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60]预兆
时间很快飞到夏至，北半球的白昼达到一年的最长。伴随而来的高温暴雨天气，真是这个季节最烦人的特色。气温高，砂石开采难度大，石头都要被晒焦了，手放在上面好像都会被熨熟。持续高温后，突如其来的大暴雨时常将正在劳动的工人打成落汤鸡。方志鸿几次都被雨水无情的灌溉，流感病毒也在这个时候袭击了他。
感冒发烧，鼻涕横流，头重脚轻，完全没有工作的身体的条件。方志鸿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抱怨自己的无能，生病也生得不合时宜。人稍微上点年纪，感冒都能要命。
王丹又领着方志鸿去那家有名的诊所看病，五付中药下肚，居然没有美娜那么立竿见影，到底是身体老化了，连药效都要打折扣。不过也没有之前那么让他受难了，他又开始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这些被他耽误的时间，就快点过去吧，再耿耿于怀，时间也不可能倒流。
现在他要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集中再开采一座山头，争取更大的产量，他好去公路局找韩冰，再申请一条城乡道路修建工程。虽然政府的钱，迟迟没有到位，但是政府总比私人好，它不会跑，是你的帐，或迟或早，都会给你一分不差的结清。
方志鸿现在需要钱。这么多年攒下的一点钱，加上征地款，都用来买房子了，身边根本没有多余的闲钱。面对儿子的压力，他心上比谁都着急。
砂石厂的设备经过一个冬天的陈旧，似乎更加老旧了。通了电源，打开开关，只听见老牛般的机械启动的声音，放进大块的不成形的石头，却死活不能转动。它似乎已经完全罢工了。方志鸿趴在硕大的机械肚下，捣鼓了一天，也没见它转起来。
这日子，像是越来越艰难了，连设备都变着法儿的欺负人。方志鸿坐在地上，手愤怒地砸在设备圆滚滚的肚子上，满腔的怒火，无处可泄。
方志勇走过来，无奈地嗟叹道：“这已经不能修了，只能交废铁了！咱们暂时没钱，得找一个能代替它工作的设备，不然山上炸下来那么大块的石头，怎么弄成铺路石啊？”
“什么东西可以代替啊？”
“这个我目前还没有想好！”
兄弟二人，坐在这个庞然大物的设备旁，唉声叹气，对它的罢工两人真的毫无办法。
“咱公司能不能再搞一种新的建材，代替砂石？”
“搞什么？咱们产的瓦片效益并不好，主要还是靠砂石呢！最近几年大面积的城市扩建，还有许多需要砂石的地方，咱们这时候停下来不干，怕是所有人都会骂咱们是傻子。”
“哎，这确实是。可昨天另选址的山头，砂石的介质基本都是大块的，适合加工修彩虹路。要是没有碎石设备，真的是啥都干不了！”
“人工砸呢？”
“这得多少人来砸，一天能砸多少，人工费又怎么算，咱们能挣多少钱，都是问题啊？”
两人又开始垂头丧气，不知道如何是好。
彩虹路已在四月份全部竣工，现在已经对游客开放。周边的公共设施还在修建，整个瞿子镇整日都处在瓦刀钢筋的叮当声中，因此游客很少。
这条路，终于修好了，方志鸿的心也放下了。只是对于王刚的死，他还是会耿耿于怀，悔恨自己当年短浅又自私的行为。
好在，如今他已经努力在这条路上赎罪，以后越来越多的身后人，都会记得最后一次属于他方志鸿的美德。
王丹知道公司的窘境后，将这两年超市挣得钱，全部给了方志鸿。她突然不想再去猜忌丈夫，他的儿子面临那么大的灾难，如果她再百般反对方志鸿就真的太无情无义了。
在这样的时候，王丹拿出自己挣得钱，真的感动了方志鸿。过去她那么反对他对儿子做的所有事情，现在他明明知道她给的这些钱可能会一去不返，但她还是支持他。
什么是患难与共的夫妻，这一刻方志鸿才深有体会。王丹虽不及韩雪貌美，可她的心却比那个狠心的女儿要好上多少倍。人因心善而更美，又因恶毒而拉低容颜的美。
当王丹给方志鸿钱的时候，方志鸿激动地眼圈都红了。他一把抱住妻子，喃喃低语：“娶你才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两人在彼此怀抱里，感受岁月的沉淀和积累，爱情的流星一瞥到如今的深情难忘。时间给的礼物，总是毫无防备地让人泪流满面，心怀感恩。
方志鸿拿着钱去了公司，他还不知道把这些钱用在什么地方，买设备不够用，给儿子根本就是十羊九牧。这些钱得用在刀刃上，换取更大的利润。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时炸山的情景，大型的山头可以用炸药，那么小型的山头呢？这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将大小不一的石块堆成小山，用小剂量的炸药，不是也可以达到碎石的目的吗？
这个主意一下就让方志鸿身心轻盈。人有时候脑子不会转弯，一根筋，居然有这么便捷的方法，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他急忙去找哥哥方志勇商量。这个疯狂的想法，让方志勇吃了一惊。
“这个不行，太危险了，小的石块不比大山，它太分散了，很容易伤到人，不行，坚决不行！”
没想到哥哥坚决反对他的办法，这让方志鸿很无奈，他很想试试，万一成功了。找到方法，把哥哥说的这种风险规避到最小不就可以了吗？要是实在没人干，方志鸿愿意亲自试试。打定这个主意后方志鸿开始想到底该如何操作才不会有风险。
他已经忘记了去和政府部门协调，先结一部分工程款，或者理智的向过去说得那样去申请银行贷款。现在的他太着急了，他急于挣钱，想等儿子宣判的那日去深圳，请求公安机关介入杨峰私换法定负责人的事。
人一旦被自己的某些涉及亲人的利益左右，就会失去思考的能力。情感至上，有时候未必是件好事。
就让他去尝试吧，为了他多年不见的儿子。但愿老天给能他机会。
王丹已经为丈夫做了她力所能及的一切，现在她唯一能做好的事就是带好孩子，照顾好家庭，管理好超市，不要后院起火，再雪上加霜。
美娜已经结婚半年多，却没有孩子。这让张英兰很着急。前些日子美娜的感冒就让这位婆婆百般嫌弃，现在她又开始变着法，嚷嚷着让美娜去医院检查身体。
赵靖非常反感母亲的做法，却又不得不从。新婚夜美娜留在床单上的一抹鲜红，就像一颗定心丸，任母亲说多少不中听的话，赵靖都不愿怀疑美娜的单纯，他们爱情的忠贞。
“老公，要不咱们去检查一下，好让妈放心。”美娜自己先说出这句话，解了赵靖的难言之隐。他不敢违背父母，又不想让美娜觉得他不信任她。
“媳妇儿，你真好，这几天我真的左右为难。”赵靖拉着美娜的手，憋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可怜巴巴，着实让美娜心疼。
“没事的，我懂你，检查完了回我妈家看看，行不行？”美娜其实心里还在嘀咕，甚至有些忧虑，不知道检查的医生能不能看出来她生过孩子。她侧切的伤口已经长得和其他皮肤没有啥区别，应该不会看出来吧！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希望在她检查的时候，赵靖不要进来，这样即使医生看出来，他也不会知道。
“好，我其实也想去看看咱妈。”赵靖笑着将美娜拥在怀里。
美娜在赵靖的怀里，心里五味杂陈。他是一个多么好的丈夫啊，要是她没有哪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们的爱情该有多完美啊！孙明扬，他就是个魔鬼，她恨他，夺走了属于她的纯真善良和对丈夫的忠诚。
一想到这些，美娜就头痛欲裂，眼前她心爱的人儿都变得模糊，仿佛视力减退都是再为过去赎罪。
两人亲密地抱了一会，就一起去市医院检查了。
“这会儿已经迟了，咱两个分开检查，还能快点，早检查完，早回家。要不咱两个搅在一起，没检查呢，医生就下班了。”美娜有意支开赵靖。
“我无所谓，我担心你会害怕。”
“那有啥，不怕，只要是女大夫检查就行。”
“男的我也不依。”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笑了。随即都进了各自的诊室。
“我想做个孕前检查。”
“躺上去，衣服脱掉。”
美娜按照医生的要求，把自己下半身脱个精光，等到医生冰冷的检查器具伸进自己的身体，然后经过检测宣判自己的身体健康情况。
“之前生过孩子？子宫膜太薄了，不过不影响怀孕。另外还有些炎症，吃点药调理下。”
美娜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原来在医生面前自己真的就是一个小透明，所有羞于启齿地过去，都会被扒出来，不留任何一点儿情面。
检查单打出来了，并没有她担心的那句话。她放心的拿着单子出去了。对门的老公似乎还没有出来，她坐在凳子上，平复自己难言的情绪。
十几分钟后，赵靖出来了，他红着脸，像是做了什么苟且的事。
“咋的了？脸红的像猴屁股。”
“这个检查太尴尬了，都是小姐姐……我……”
“哈哈……笑死我了……”美娜捂着嘴笑着，有伸手摸了摸老公的脸，他的脸滚烫滚烫。这种检查让他的羞耻心泛滥，他感到余生再也不要做这种检查。
“别笑了，我的还得等等检测结果，你的呢？没啥事吧？”
“我就是需要吃药调理下，有炎症，再都好。”美娜扯着老公的胳膊，看着他红到脖子根的脸蛋，痴痴地笑着。
“咱们等等，出去等吧，不想在这里呆了。”赵靖拉着美娜一溜烟跑出了医院。两个人在医院门口的小广场，坐着趁凉，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
半小时后检查见过出来了。精子活力差，存活率低。
赵靖紧张地问医生，是他不能生吗？医生说：“不是，只是成活率低，还是能怀上。需要吃药治疗。”
两个人，提着医院开的一大包药，心事重重的走出医院。
“干嘛拉个脸，没事，又不是不能生，咱们好好配合治疗，肯定会好的！”美娜拉着老公的手，鼓励他。
“老婆，你不会嫌弃我吧？”
“看你说的，又不是啥大病，怕啥，我都不怕，你瞎紧张，回家爸妈问，就说咱两个都没有问题，不要让他们担心。”
“还是你想的周到，我知道啦，那走吧，去妈家。”
两个人按照约定回了王丹家。此刻王丹正在超市忙着。两人将自行车停在门口。王丹看到女儿女婿回来了，高兴地拉他们进来坐，倒茶水找零食，嘴上还不忘问这问那。
“妈，你别忙了，跟你聊聊，我们还回去呢。”美娜拉母亲坐下来。
“最近生意好吗？”
“还行，就是你走了，我才知道你以前多忙。”
“哦，我婶子呢？”美娜突然眼睛泛酸，赶紧转了话题。
“她回家洗衣服去了，小黄回家相亲去了，你金姐老婆婆生病，也回家去了！现在超市就我和你婶子。”
“那确实够忙的，不行的话，我回来帮几天忙？”
王丹看着女儿，眼睛又红了。赵靖看到他们母女俩的样子，贴心地说：“我也可以帮忙的，扛货的事我来。”
“就是，我们天天在家闲着，被逼着生娃，还不如出来换换空气。”
“傻姑娘，你们……这么久没有孩子，难怪你公婆摧。”
“慢慢来嘛，还年轻，怕啥。”
赵靖低下头，他再次想到那张化验单，心里格外难受。
“我爸几时回来？公司是不是越来越忙了？”
“哎，真是一言难尽……”王丹原原本本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美娜。美娜越听越觉得难过，原来家里情况这么难熬。
“妈，你怎么都不跟我说，明天我就回家帮你，熬过今年再说。”
王丹看到体贴的女儿，心里的难过更甚了，美娜一下就长大了。过去的事情她都不介意了，反而越来越体贴。赵靖身上的优点她也在美娜身上看到了。两个人一起互相影响的威力居然这么强大，数十年的隔阂半年多就治愈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往后的日子里，赵靖载着美娜来回穿梭在这个城市的两端，有时候美娜也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回，因为公婆家也需要赵靖的帮忙。如此奔波了一个月，美娜的身体就吃不消了。时常头昏眼花，视力也越来越模糊，有时候甚至会耳鸣。她好像得了什么怪病一样，病情毫无征兆地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