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快节奏的生活，熬过四处奔波的苦逼日子，习惯了城里的喧嚣，我们开始变得懒散。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背后，又总意味一大把说没就没的钱和时间，我们禁锢在自己的思想里，不去阅读历史，又不去领略大自然，异域风情永远出现在朋友圈。但当我们抵达一个地方，并置身于当地生活中时，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我们似乎走入另一个世界。
1
与其说是旅行，不如说是奔赴一场约定。
每年暑假，学校都会派出志愿者队伍远赴甘孜支教。
沿川藏线一路北上，我们一路颠簸了两天才抵达目的地---德格的一所慈善小学。尽管已临近傍晚，但却有热情的学生跑过来争着帮我们拿行李，学校也为我们准备一顿藏餐，在充满藏族特色的屋里，吃到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顿饱饭。
我们所支教的学校是由贡夏仁波且活佛筹建的，建校的全部资金由活佛个人筹集。这个慈善学校，是那些家庭贫困的孩子学习和生活的地方，他们要在这里度过大半个童年。这里的环境极其简陋，不大的帐篷教室排成一列，紧挨着帐篷的活动板房被改装成学生宿舍，而在另一侧则是未完工的图书馆。那时，我们又遇到阴雨绵绵的鬼天气，个别患重感冒的队友出现了强烈的高原反应，种种不适应致使我们对高原生活的诸多幻想成了泡影。但支教所给我带来的巨大责任，反而使我对接下来的日子有些期待。
我们刚到这里时，恰逢学校举办盛大活动。在偌大的草原上，就地搭上帐篷，所有孩子们都穿着属于自己的藏服，跳起了他们的民族舞。最为精彩的是，是一个十来岁藏族女孩的藏歌独唱，清脆的嗓音响彻草原上，如天籁之音。孩子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跳起了藏家人的“坝坝舞”。要是时间再晚一些，点上篝火，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篝火晚会了罢！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正在全力筹备的藏家人盛大法会。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穿上自己干净的藏服，去参加当地的寺庙举办两天的法会。法会很精彩，以至于他们回来了好几天还对其念念不忘。
在所有的藏家人心中，都有一种神圣的信仰。每一年都有盛大法会去祭拜佛像，藏传佛教影响之大，不断发展，逐渐演变成为藏族的文化信仰，代代相传。
我们也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有一次驱车去竹庆寺的途中，我看到很多石头上都刻着多彩的藏字，石头排列得十分整齐，字雕刻得十分精致。后来才知道有些雕刻字是藏族的六字真言，有些则是活佛的名字，它被刻在远山巨石上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记住。还有一次孩子们带着我们去学校背后的草原散步，那恰好有遇到一处密集的风马旗（也叫做经幡），由于常年的日晒雨淋，不少的布条散落在地。孩子们告诉我，要将散落的布条捡起来放在连接风马旗的绳索上，人不能去踩散落在地的布条，否则就是亵渎他们的佛教。
在这里，人们对佛教的信仰已经成为一种文化传承。所以这些天真可爱，有时甚至会害羞的孩子们才有如此深的宗教执念。有时候，他们会给我讲些关于藏传佛教的民间传说，他们极其热情，迫不及待地想把他们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他们的热情和真挚，使我在那里度过了一段愉快而又难忘的时光。
2
每天清晨，我们是在孩子们跑操时的口号声中醒来。
那时，朝阳还只是照在远处的雪山上，远处的薄雾还未散去，整个操场结上了一层厚厚霜。跑操后，他们集中在草地中间的一块不大的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上，一起唱短短的藏歌作为饭前的祈祷，也就在那时宣告新一天学习生活的开始。
有时我差不多是揉着惺忪的眼睛去赶清晨的第一节课；为了增加学习兴趣，我总会在上课的前教他们一些简单的汉语歌，事实证明这是极其明智的。他们开始对汉语感兴趣，并投入更多的时间去学习汉语；有时上课，他们背着我用藏语说些我听不懂的悄悄话，当我转过身去的时候，他们又立刻安静下来，直愣愣的看着我；晚自习下课后，他们会给我道晚安；每逢天气晴好的日子，他们会恳求我和他们一起出去打篮球，球技远不如五年级孩子的事实使我非常羞愧；他们教我如何用藏语说“晚安”、“谢谢”、“吉祥如意”等，但最后我只学会说“扎西德勒”。
这里的孩子太早地懂得了人世间的冷暖，尽管会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们也都以乐观的心态去对待，在最开始不适应当地生活的那几天里，这是我的一种精神支撑。
3
关于他们的梦想，还要从我第一次给他们展示明信片说起。
上语文课时，我向他们展示我们学校和成都美景的明信片。他们簇拥过来，如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神里充满好奇与向往，我在那个时候给他们讲有关我和这座城市的故事。也就在那时，他们被外面的世界深深吸引，他们与外面世界最为直接的接触或许就是这几张精致的明信片了吧!
与绝大多数孩子相比，或许他们的梦想极其卑微，他们希望成为教师或者医生。他们确实很努力地去做了。这些连读汉语文章都十分困难的孩子，总会不断去查字典，搞清楚他们不认识的汉字，并在早自习反复朗读。我上课提问时，他们总会争先恐后去回答。最开始和他们交流很难，他们藏语式的普通话，我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于一个简单的问题，我常常要给他们重复讲解好几遍，他们才能勉强理解。我也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不断重复着讲，直到他们明白。
和他们相处久了，我发现他们在面对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时感到无比沮丧，甚至责备自己，而我却无能为力。我给他们描述了外面的精彩世界，尽管这极大地激起了他们的好奇，但却导致他们背负了更大的心理压力。他们的努力总让人心疼。
时至今日，我还为这个愚蠢的做法感到愧疚。
4
临行的前一天，我知道他们的故事。
那天，我们在学校外的一处空地上欢聚，达登吉教我跳藏舞。我别扭的舞姿和完全不标准的藏歌逗得所有的大笑。我们就围成一圈讲自己的故事，我那时才知道，他们其中有的是孤儿，有的是单亲家庭，有的家里十分贫困，他们在这里生活，独自承受着孤独。他们面对困境时的乐观感染了我，在随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以这种态度去应对不可预知的困境。
就在那天晚上，每个孩子都给了我一封信。简洁的封面上是他们写的大大的名字，白色的封面写上各种祝福语。信封里面装的是他们自己的简洁画，他们所有想对我说的话也写在上面，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们在明年的这个时候，或者是藏历新年的时候去看看他们。
我不知道何时才能重逢，我告诉他们：好好读书，如果你们愿意，我更希望在成都等你们。我们拟定了一个五年之期，尽管我不知道在那个时候他们是否还会想起。
人生的第一个约定，是我和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之间的。为了这个约定，我们拉了勾。
在回程路上，我一直单曲循环着许巍的《曾经的你》，轻快的旋律让我有些怀念这段时光。这段旅程给了我太多的思考，正如我给达登吉的信上所说：
亲爱的达登吉，人生的路很长，你会遇见许多未知的东西。我希望你保持好奇的心和坚定的信仰去探索未知，保持乐观，它会给你带来好运。请你慢慢来，还有一个新的世界等着你去发现，而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努力做好你本该做的事情。最好希望你能记住我们之间的那个约定。
有关德格的故事，其实就是一场约定，
与它的一场约定，我等待一个归期，
一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