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密码 · 天山秘径40 失窃的敕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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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失窃的敕书

李天水看着那银币的正面,两眼越来越亮。圆形的银币上镌刻着一个国王的侧面。那国王面部狭长,山羊胡的尖端向下伸出,与平顶王冠恰成一个三角,极似山壁上圆环内三角凸起的构图。再细看那山壁,三角图案上现出了许多规整的刻凿痕迹,模糊地勾勒出高鼻深目,紧抿的双唇,略略上翘的下颌与颌下整齐的胡须,赫然亦雕出了个胡人侧面。而山壁上的圆环,仿佛便是壁画上,西域王者或神祗脑后的背光。只是这尊石雕头下部分,被栈道截断。李天水迅速将头探出另一侧的护栏,向栈板下探去。

栈板投下的阴影中,现出了三角状的披肩斗篷,斗篷下,长裤与靴子的褶皱雕凿更为清晰生动,真如被山风吹起一般。那国王立于基座上,基座被一头狮子承起。狮首微微上扬,正朝向对面那峭直的崖壁,基座便顺势向上延伸了过去,好似一条突出于山壁的狭道,一直伸至峭壁前丈余处,恰好在一棵枝桠繁密的杨树前戛然而止。李天水将目光尽力向那颗白杨处探过去,心跳忽然”咚咚“地重了起来。他仿佛看见那树枝晃了晃,仿佛有人影闪过。但在栈道上再看不清树后的情形,必须爬下去了。

他沉下一口气,方欲将银币重纳入怀中,却见那银币反面,已沾染上了一片血渍,新鲜的血渍。箭疮又开始在渗血了么?李天水无奈地咧了咧嘴,随他去吧。他将银币又置入那翻领中,忽觉一阵疲累,他靠着护栏坐了一会儿。一夜急追,已耗费了太多体力,筋骨又绷得太紧,本是最不利于外伤复原。但已然没有时间了。他料想那萧钧已经进入这栈道尽头的隐秘之地。

他又吸了一口气,双手抓紧栈板边缘,身躯便翻了下去。栈板下有一根细圆木斜斜向下,恰好支撑在了基座上那国王的脚边。李天水悬空收腹,双腿已勾上圆木,随即腰背再一挺,上身便荡了过去握住了圆木顶端,身躯一滑,片刻间,双足便贴上了那条狭窄的“基座”山道,随后背脊亦贴了上去。狭道上只容一足过,李天水提起足踝,以足尖点地,轻捷地掠过了这条人工凿出的狭道,来到了那棵白杨树前。

原来那树后藏了个山洞,山洞拱形,洞中仿佛有人声传出,便在李天水头顶斜上方。但他却将目光转向了那棵杨树。

※※※

乌质勒可汗看去大异于的玉机的想象。他双颊凹陷,颧骨突出,像两面嶙峋的山壁,山棱一般的鼻梁又高又长,鼻尖下双唇紧抿。发辫垂在唇角。发辫下,他整张瘦削的面庞仿佛紧紧压抑着一股正翻涌着的巨大力量。而这股力量只能由他微合着的细长双目中暗暗透出。玉机与他目光甫一交接,便挪不开了。他的黑眼珠几乎不动,便这么直直地看向玉机。

他缓缓盘腿坐下了,便坐在了火焰边。他身形并不高大,穿着亦是普通的毡布。但他便这么随随便便坐着,玉机却忽然觉得在牛角上快坐不住了。好像她便坐在了一座宁静的火山前,绝不敢再靠近半分。

“我可以下来了么?”好半日,玉机的呼吸方平稳了一些。可汗盯着她,没有说话。

便听“沙”的一声轻响,反绑住玉机双腕的牛筋绳居然被抖落了下来。她优雅地跨下了牛角。

乌质勒看着她在面前轻盈地跪坐下,一动未动。片刻后,缓缓道:“我的人在空旷的草原上消磨了太久,已经连捆绑都做不好了。或许是到了去追逐猎物的时候了。”

“他们缚得很紧,寻常十个女子也挣不脱,”玉机揉搓着手腕,缓缓道,“只是我却非寻常女子。”

“但我还未看见你的证物。”乌质勒面无表情。

无机轻笑了一声,缓缓褪下了羊毛披风,露出了圆领短袖襦及领口下的雪白肌肤,她将领口又向下拉了拉,却见那饱满的雪肌上,现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雀鸟刺青。那雀鸟低垂着头,只露出头部,身躯大部隐于衣领下。但已能看出是只青色的雀鸟。“可汗还须再看么?”玉机面上仍挂着笑。

“不必了,”乌质勒目光对领口下的艳色只停了片刻,随即又盯向玉机的双眼,“我已知道你是谁。你阿母身上也有这样的刺青。”

玉机乌黑的双眸一闪,忽然变得如深潭一般,几分少女的天真瞬间褪去,反透出了一种与其年岁绝不相称的雍容贵气,却仿佛暗暗含了一股悲意。她看着可汗,缓缓道:“草原上的雄鹰果然看得远,竟对长安城中的隐秘,所知不少。”

    “可汗都需要有双好眼睛,”乌质勒面无表情,“魏王而今安在?”

“已至凉州,”玉机将嗓音压得极低,“便是我等谋定的起事之地。”

“凉州,”乌质勒顿了顿,缓缓道,“甚好。说出你的请求。”

“可汗大人,我并非为请求而来。我是来做买卖的。”玉机的嗓音很平稳。

“买卖,”乌质勒那张仿佛永远不会现出丝毫表情的面颊上,嘴角居然微微抽了抽,“你来到这里,指望得到些什么呢?”

“可汗已见过上官公的信笺,与魏王的证物了么?”

乌质勒点点头。“阿史那步真托人带信给我。你们如何找上他的?”

“十箭西突厥残部,除可汗所统御的突骑施强部外,皆归于阿史那弥射与阿史那步真。步真人望远不及弥射,所统弩失毕五部多不服,多逃归弥射。步真嫉恨,常有叛离之心,无奈势弱。恰苏定方前年被调去东征高句丽,二人现归飓海道总管苏海政节制。此人用兵庸怯,却颇擅投机。”

“你们已笼络了这个苏海政?”乌质勒目光闪了闪。

玉机一笑,道:“苏海政不日便将率庭州驻军与步真、弥射所辖突厥部众越过天山平叛。届时,庭州空虚,天山北麓草原便无屏障,可汗可一路挥鞭东指,直入河西。甚至重入颉利可汗故地,重兴突厥,”她看见乌质勒的眼眸中隐隐有火光闪动,便又道,“此乃天赐之机。可汗自迁入碎叶后,暗暗招徕西突厥及铁勒离散部落,积蓄力量,不过三四年,兵力已倍于当年之西突厥汗国,可汗之才更是远过于阿史那贺鲁,却是 韬光养晦,不为长安主事者所知。此等时机,可汗岂容错过。”

乌质勒半垂了眼皮,玉机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片刻后,可汗开了口,“即便庭州军南下,自龟兹至伊州,仍有诸多军镇,驻有重兵,天山隘口,关防密布,烽火相连,若有一军出天山,或精骑突袭我部众侧翼,或与前军夹击,断我后路。便只有降唐一条路。”乌质勒忽然睁了眼,狼一般的目光仿佛已咬入玉机的血肉,“这便是你们要卖给我的货么?”

“可汗是要验货么?”玉机却神色不动,连笑意亦未退。

“你早该拿出来了。”

玉机便解开了羊毛披风,手一抖,将内层翻转了过来。原来披风自肩部还缝了一层,竟是个狐皮披肩,火红色的狐裘披肩。乌质勒紧紧盯着她的手指,纤长的玉指拨弄了片刻,便将那披肩打开了一条缝隙,双手一拈,缓缓取出一纸微黄的文书。那黄纸长幅,并不太大,上书楷体汉字,约占了半幅纸面。纸面看去极细洁,在火焰边闪着光,应是最上等的纸品。

乌质勒看着玉机将纸面缓缓展开,置于他面前,未等玉机说话,忽道:“这纸上有龙纹,可是唐家天子之手令么?”火光下,黄纸四边果然映出了游龙纹样,却是极淡。

“可汗好眼力。只可惜此刻唐廷的主事人却不是天子。”

“真是那女子么?”乌质勒浓黑尖峭的眉梢微微一挑。

玉机嘴角难以觉察地撇了撇,道:“那女子却不谙边事,在边军中亦无心腹,却知唐军精锐尽在四边。她参政野心不小,军中却只英公李勣一个臂膀,便要将她拔擢起来的亲信充至西北立功之地,替下那些前朝的宿将老臣。这一纸敕书,便是西域天山大漠间,三十九处关防要隘的调防令。”

乌质勒目中精光一闪,随即却道:“为何却不见唐家天子玺印?”

“因为这是一份宫中失窃的草诏,想必可汗已有所耳闻。”玉机微微一笑。

乌质勒微微颔首,道:“故而这张纸上,有那三十九处关防要隘的确切方位么?”

“以及戍军驻营地、兵力分布、主将姓名,”玉机迅速接道,“可汗麾下必有精通汉文与唐军内情的人物,一看便知。”

乌质勒眼皮又垂下了,良久,方微微抬起,缓缓道:“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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