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27

人们常说：屋里点灯，外面是亮的，他螺旋桨的家底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只是人怕打脸，树怕剥皮，当着领导的面不好捅破这层纸罢了。老耿走南闯北几十年，难道说他看不出来？他曾经把登门造访归纳了四句话：入观庭户知勤俭，一出茶汤便见妻，老父奔波无孝子，要寻贤母看儿衣。而今螺旋桨又让他一语中的——不是他妻子勤俭持家，他爷儿俩拚着扯三张打麻将、抽烟喝酒玩女人，恐怕早就零落衰败了。落雁岩的青壮年几乎全部外出务工，螺旋桨出外三个月吃不来苦头，只得打道回府，另外他天生一股得理不饶人、无理不认输，一蛮三分理的霸气，有时碰巧理屈词穷也会转败为胜。会说说都是，不会说无理，基于这些因素，落雁岩组的当家人非他莫属了。

老耿一面填写着农户情况摸底表，一面察言观色，有时倒过笔来用笔帽敲打着记下的数据，仿佛在拷问螺旋桨说话的可信度。刚才与自己握手的老队长说过的“三心”与你组长反映的情况可是大相径庭啊！说乡亲穷吧，有90%的都住上了新楼房，补丁衣服不见了，去年遭了洪灾有几户没拿国家照顾？问你话时你怎么不敢正视我的眼睛？王铁头说过卖假农药、贪污国家救灾粮款的你是不是也在其内？你罗组长有儿有女，四口人，那这个瞎眼婆又是哪里来的？既然说是你娘，衣服那么脏，你们就得给她洗，难道说穷到连水都没？那两间土坯房与装修的楼房的确有些不配调子，也难怪，毕竟是牛栏，大概是忙着迎接我们，牛也未拉出来，满屋都是散乱的柴和稻草。

老耿若有所思地扫视了大家一眼，喝了一口茶清清嗓门，说：“乡亲们，今天我们来耽误大家的工夫，还得到了罗组长的盛情款待，可以说是不虚此行。刚才罗组长说要拓宽路面，这是好事，塘堰蓄水保水、排涝抗旱很有必要，我们一定全力支持，但是，解决问题要有个轻重缓急，我们得订立一个计划，有步骤、有组织、有秩序做好应该做的事，对吧？”

“好！谢谢领导。”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七嘴八舌说些什么农机下乡补贴、种子化肥……贾支书提议：一个说完，另一个接着说，不然乱成一锅粥谁也听不清哪一个究竟说什么。等屋里安静下来，老耿指名要让老队长谈谈他的看法。

老队长咽了咽唾沫，瞟了一眼螺旋桨，老耿看在眼里，只因开始老队长跟他说话时，螺旋桨曾经不屑一顾地乜斜了老队长一眼，此刻也就格外留神。老队长开言道：“我晓得自家的话不中听，这是耿局长抬举我，不说未免对不住领导。我一开始就说过：党中央的政策深入人心，全省万名干部下基层温暖人心，县乡领导带动农民勤劳致富，这叫大快人心。城里的工人老了有退休金，当农民的虽然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一辈子，但是现在日子越过越开心，耕田种地不交税，大部分还能得到国家照顾……”正说着，门外突然闯进一个人来，抬起袖子揩掉额上的汗，将一盒酒放在耿局长的面前，接过老队长的话茬说，“我王铁头今天的运气还是不错，您耿局长坐在村部会议室的时候，我的大组长照顾我两瓶酒。酒未沾唇人先醉呀！我刚才一到家，婆娘就说这酒不是好喝的。我怕么事，人家总是说‘话是酒赶出来的，兔儿是狗赶出来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在坐的没得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