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情说爱专题周刊稿]
涟漪
窗外下起了大雪,静悄悄的,不似风雨那般发出巨大声响,它仿佛怀揣着惊人的秘密来到人间,把这隐秘的心事洒满世界的每个角落,走后才留给人们一串串的余思和遐想。
桌上的手机发出悦耳的铃声,把神游天外的米粒拉回了现实中。
看了眼来电显示,米粒微微怔了片刻,又迅速滑动了接听键。
“在上班?”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温柔的声音。
“嗯,快下班了。”米粒扭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仿佛为了确认似的,又看了两眼。
“你公司位置发给我……”
“你来Z市了吗?在哪儿?”米粒不等男人说完,就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的话。
“噢,今天上午到的,过来开会,明天早上就得赶回去了”。
“你来吧,我快下班了。”
“好,等我。”
米粒跌坐在办公桌前,她原本安然自若的神态变得紧张起来。她开始收拾办公桌上凌乱的文件,却又毫无章法可言,她朝左边看一眼,又朝右边看一眼,满室狼藉,束手无策。
来到洗手间,镜子里映出她那张苍白的脸,未施粉黛,清汤寡水,并无出众可言。她翻出包里的口红,小心翼翼的涂着,画口红的手颤抖着,总是涂不均匀,只能擦掉重新再涂,如此三番两次,最后终于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走出办公楼,米粒紧了紧大衣领子,缩起脖子,走入漫天的大雪中。
雪纷纷扬扬落下,那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翩迁起舞,或直直地快速坠落,亦或悠悠落在米粒的肩头。
而她,听到了它们的快乐。
米粒通过夏夏认识的男人,夏夏的男友和男人是铁哥们儿。那时夏夏总在米粒面前唠叨男人的好,男人如何细心体贴,男人如何受女孩的青睐,米粒不置可否,却也从来不参与她的话题讨论。
后来米粒经不起夏夏的狂轰滥炸,使出了绝招。米粒坏笑的问夏夏,你不会喜欢上了男友的铁哥们儿了吧,夏夏翻了个白眼,扔下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便自顾自敷起了面膜。
米粒见到男人那天,微风不燥,只道是个寻常的日子。
男人远远的走来,穿着干净的白衬衣,袖子被随意的卷起来,浅蓝色的牛仔裤与之相得益彰,他的唇角慢慢上扬,露出干净的笑容,不经意间感染了米粒,米粒破天荒的一改平日大大咧咧的风格,行为忸怩起来。
闺蜜夏夏不时的朝她挤眉弄眼,她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一行四人,去了学校附近的主题乐园, 热闹的游乐园内,各种精彩的游乐项目和来来往往的大人孩子令人目不暇接,很快就冲散了拥挤的人群。转眼间,夏夏和男友就不见了踪影,只剩留在原地的米粒和男人,再拥挤喧嚣的欢笑声,也掩盖不了尴尬的呐喊声。
米粒不敢看男人的眼睛,自顾自低着头,用脚尖不停的踢着地上的石头。
男人递过来一瓶水,瓶盖已经被他拧开,米粒并不口渴,象征性的喝了两口。
男人招呼米粒坐在休息凳上,米粒远远的踩着他的步伐,亦步亦趋的跟过去。
两个人并排坐着,都没有说话。
“喜欢吃什么?”半晌过后,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啊……”
米粒的大脑慢了半拍,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男人露出温柔的笑容,那笑容隔着千山万水把她融化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桌子浓烈的肉香味道,米粒很少动筷子,挑拣了些青菜,只顾低头扒饭。
男人叫来服务员,点了两个青菜,殷勤周到,无可挑剔。
夏夏和男友打趣的盯着米粒和男人。
很多故事,由一个暧昧起承,却没有转合,难叙下文,那篇章也戛然而止。
重 逢
米粒站在广场中央,路灯把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显得无比诡异,她凝视着熙来攘往的人流,眼睛像是自动定焦一般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出现了,隔着世事变迁,隔着沧海桑田,来到了米粒的身边。米粒的鼻子酸酸的,眼前模糊成了一片,她使劲的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又逼了回去。
男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丝毫不觉得臃肿,挺拔的身影和米粒瘦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想吃什么?”这次换米粒问男人。
“我都行,我不像某人那样挑剔的。”,男人故意拉长声调。
两人都笑了,这笑把多年的空白时间全部斩断,与过去重新连接起来。
他们去吃了火锅,米粒爱吃的。锅子里冒着滋滋的热气,烟雾氤氲在两个人中间,模模糊糊,像是他们过去的写照,米粒忙着筷子与嘴巴的传递,男人几乎没动筷子,只是淡然的看着米粒狼吞虎咽。
从饭店出来,外面的夜色更加浓郁,大雪依然没有停歇。
他们沿河渠走着,两人隔着远远的距离。路上人烟稀少,两个狭长的影子踽踽行走,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米粒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冰凉的雪花牢牢附在她的头发上,旋即又被她的体温融化,她不时用手撩起眼前的头发别在耳后,可它们却无论如何不肯服帖。
他们谈着近些年发生的变故,三言两句好似把漫长的岁月交代完毕,之后陷入沉默中,仿佛再多说一句都是废话。
河渠上有一段废弃的铁路,依稀可辨的枕木上落满了厚厚的雪花,米粒蹲下身掬起一捧雪,用手慢慢的捏成一个个小雪球,作势要打男人,谁知乐极生悲,脚底打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胳膊被一股力量牵引才侥幸保持了重心平衡,回头发现男人牢牢的抓着她的胳膊,米粒冲男人粲然一笑,男人紧紧的握起她的手。
米粒的手早已被冻的麻木,此刻被男人温暖的手紧握着,微微的灼热感通过手心直抵心脏,搅得她不得安生。
他们默默的走着,走到路尽头,俩人又默契的折回来,继续行走。
漫天大雪,肆意横行;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
男人的电话响了,他松开米粒的手,走到不远处低声说着什么,看不见的风无情的把男人电话那端的柔情蜜意全部刮了过来,带着刺耳的风声,一股脑的砸在米粒的耳畔,震得她耳膜闷闷的疼,被松开的手,暴露在空气中,冷冰冰如同石头一般。
男人挂了电话,来到米粒面前,局促的搓了搓手,他看着她的眼睛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打的电话?”
“嗯,叮嘱我别忘了给儿子买玩具。”他无奈的摊了摊手。
“走吧”
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简单的两个字,飘在空中,被凛冽的寒风刮的好远好远。
男人把米粒送上出租车,后视镜中熟悉的身影倏忽急逝,米粒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面,呆呆的盯着那后视镜,尽管那里面早已换了风景,那一刻,她觉得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了。
过 往
米粒望着镜中她那年轻的身体,纤瘦匀称,凹凸有致,发梢湿漉漉的挂着水珠,那水珠跌落划过后背,沁凉的感觉一路向下,像是一张不安分的小嘴在慢慢的吮吸着,她的脸红彤彤的,眼睛也红红的,审视良久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拉开了浴室的门。
米粒租住的小公寓,一张单人床占了一半的空间,对面墙上的电视里还闪闪烁烁播放着综艺节目,她的行李箱、小书架、衣柜等整齐的摆放在床的四周,在周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男人在这中间和衣而眠,睡得香甜。
米粒有些许的庆幸,可以避免两人相对时的尴尬,心头更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这是他们第一次共处一室,气氛有些暧昧,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
大学毕业后,米粒留在了Z市工作,男人回县城接管家里的生意,两人过着没有交集的生活。
不知道从何时起,男人开始隔三差五给米粒打电话,诉说身边发生的事情,以及遇到的人,在他的叙述中,她知道他的父母身体不好,他只能呆在他们身边,他们积极安排他相亲,催促他结婚。他想要逃脱家庭这个樊篱,又深感那是他的责任,无法逃避。
后来两人慢慢熟悉,他们一起讲笑话,一起聊过往人事,关于爱情,两人心照不宣的不去触碰。
这一天,男人坐十几个钟头火车来Z市,米粒正好赶上项目收尾工作,无法请假,晚上加班到八九点才回到公寓,男人在外面等了她七八个钟头,却一句抱怨也没有。
此时,男人双眼阖闭,被浓密的睫毛覆盖着,像两只熟睡的蝴蝶,米粒不忍惊醒它们。她拉过毯子,轻轻的盖在男人身上。
米粒凝视他良久,眼神就像一双温柔的手,抚过他的眉梢眼角,高挺的鼻子,柔软的嘴唇。
米粒关掉床头灯,霎时间屋里像被泼了墨,浓得化不开,她轻轻躺在他的身边,隔得远远的,背对着他,像是一堵执拗的墙。
不久后,身旁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米粒屏息静气,一动也不敢动,她清楚的感觉到男人的气息在向她靠拢,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暖暖的,丝毫不能抚慰她心里那份躁动。米粒多想拥抱男人,这种渴望肆无忌惮喋喋不休的叫嚣着,几乎要把男人没有揣度到的胸臆和盘托出。
此刻只要她转身,这份看似无望的感情就能落到实地,只要转身面对他就足够了,他会抱着她,许她地老天荒,许她半世繁华。
可米粒太清楚这个转身的含义了,从此她会和他一起回县城,相夫教子,过着平淡而又安逸的生活,而她的工作才刚刚起步,她不愿意半途而废。
米粒也很清楚,他不会勉强她的,说到底他们都是同类人。
黑暗中,他的手绕过米粒执拗的背,轻轻握着她的手,她佯装熟睡,没有反抗,亦没有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发出一声叹息,那声音很低,几乎不可闻,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心生生的被撕扯出一道口子,此生无法愈合。
她是爱他的,比爱自己只少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男人走后,他们断了联系,一切像从未发生过。
米粒生日那天,远在异乡的夏夏打电话祝她生日快乐,说了一大堆无关痛痒的话,最后小心翼翼的说,男人今天结婚,新娘是家里人介绍的,比男人小……
米粒感觉眼眶灼热,膨胀着,像要炸开似得。
“夏夏 ,我一会去面试呢!回头打给你,先不说了啊。”
“过生日还要面试,你真是工作狂啊!”夏夏在电话那端惨叫着。
米粒从包里拿出镜子,看到一张狼狈不堪的脸,那脸上淌着泪,把精致的妆容冲成了沟沟坎坎,像是她和男人虚度的荏苒时光。
她拿出面纸,小心翼翼把它们一一擦去,拿出粉扑在脸上轻轻的扑了扑,又仔细的画了眉和眼线,整理了衣服上的褶皱,挺直脊背,走进了明亮的办公大楼内。
大楼外的垂柳随风拂动,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涂抹成深深浅浅的绿色,像是小彩带一般,挽着过往,迎着未来,孤孤单单伫立在广袤的大地之中。
尾 声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米粒站在窗外俯视万家灯火,玻璃窗上映着一张模糊的脸,影影绰绰。
只见她举起酒杯,冲着窗外,大声的喊道:干杯,致我们人生中——重要的日子。
这一天,是米粒的30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