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甘肃白银连环杀人案经过八任公安局长、接力28年,终于侦破。
按照“国际惯例”,媒体要追本溯源案件的开端,探寻作案者外表沉着净静地潜伏了28年,究竟是—种怎样的生活态度。然而,记者前往甘肃白银连环强奸杀人案嫌疑人高承勇的老家,采访了高的几位本家亲戚后,发回的报道居然是从“孝顺、老实、爱读书,孩子成绩好,夫妻感情好”这些视角来解读这个变态杀人恶魔。
言语之间,能感受到,记者在极力挖掘他“人性闪光点”,专注于他杀人与“社会不公”之间关系。报道甚至让人感觉,作案者就没有缺点。
说实话,我一点儿都没有兴趣听罪犯背后的故事。
案件被侦破后,记者采访了几位受害者的家属。有的人几年后含恨去世了,有的人一辈子活在内疚中无法解脱,还有些人努力告别过去,却发现忘记是如此艰难……
其中一个8岁女孩母亲,等了快20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说至今还能记得那么优秀的女儿,冰冷的身体一动不动蜷在自家衣柜里模样。
还有一户人家,是嫂子好心把小姑子介绍进了单位。小姑子在单位宿舍出事之后,心里的那个疙瘩迟迟未解,带着歉疚活了二十多年。
另外十个家庭,也都各自背负着自己的故事。
利用群体的善意,打着宽恕的旗号,占领道德的制高点,其实是一种群体冷暴力,是对受害人的二次伤害。
关于宽恕,我再说一个自己身边的故事吧。
我认识的一个姑娘,和她的男朋友结于微时,到了大四,两个人在异地实习。到了恋爱渐趋稳定的时候,男方突然手机不接,消失了一个多月,问遍了男方的朋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再见面,男孩二话不说地提了分手,并主动坦白自己在外地已经有了女朋友。她心灰意冷,毕业后放弃了原本实习的伤心地,自己回老家温州做生意,倒意外地做得挺成功。
几年后的同学会上,两人同桌,相看无言。朋友们都想撮合他们重温旧情,大家起哄说“时过境迁,和好吧!那年大家都是小孩子,都不懂事”。
坐在他们中间的朋友硬要把位置挪开,让他们坐到一块,前来劝酒的朋友也非要两个人连在一起敬,有人还别有用心地讲起了他们当年恋爱的故事。
姑娘正色道:你们再这样下去,管他什么面子,我都非走不可!
大家反而众口一词地责怪起姑娘:做人别那么小气嘛,陈年旧事了,就大方点不计前嫌嘛!
姑娘被委屈得大哭,发誓永远不要和这群人玩在一起了。这样随便地以“为你好”为理由,绑架他人的意愿求得原谅,太恶心了。
那姑娘谈起这件事时对我说。
“我不想恨他,但我永远也没办法宽恕他。”
“你知道吗?分手那时候,我是真真正正地想到过死。他让我对未来灰心过,对身边的人怀疑过。而我本可以不在那个年龄去思考那么复杂的问题。”
——因为你犯了错,所以我必须花很长时间去原谅自己的遇人不淑。原谅有两层涵义,一个是原谅你,一个是原谅我自己。后者我很不容易才做到,前者,我永远做不到。
无论他是少年时的狂躁不智,还是一时冲动下的失去理智,无论他有没有真心悔改过或是曾打算补偿,他造成的伤害都是实实在在的。这些伤害就好像钉在木板上的钉子,一颗一颗嵌得太深,任时光流转,任你把理由说的天花乱坠,都不可能被抚平。
好了的伤疤能不能忘得了疼,主要看那伤痕有多深,外人怎么能明了?
局外人总觉得谅解很容易,宽容很简单。
宋慧乔演过一部电影,叫做《今天》。
女主角多慧,未婚夫被人2次碾压后死亡,本来拥有的幸福生活一夜间成了泡影。
在社会舆论的大环境下,她选择了原谅和宽恕,为凶手递交了请愿书,使凶手免于刑事责任,重新回归社会。她甚至开始拍摄纪录片,记录那些曾经原谅凶手的受害人家属,号召更多人加入到原谅和宽恕的队伍当中。
此时,一个饱受父亲家庭暴力之苦,却天天被劝告“毕竟他们是你的父母”的少女反驳她:原谅本是发自内心的自觉性行为,周围的人凭什么逼着让人原谅凶手?
为了验证自己宽恕的正确,多慧偷偷地去了解一下凶手的现状,以证明自己行为的正确性,却发现凶手因为杀害自己的同学而再次锒铛入狱。
多慧去了关押凶手的监狱,想亲耳听到凶手的忏悔。可是督导员却告诉她:
“你不要妨碍他人的人生,为了帮助他忘记过去开始新的人生,请你配合。”
是不是很可笑,所谓宽恕,不过只是皇帝的新衣,自欺欺人而已。
人们对于加害者的偏袒并没有使凶手认识到自己的罪行,反而成了凶手逃避罪行的借口。
善者要想自保,不能用“原谅”,而是通过不原谅,遏制对方再次犯错的能力。
受害者自己可以说,不要把怨恨当作自己生活的重点。
受害者自己可以说,我理解加害者曾忍受过的不公待遇。
但这些话只能轮到受害者说,围观群众不应该因为支持这种善意,而去控制舆论的导向。
《今天》里有一段台词:本该开刀消炎动手术的伤口贴上创可贴,伤口表面上看不出来,里面只会腐烂生蛆,给整个躯体造成巨大的伤害,最后坏死或截肢。用到人的心理角度,就会有严重的心理创伤,极有可能引起更严重的心理疾病,一生无法痊愈。
宽恕是单方面的事,与加害者无关,与围观群众更无关。
当我们急于否定“恶”的存在时,才是真正地丢掉了“善”。
做错的人主动脱裤子挨打,周围的人不帮他找借口,才是世界对好人最大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