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命运割在他身上的刀,也可能割在你我身上。

谈论的是过去的人,展现的恰恰是抑郁/躁郁患者的现代境遇:不被喜欢,被割裂,那个外来人,异乡人,孤僻的人,生活在别处的人,无名小卒,不成大事者,生前是所有人的负担……

梵高之后,这个世界没有变过。


Part 1 

为什么后人认为他是悲苦一生的人?

他家里不穷。

出身名门,祖父和父亲是牧师,叔叔伯伯们也都有名望,且他被认为是文森特伯伯选定的,欧洲最大的画商古比尔公司的理想继承人。1861年,16岁的他就进入了古比尔公司的海牙分店,人们说他质朴、真诚、热情。而他的弟弟提奥,那个一直支持、崇拜、资助画家梵高的画商提奥,在1873年进入家族企业,比他晚了12年。

然而,他没有继承家族的事业,也没有成为富有的画商。

后世多认为因他求婚失败,从此一路消沉:被伯伯赶走后被教会赶走,消沉古怪的人无法拥有一份稳定工作,只能游荡在红土地上画不被理解的画。

即使是最著名的那本「梵高传」里,欧文·斯通也给了梵高太天真、太脆弱,所以承受不了挫折的评价:失恋让他变得意气消沉、忧郁、神经质,因此被伯伯开除;然后梵高希望以侍奉上帝的方式来「改正缺点」,可他没有通过考试、不守规矩,又被教会开除。

后人津津乐道着梵高是个被流放的异类。

在他的一生中,爱情不眷顾他,上帝不眷顾他,家人也把他赶出来。

他把自己关入精神病院,还割下了自己的耳朵;画画的时候,他的病友兴奋地跳上桌子跳舞;他站在麦田中开枪自杀,随后流血和疼痛了两天,孤独又饱受折磨的死去。

他的一生是那么凄惨困顿,偏偏死后才大放异彩。

真是个不被当时人们理解的天才啊,后人们叹息着。

梵高|命运割在他身上的刀,也可能割在你我身上。_第1张图片

但,这个故事,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工作出色,文森特伯伯把他从海牙调到伦敦。而提奥在海牙时,梵高「我问他(文森特伯伯)是否有可能为你(提奥)在巴黎的分店安排一个职位。起初他不同意,然而,经过我的坚持,他说他会考虑的。」

他真诚,用微薄的薪资供给村民药品、食物,天冷把自己的衣服送人。

他的画作无论调子是沉郁还是高亢,都没有一丝一毫地怨恨。

他悲苦着世人的悲苦,狂喜着神性的感召,我们有什么资格可怜他是个被俗世所不容的人、所排斥的人?

无论是他本人的书信里还是画作里,他明明相信他是被爱着的,被世人爱着,被神圣爱着。


Part2

他选择了他的生命力

我认为,改变他人生的并非失恋,而是爱神降临时,他被「唤醒」了。

是那场爱情让他体验到了全身心奉献的狂喜,体验到了异常的愉悦与兴奋,那是一种整个精神在身体的最深处与自然共振着的感觉。求爱的人比被爱的人更神圣,是爱把他的生命,从其所托的事实中解脱出来。

爱情,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力量。

和所有真正体验爱情的人所感受到的一样,这次恋爱让我感觉自己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决果断,我感到自己精力旺盛,浑身充满了干劲。这是一种面目全新的,积极向上的力量。我想证明一点,每个人都可能忽视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力量,不过,一旦他遇上了那个他的爱人之后,他就会发现,那种复苏的力量有多强大。

——给提奥的信

当他在爱时,他对生活的热情和憧憬也随之提高;当他失掉了爱情,那份店员的工作,艺术买卖的职业,无论多么热闹、喧哗、「有前途」,也变得多余。

他去矿上当牧师,不是为了「侍奉上帝」,而是为了给那股被唤醒的力量,寻找值得信靠的存在。

上帝配不配被信靠?他一直存疑。

当他见到了真实的世界的种种苦难,「他明白了自己长期以来隐隐知道了的事情:有关上帝的那些话其实全是孩子气的借口和推托,是一个吓坏了的孤独的人在寒冷、漫长的黑夜中,由于绝望而编造、散布的谎言。没有什么上帝,事情就是这样简单。——《梵高传》」

比起「侍奉上帝」,艺术才能使他进入到心醉神迷并感到无限满足的境界。他画农民,农民的妻子,农民的家人,农民朋友;他画矿工,矿工的妻子,矿工的家人,矿工朋友。

梵高|命运割在他身上的刀,也可能割在你我身上。_第2张图片
借着一个油灯的光线,吃马铃薯的人用他们同一双在土地上工作的手从盘子里抓起马铃薯——他们诚实地自食其力。

他时常感觉停不下来,他形容这种感觉是「一旦有几只羊过桥,其余的羊就会跟着过去。」

他终于发觉了让他沉迷的是什么:

不是画一个比例正确的头像,而是画出生动的表情。

不是描摹没有生命的东西,而是画鲜活的生活。

当我画一个太阳,我希望人们感觉它在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正在发出骇人的光热巨浪。

当我画一片麦田,我希望人们感觉到原子正朝着它们最后的成熟和绽放努力。

当我画一棵苹果树,我希望人们能感觉到苹果里面的果汁正把苹果皮撑开,果核中的种子正在为结出果实奋进。

当我画一个男人,我就要画出他滔滔的一生。

画笔只是工具。他投身于狂热的创作,是因为他在爱里体验过、并发觉那个指引、召唤、滋养他的力量是什么。那是他心里最珍贵的火焰,他那么急切地想把它带到尘世中来。

——是生命力。


Part 3

在躁郁者的世界,痛苦与快乐都是极大

因他对爱与生命力过度的狂热,诱发了躁郁症,并由此引发了精神分裂症与颞叶癫痫。最终,他住进了精神病院。

对于这种缓慢而有节奏、被监视、有秩序的精神病院生活,梵高感觉很舒适,「我觉得我选择来这儿是个很好的决定,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平静。」

然而,他得到救助时已经太晚了,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他的精神健康,仍然不可遏制地恶化下去。

躁郁症,也叫「双相情感障碍」,有两个很极端的状态。


如果我患有躁郁症,

那么我有时会处在「抑郁」的状态:

那时,我整个人都变得情感淡漠,思维迟缓,毫无意志力。

任何事对我而言都变得非常困难,而且,我的脑子里会不断盘旋着负面的念头,认为自己蠢、邪恶、该死。

劝慰和温情,没有用。

我与快乐之间,隔着茫茫雾气,隔着一整个大海的冰冷和绝望。

即使我和你生活在同样的世界,我也只能看到晦暗艰难的那部分。


*抑郁相时,大脑中神经递质变少,因此会觉得自己「变笨」,并因为外部世界(和自己)对「笨人」的恶意,产生恶劣情绪,继而产生自责、自罪、无价值感等错误的认知。

而当我处于「轻躁狂」的状态时:

你们会觉得,我不仅真诚质朴,乐观热情,我还不知疲倦;我思维流畅、意念飞跃,拥有令人讶异的「智慧」。

而且,我自己也会发觉这一点,并时常会陷在基于奇异的认知而产生的高亢情绪中。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思绪像脱缰的野马那样任意驰骋,力量充沛却无法控制。

我没办法按「被规定」的步骤完成「被规定」的任务,

我只能去开创、去开创、去开创、去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

去创造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在我创造的这个世界里,我是唯一的神。

梵高|命运割在他身上的刀,也可能割在你我身上。_第3张图片
*轻躁狂相时,神经元会没有节制地释放神经递质,这时人会觉得思维快、智商高,讯息接收推演反馈的速度都快。但「神经元乱放电」会造成大脑不可逆的损伤。就像CPU过度超频会报废,也像强行把4车道的马路炸出来8车道,还不够,还想炸出80条道那样搞得一片狼藉。

多次转相的躁郁患者,大脑会一次次地被损伤。在这之后,他会被极大的精神痛苦所折磨:

当抑郁时,他像是被摄魂怪吸走了灵魂,如同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哈利波特」里摄魂怪这一意象,就是J.K.罗琳在重度抑郁时感受到的冰冷与绝望)

当重症躁狂时,也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创造力与灵感了,而会不受控制地、非常不理智地、与人争吵、伤人、自伤。

如果,病程足够长,他也有可能跌入到「木僵状态」,出现「蜡样违拗」——别人扶他到什么动作,他就会可笑地保持着那个动作,成为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头人。

总之,躁郁症,以及引发的精神分裂症,会急速地在精神上杀死一个人,无论你是否「质朴」「善良」「真诚」「才华横溢」。

如果你住进了精神病院,你会目睹太多这样的病人。

更何况随着躁狂、精神分裂症、癫痫的一次次发病,你自己也会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急速流逝,已时日无多。

是沦落至斯好,还是死了好?

主动逃离这具越来越差的身体,真的是坏选择吗?

你真的敢下定论吗?


Part4 

没有人想死 他只是太早燃尽了生命力

没有人想死,像梵高那么热爱生命的人,更不会想死。

可是有些人,太过急切地想去拥抱他的生命力了,于是他如火柴般不顾一切地划过夜空,让自己的生命力在某几次绚烂中燃烧殆尽。他只好离开这具躯壳。

他越是追寻那个强大到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推着他狂奔的那股生命力,越是不能忍受那个被消耗的「越来越不像是在活着」的自己。

梵高不是疯子,他是最有生命力的人。

他的存在受着更高远的存在的指引,也受着更高远的存在的滋养和呼唤。他没办法和其他庸常的人一样,选择「改变外表增加技巧」,选择「靠财富逆袭」,选择「换一个人」,选择「不相信爱情」。

失恋没有摧毁他,失业也没有,他只是选择把对某个女孩的爱升华为对生命的爱,选择一生活在充沛的、灿烂的、对崇高的爱与向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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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生命为赌注作画。为了它,我已经丧失了正常人的理智。」——给迪奥的最后一封信

这不是脆弱,这是他的选择。他说,生命只是一个播种的季节,收获不是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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