戏就像做梦一样,才子佳人,春秋大梦,以为一切都会变好了,瞎扯。

幸亏我是个女儿,不会把这个故事再传下去,祖先的富贵后代无福承受,也就勿再多言了。

说到人生如戏,我便想到我见到的两个人,他们某个时刻像配角突然走进别人的人生,顺带着看看戏,见证一下,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一个人专门在别人结婚时给人道喜。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结婚的场面,不过是为了抢几颗糖而已。那时候新娘子会在新房子的天井里向围观的街坊四邻们抛一些糖块或者烟卷,如天女散花一般,一般都是一哄而散,抢得最欢的就是一些爱热闹的大妈和像我一样半大的孩子。

但是这时候总会有一个用木棍背着蛇皮袋的衣着破旧的中年男人,嘴里喊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手里拿着一盘红色的小鞭,进了新房的门。按理说,结婚喜事,来客即便不换新衣服,也要穿戴整齐才是。可是这个人确实不太合群,穿得像要饭的。可是新娘子还是要收下他的小鞭,然后送他一份回礼。旁边的大妈会说他是来唱喜的。四邻八里只要有人结婚,他都会来。是给新人添喜气的。这样,即便穿得不合群,也不能打笑脸人。我不禁羡慕,这人居然不用满地抢就可以拿到好吃的,我也想干这营生。这个差事是继风水师之后我觉得最神秘最有趣最向往的职业之一。

另外一个人一辈子做的是给亡人挽尊的工作。我依然是小孩子爱看热闹的时候,我也会随着那些爱管闲事的大爷大妈们去看已故人的葬礼,看他们的儿女披麻带孝在灵前哭来哭去,只哭一句,我的妈妈呀或者我的大大呀。当然也会议论要烧多少纸钱做多少冥物之类的。那个大爷是村子里唯一会做这种冥物的,每天我路过他家门前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瞧上几眼,他家在一个狭窄的小胡同里,家门因此成了坐东朝西的方位,门里便是常见的过道,但是采光不好,过道又是土地,没涂水泥,所以阴森森的。但是大爷经常在过道里做活,用纸扎出一些花圈或者纸马之类的。我小时候没有玩具可玩,便觉得那纸马也是惟妙惟肖。有时候,一些有钱的人家生前没怎么孝顺父母,身后想着要让父母死得体面一点就会订上许多家伙什,我记得曾经有一辆小货车从大爷家拉走了我至今仍觉得比人间的东西还要让我眼花缭乱的物件,纸做的马,电视机,纸钱以及各种各样的纸扎的生活用品。我一几岁的小孩看呆了。

后来上学了,我学会了不看热闹。多年都不怎么见那个大爷了。后来,听说他去世了。有一次,我走过他家门前,大门紧闭,门上的对联被风雨洗得白了。再后来,门上的木梁塌了,留下的青砖上长满了狗尾草,透过门缝看到天井里变成了菜园子。我突然感伤了起来,我在想大爷给他自己做纸马了吗,如果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挽尊自己啥都没有挺可怜的。我从来没有跟那个大爷说过话,但是我觉得他的工作很有意义。那房门架子上长出的荒草仿佛预示着一种文化或是莫名的情感死了一样。后来,我看了一个日本电影《入殓师》,我有点明白那是什么情感了。

大概是最近老在看历史像新闻史神马的,我老会想起旧人。脑子里也像放电影般想起一些多年未曾忆起的奇怪细节。我想写点东西纪念他们,文章都是多加粉饰的,他们注定是我笔下的那个人而不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个人。那天看了一句话,说文学最大的特点是否定现实,超越现实,如果像新闻一样全面客观真实报道一件事情,那就没有文学了,文学就死了。

来自一只兢兢业业的考研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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