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美呢?或者说,在什么情况下我们会说“美”?
当我们见到自己认为更高的秩序(从而觉得可能借此提升自己的秩序)时,就会有那种让我们用“美”来编码的感受。
【什么是秩序,又怎么才算高低呢?】
所谓美景,就在表现出一种我们平时不怎么得见的画面秩序——山川草原、钟乳石窟、火烧云、非地行星……还有各种微距、鸟瞰的照片(摄影艺术对美的发掘,往往就是在找寻不平常的视角)……
航拍下,连绵不绝的高原雪山,草原上成群的牧羊,海底摄像机拍摄成群的热带鱼类,都是更高的秩序,会让我们觉得很美。
在我们非常熟悉的环境中如果出现了新的秩序,我们也会有美的感受。比如城市的夜景、每年只能见一次的雪景;比如在常年雪封的地区,偶尔融雪露出砾石和地衣的地貌……
所谓美人也是——那脸庞、身材(还有发型、穿着)还可能让我们想到更好的基因表达,更好的营养和生活状态,甚至更好的精神和思想(美与善这样联系起来)……(我们会通过外表的秩序去想象内在的秩序——于是越高科技的东西,越要讲究外在的设计。)
这些美,其实是我们主观意识中有模糊印象的对美的编码,当我们见到的高秩序的元素,会对码、印证、契合,引发共鸣。
当我们说“美得不真实”时,是因为见到了远高于平常的秩序,从而觉得不大可能。
当我们“审美疲劳”时,是因为那秩序对我们已经变得平常,从而不再“更高”了。
每个人自身的层级是不同的,对秩序的领会也是不一样的,所以对美的感知也有不同。(所谓“审美能力”的差异。)
比如小孩子喜欢的动画片,在成年人听来往往就太过简单了(更低的秩序)而不再觉得美——因为在成长中,他们对秩序的领会力提升了;而对于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成年人来说,古典乐甚至拉丁乐都会显得过于“复杂”而无法欣赏——其秩序的高度超过了他们的领会能力。(而流行音乐可以满足绝大多数成年人的这种能力——这无需专门的训练。)
因此我们往往说要“有双发现美的眼睛”,其实就是学会在平常中发现新的秩序。
我们说“朴素的美”,因为疲劳于日常繁复的我们一直想找到更好的生命状态。
所谓“残缺的美”,即是要人透过外在的“缺陷”(看似更低秩序)去领会背后的高秩序——比如岁月里的故事,比如相对于我们早已熟视无睹的(或许精致的)日常,某种不一样的精神态度、生命体验……这更需要训练。(也是一直就活在“残缺”中的人难以做到的。)
见到美时,我们就想要把那秩序融入、摄入自身——从而提升自己的秩序。
于是我们会驻足欣赏,会张开双臂,会深吸一口气(甚至不想再呼出来);我们想要占有美的东西,用各种方式:在草原上打滚、奔跑,在某处签个字,或捎带上一块石头、树叶,还有抚摸、把玩、拍照、购买、占有异性……甚至恨不得吃下肚子(面对不能吃的美,我们还会说“秀色可餐”)……
所谓“美食”,是我们(貌似)能直接摄入自身的秩序——除去香气之外,如果再有精美的造型、摆盘,我们就更会觉得能吃下更高的秩序……(在吃之前还可能会拍照。)
人们还热心于设计、装饰自己的家,买好看的车和衣服,化妆(甚至通过整形来部分优化自己的肉体外观)……
所谓“审美”,即是人们妄图通过“只是看看”就能提升自己的秩序——这是比吃喝、旅游、购物、装点更“高雅”(因此也更费事),但仍然省力的(妄图)占有行为。(想起来前些年《一日一花》的畅销:书中充满禅意的插花艺术作品,激发了人试图仅凭观赏、体会就能轻松摄入“禅的秩序”的想望。)
在欣赏音乐时,与其说是我们在占有那秩序,不如说是那秩序在占有我们——因此这是一种比吃喝更省力的方式——代价是暂时失去自己。
但人们终会发现,不管用怎样的方式,那美景、美人、美居、美衣都还在自己的外边,美食化为乌有,音乐终会停止(或让我们“审美疲劳”)——而自己还是自己,没有变得更美(更有秩序)……
于是,每当因此而失落的人们见到另外的新秩序时,总会觉得那或许会是更高的秩序……
但人们终会发现,自己还是自己,没有变得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