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实录】是刑警刘星辰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记录了他在重案队十年期间参与和破获的各种重案、大案、奇案,旨在让大家更了解公安一线刑警的工作,同时在故事中伸张正义、读懂人性、获得警示。
由于涉及机密和隐私,作者对一些细节进行了模糊处理,部分情节有所改动。
这是 重案实录 的 公刑重字009号 案件
本期案件:酒店窒息案
时间:2009年
地点:罗泽市(化名)
人物:刘星辰、黄哥、陈冠廷
全文9486字,阅读约需11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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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都酒店1604套房卧室内,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很年轻,大约二十多岁。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吊带睡裙,长发散开,四肢舒展。枕头卷起来塞在她的脖子下,头被垫高没有触及床铺。
她化着妆,粉底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眼线和睫毛膏晕成黑色的一团,腮红在蜡黄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嘴唇上的口红深一块浅一块的。
我们在一个小时之前接到银都酒店的报案电话,一名住客死在了客房内。
银都酒店是一家高级酒店,各种设施都比较好。
我和黄哥赶到酒店十六层的时候,两个急救中心的医生正站在走廊等我们。
“情况怎么样?你们检查死因了吗?”黄哥问。
“本地人,没有病史,感觉好像是心肌梗塞之类的急性发作病状,可是她岁数不大,得这种的病的概率比较低。这边还是由你们再来排查一下。”
急救中心医生言外之意就是,眼前这个人已经确定死亡了,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我们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问酒店经理。
“这名客人是昨天下午来登记的房间,正常是中午退房,可是到了中午她没下楼办理手续,我们服务员敲门也没人应,于是服务员开门进来,看到她以后以为她在睡觉,推了几下发现她一动不动,吓得急忙通知我,我这才打电话报警。”
我看了看周围,沙发上有一个红色的手提包,地面上有一双黑色高跟鞋,桌前有一双一次性拖鞋,还有一个塑料袋。我把塑料袋打开,里面是裙子和女式短袖衣服。
我走到床边,看了看女子裸露的身体部分,没发现任何伤痕。她只穿了一条睡裙,薄薄的真丝遮盖着身体。我怕破坏现场,没有继续查看,退到一边等法医过来,先向经理询问现场的情况。
“她是自己来这儿住的吗?”
“是的,我们这里只登记了她自己的身份证。”
“入住后有没有其他人来到这个房间?”
“电梯需要刷房卡才能使用,走廊和楼道里都有监控,我们的监控录像都是按照规定保存三个月。”
酒店经理办事很利落,一边和我们介绍情况,一边安排人把这层楼的监控录像调出来。
趁着调取监控的时间,我和黄哥在屋子里查看了一下,希望能找到一些端倪。
房间被中间的电视墙隔成了一室一厅,进门是一个酒吧台,往前走有沙发和茶几,侧边有一个侧拉门,拉开门里面是卧室,卧室中间床的一侧是窗户,另一侧是洗手间和浴室。
我来到洗手间,看见台面上有干涸的水渍,镜子下面的酒店备品袋里有一包打开的卸妆棉湿巾和一坨卷在一起的毛巾。
难道死者卸过妆了?可刚看她脸上的妆还很明显。
“黄哥,洗手间里卸妆湿巾有用过的痕迹,而且死者也穿的是睡衣,一般女生都不会带妆睡觉吧。”我说。
“我这儿也发现点问题,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没了,经理说保洁还没有清理过房间,垃圾袋应该是被人拿走了。”黄哥说。
没过多久法医来了,技术中队也来了,我们从屋子里退出来,把现场让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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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出现指纹混淆,技术中队采集了服务员和经理的指纹样本,然后开始对现场进行勘查。
宋队也来了,“情况怎么样?人是归医院还是归咱们?”
他问的是一句俗话,在大多数死亡没定性之前都需要分析,最后确定死因。如果是意外死亡那么尸体就由医院带走,如果是案件那么尸体就由我们收下。
“情况不太好,现场很不符合正常入住的特征,我们现在打算去看看录像,我感觉这个人恐怕是要归咱们了。”黄哥回答。
“没事,这个酒店到处都有录像,真是有人蓄意作案,除非他直接跳楼,否则跑不了!”
我和黄哥来到酒店监控室,酒店的工作人员已经把监控录像准备好了。
时间是昨天下午两点半,在录像中我们看到死者穿着高跟鞋、碎花短裙和短袖衬衫,身上背着红色的包,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子走进酒店。这些东西都在房间里找到了,死者穿的衣服都在袋子里,而她来时袋子里装的应该就是她现在穿的睡衣。
死者来到前台后把纸袋放在台子上,从包里掏出身份证做登记,然后拿到房卡上了电梯坐到十六层,刷卡进入房间。
一直到下午四点,死者走出房间离开酒店,大约过了两个半小时后她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个男的。这个男的背着一个双肩包,俩人看起来不算很亲密,相互之间保持了半个身位的距离。
我和黄哥对视一眼,这个男的恐怕和女子的死有莫大关系。
录像继续播放,大约晚上七点,也就是死者和男人回到房间半小时之后,男人走出来离开酒店。又过了半小时,男人拎着一个塑料袋返回酒店,然后直到凌晨四点,也就是今天死者被发现前的8个小时,男人从房间快步走出来,背着黑色双肩包,在酒店门口打了辆出租车。
酒店的监控帮了大忙,高清摄像头拍到了各种细节,包括这个男人乘坐的出租车的车牌号。
我们立刻就通过出租车管理处联系上了司机,事情发生不久,司机记得很清楚,他告诉我们,在酒店门前打车的男人去了机场。
现在的情况很明朗,男人坐飞机跑了。如果女人的死是意外的话,那么他应该第一时间报警而不是往机场跑。现在我们要等待法医的检查结果,只要女人的死亡时间超过八小时,那么这个男人肯定脱不了关系。
监控里男人的脸拍得很清楚,把人找出来应该不难。我和黄哥返回大队向宋队汇报情况,正好法医和技术中队的工作也完成了。
李法医告诉我们,女人死亡时间应该在八小时以上,也就是说女人在男子离开之前就死了。
听完后,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要抓到这个男人,这案子应该就可以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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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案件告破的前提条件是确认犯罪嫌疑人,现在男人作案嫌疑很充足,至少从女子死亡时间上看就是他干的,即便是意外,他不报警也不打120,自己匆忙离开,他的行为属于放任女子死亡,至少也算是过失杀人罪。
“只要把男人身份确认了,案子就可以告破了。”我信心满满地说。
“不对,死者的死因很奇怪。她是窒息而死的,但我没发现任何导致她窒息的因素。脖子上没有勒痕,器官也没有衰竭,唯一的可能是她被人捂住口鼻活活憋死,但又没有挣扎的迹象。”李法医表情很严肃。
李法医的话给我们泼了一盆冷水,死者的死因查不清楚的话,就失去了指证男人犯罪的最主要证据。
“在死者身上没发现任何其他人的踪迹,也没发现周围有搏斗的痕迹,整个屋子里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但是在茶几和电视遥控器上发现有被擦拭的痕迹。”技术中队的人说。
“人怎么才能被憋死?只能靠捂住鼻子和嘴?”宋队问。
“气管被堵住就能被憋死,但是死者气管里没有任何异物,胃里也没有反流的东西,气管很通畅。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勒住脖子和捂住口鼻这两个可能了。”李法医回答。
“人正常被捂住鼻子肯定会挣扎吧?不可能现场一点痕迹也没有吧?”
“要是趁人睡着了呢?会不会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憋死?”
“不可能,无论人睡得多沉,只要呼吸被堵住了肯定会醒过来,也一定会挣扎的。我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四肢,没发现被捆绑的痕迹。”李法医回答。
“现场没发现那个男人的指纹,就凭这一点就很可疑。他俩在房间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一点指纹都没留下?很明显那个男人做了手脚,想掩盖自己的犯罪行为。”技术中队的人说。
“先把这个男的抓回来!他不是去机场了吗?我去查下看看他到底去哪儿了?把身份落实出来后,直接抓人,抓回来一问不就清楚了吗?”我跃跃欲试。
“凭什么抓人家?”黄哥瞥了我一眼。
“凭什么?这还用问吗?他的嫌疑最大,监控录像里看得明明白白,他进了女子的房间,然后自己出来,女子死在了屋里。”我忿忿不平。
“他确实有嫌疑,但是咱们现在没证据。”黄哥不慌不忙。
“证据?监控录像不就是证据吗?女的都死在屋子里了,这还不是证据?”我越说越着急。
“现在这个男的只能是算有嫌疑,但不能算是罪犯。首先,咱们连死者的死因都不清楚,她是窒息死的,可她是怎么窒息死的?弄不清楚她的死因就没法解释这个男的行为。其次,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凡事都有前因后果,如果这女人是被这个男的害死的,那么这个男的为什么要杀她?”黄哥说。
“都杀人了,还追查什么动机?”我握紧了拳头。
“就算是走在大街上随机用刀去捅人也是有原因的。如果查不出一个人的犯罪原因,那么他肯定不是真正的罪犯。”黄哥认真地看着我。
我顿时哑口无言,黄哥说得在理。虽然我们都知道眼前这个男的有最大的嫌疑,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如果把他抓回来,他不承认,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咱们从头开始查吧。”宋队布置下了任务。
一切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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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联系上了死者的家人,他们是本地人,得知消息后死者年过半百的父母悲痛欲绝。在家属情绪缓和一些之后,我和黄哥才开始询问情况。
根据父母提供的信息,我们知道死者叫王颖,昨天她说要去见一个朋友,晚上不回家了。直到我们联系上他们,他们才知道王颖出事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王颖是去见谁。王颖之前是做汽车销售的,社交比较广。
我问他们王颖有没有对象,老两口说有。
我急忙按照他们提供的姓名从公安网查了一下那个人的信息,打印出照片一看,和酒店监控里的男人根本不一样。
和王颖一起回到酒店房间的人不是她男朋友!
我们一开始以为这个男的是王颖对象,本来想直接拿照片让她父母进行辨认,可是现在我觉得还是不要这样做了。酒店男子的信息我们一定会查出来,还是不要往死者家属伤口上撒盐了。
没过多久,王颖对象也赶到了刑侦大队。
一个大男人来了之后哭得死去活来,我感觉一阵莫名的心酸。王颖对象很健谈,在情绪稍微平复后向我们详细介绍了王颖的情况。不过从他的口中,我们并没有得到关于酒店出现的男子的信息。
我们知道了王颖自己买了一套房子,并且准备把这套房子作为婚房。王颖的父母称房子是王颖自己贷款买的,但王颖的对象却说是全款买的,办产权证的时候他陪着王颖去的。
王颖的对象问过她房款的问题,王颖告诉他,是自己父母拿的钱,而王颖的父母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们又继续追问了和钱有关的事情,又有了新的发现。王颖订了一台马自达轿车,王颖对象说她这台车办的是无息贷款,家里拿了几万块做首付。但王颖的父母说,王颖告诉他们的是自己全款买了辆车,并没有让家里掏钱。
一套房子一辆车,都是大笔开支,而王颖的对象和她父母知道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那么,王颖为什么要隐瞒这两件事情呢?我和黄哥觉得这可能和她的死亡有直接联系。
案发第二天,我们来到银行查王颖名下房产的购买交易记录。流水显示,购房付款银行卡的卡主是一个叫陈冠廷的人。
我们又去马自达的4S店查订车的记录,发现定金刷卡的卡主也是陈冠廷。
我和黄哥立刻将陈冠廷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委托机场查询他的乘机信息。果然,陈冠廷前天下午从武汉乘机到达这里,昨天早上乘坐八点半的飞机又飞回武汉。几乎不用再查下去,这个陈冠廷肯定就是酒店里出现的男子。
陈冠廷常住在武汉,经常来我们这个城市出差。
根据得到的信息,我们几乎能猜到他俩的关系。陈冠廷给王颖买了一套房子,又订了一台车,但王颖却有个今年要结婚的男朋友……
我们差不多能猜到犯罪嫌疑人的杀人动机,但现在还是没有证据对他进行拘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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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重新梳理思路,我忽然想起陈冠廷在监控录像中曾经离开过酒店半小时,现在只有这半小时的动向我们没有掌握。
陈冠廷回来的时候拎着一个塑料袋。我们把酒店监控录像放大,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塑料袋上面有一个红色花纹。
“他应该是出去买东西了。”我说。
“一来一去半个小时,他活动的范围只能是在附近。如果加上买东西的时间,应该不超过十五分钟的距离。”黄哥说。
我把地图拿出来,以酒店为中心,十五分钟的步行距离为半径画了一个大圈,圈定了陈冠廷这半小时的活动范围。
我和黄哥开始找周围的商店,将商店提供的塑料袋都拿了回来。为了保证真实度,我和黄哥拎着袋子从酒店大堂走过,然后再通过监控看这个袋子是否和陈冠廷当时拿的一样。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和黄哥一共找到了六家商店,终于在一家进口超市里发现了塑料袋上同样的红色花纹。
我们来到超市,把三天前晚上7:10到7:20的录像和销售记录都调了出来。
陈冠廷就是在这里买了一瓶杰克丹尼的威士忌。
酒可能是他和王颖一起喝掉了,但酒瓶哪去了?
350ml的杰克丹尼是方形酒瓶,我和黄哥询问了酒店的工作人员,没人看到过这个酒瓶。
我又看了遍监控录像,发现了一个问题,陈冠廷进酒店的时候就背着一个双肩包,离开的时候也背着,而房间里的垃圾袋不见了,很可能是被他放在双肩包里带走了。
根据已经掌握的线索,陈冠廷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技术中队在房间里连一个指纹都没找到,说明他把房间各个角落都处理过了。那么,带走垃圾也就说得通了。
我们拿到了机场和酒店的监控一起看。陈冠廷从酒店上车后就直接去了机场,进候机楼,换登机牌,安检后进入候机室,全程没有打开过双肩背包。
“这就奇怪了,酒店垃圾去哪了?过安检的时候,背包里的酒瓶肯定会被查出来啊。”我问。
黄哥想了想说:“他会不会在半路把东西扔了?”
我急忙给出租车司机打电话:“你好,我是公安局的,上次曾经问你关于拉一个去机场的乘客的事,就是三天前的事,你有印象吧,我还有点问题想问问你。”
“对对对,我有印象,什么问题你问吧?”
“你在拉着这个乘客去机场的时候,半路有没有停下来过,比如他下车扔垃圾什么的?”
“有呀,在机场高速路的时候停了一次,他说包里有垃圾要扔,我看到路边有垃圾箱就停下了。”
“我靠,这事你怎么不早说?!”我差点跳起来。
“你、你们也没、也没问过我呀。”司机被我吼了一声吓着了,说话有点结巴。
“那个垃圾箱在哪?你现在立刻来市局,带我们去找,快点!”
出租车司机很配合工作,不到半个小时就赶来了。
他带着我们开车上了机场高速路。机场高速路是封闭的,最早有一个收费站,后来改成了一个小型服务区。司机说,垃圾箱就在服务区入口的地方。
在服务区入口匝道我看到了垃圾箱。这个垃圾箱使用频率很低,服务区一周才清理一次,我们到的时候箱子里已经存了好几天的垃圾。
我把垃圾箱掀开,将里面的垃圾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顿时一股馊臭味弥漫在我周围。我只好憋着气开始翻垃圾。
黄哥刚靠近垃圾堆就被熏得踉跄几步,捏着鼻子和我一块儿翻。终于,我们在垃圾堆里找到了红色花纹的塑料袋,袋子里有杰克丹尼的威士忌瓶和装着垃圾的白色塑料袋。
带着一身酸味和满身臭汗,我拎着袋子走到快速路旁的风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还好这边不是天天清理垃圾,我们才找到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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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单位,我们和技术中队一起把袋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在酒店的垃圾袋里发现用过的避孕套和卸妆湿巾,还有两瓶酒店赠送的矿泉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现在唯一的疑点就是杰克丹尼威士忌酒瓶了。
“能不能测一测酒瓶里的残留物,看看是不是使用了什么药物?”宋队问。
“测倒是可以测,但是测酒瓶里残留物的方式有点特殊,必须把试剂倒进去摇晃后再倒出来。测试的试剂有很多种,如果不知道测试目标的话,我们只能一种种试,可是这么做的话酒瓶内部就会被污染,测试不准确。所以想测酒瓶里的残留物的话,最好是知道要测的物质是什么,然后再把对应的试剂倒进去。”
“不能把残留的东西倒出来分成份,一点点试吗?”
“不行。酒瓶已经快干了,只能把试剂倒进去试试。”
听到这儿,我们都沉默了,只能测一次,这个条件太苛刻了,必须一击命中。
陈冠廷到底使用了什么东西导致死者窒息死亡呢?如果用药物的话,麻醉类药品倒是有这种功效,但是种类太多没法确定。
现在还得从陈冠廷这个人入手,继续对他进行调查,找出线索。
我和黄哥奔赴武汉,开始对陈冠廷进行调查。
在武汉,我和黄哥查到陈冠廷自己开了一间牙科诊所。陈冠廷有医师资格证,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牙医。他的职业让我们更怀疑他使用了某种药物导致王颖死亡。
大队决定直接进行抓捕,然后搜查陈冠廷的诊所,确定麻醉类药物去向。
对于抓捕陈冠廷,我早就迫不及待了。一大早我们就守在他的诊所门口,看到他出现就直接实施了抓捕。
陈冠廷从被我们扑倒到戴上手铐带上警车,一句话都没说。他的沉默让我更加坚信,他就是凶手。
我们把诊所的药物清单拿出来,发现诊所的病人不少,有很多麻醉剂的使用登记。为了确定这些药物的流向,我和黄哥把三个月来所有使用过麻醉剂的人的信息都罗列出来,一个个打电话核实。
令我没想到的是,查访的所有患者都确认自己曾使用过麻醉剂。我们又找到了武汉医院的大夫协助,经过他们确认,根据患者描述的缓痛情况,麻醉剂的用量应该是没问题。也就是说,他诊所的麻醉剂都用在了患者身上。
这下我傻眼了,一开始我以为陈冠廷会借着工作便利,偷留出一部分麻醉剂。没想到他诊所有专业的麻醉师,所有麻醉剂都去向明确。
陈冠廷被抓后一言不发,拒绝交代情况。再查不出证据,过了拘留时间我们只能放人。
时间很紧迫,案件陷入僵局,没办法我们只好开始扩大搜索面,将陈冠廷的所有信息都调出来。这时,一条信息引起我的注意——陈冠廷有一个就诊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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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身是位医生,且是一名高级药剂师,可得了病还是得去医院。让我感觉奇怪的是,他住在洪山区,为什么要去青山区的医院看病?
我和黄哥来到医院,将陈冠廷的就医记录调取出来,发现陈冠廷患有有严重的神经性头痛,为了改善睡眠状况,医生给他开了三唑仑。
三唑仑是一种安眠药,服用多了会抑制呼吸,这和王颖窒息死亡的情况很相似。
我们立刻对陈冠廷进行抽血检查,不过并没有在他体内发现三唑仑代谢物。由此我们断定他去医院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为了获取这种药。
但是陈冠廷获取的三唑仑并不多,只有两盒,这些药就算一次性服用,也不至于让人出现呼吸被抑制的情况。
我们又对王颖的血液进行检查,发现三唑仑代谢物含量也不高,那她是怎么窒息的呢?是不是陈冠廷给王颖服用了三唑仑?这个只能靠对酒瓶里的残留物检测来确定了。
我们商量了许久,只有一次检测机会,如果没发现三唑仑,这份重要的证据就丢失了。
大家在会议室围坐着盯着证物袋里的酒瓶,过了很久,大队长一拍桌子:“测!”
“测不出来怎么办?”宋队小声问。
“测不出来就放人!”大队长回答得毫不含糊,他这种背水一战的气势反而增强了我们的信心。
最终结果不负众望,我们在酒瓶中检测出了三唑仑,证明那天晚上确实有人在酒里放了药,很显然这个人就是陈冠廷。
现在证据链中只差死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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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开始加大对陈冠廷的审讯力度,但是他对于我们的问话一直保持不理不睬的态度,神情冷漠,情绪平稳。为此我们决定来一次攻坚审讯,将现场所有的物证都准备好,一件件拿出来,看看能不能对他产生一些影响。
我们一边将现场的东西拿出来,一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当拿出酒瓶时,陈冠廷脸色就变了。当我们出示检测报告,证明酒瓶中有三唑仑时,我看到陈冠廷嘴角抽动。这表示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
在我们拿出枕头的时候,他不敢直视证物,眼睛看着其他方向,这与他从被抓进来后的表现明显不同。
接着,我们拿出卫生间洗手台上的毛巾,陈冠廷再一次眼神闪躲,不敢面对证物。
枕头和毛巾,陈冠廷对这两个东西反应最敏感,这是怎么回事?我回想了下现场的情况,当时枕头是枕在王颖头下面的,不过很靠下,全被压在王颖的脖子上。
毛巾上有口红印,我当时以为是王颖曾经用毛巾擦过嘴,因为她嘴上的口红印很淡,现在看来恐怕不是。我怀疑是陈冠廷用毛巾捂住王颖的口鼻,可是毛巾上的口红印明显有胡乱擦蹭的印迹,也就是毛巾被人拿着在嘴上抹了一下,如果陈冠廷用毛巾捂住王颖的口鼻没法弄出这种印迹。
难道这个毛巾不是王颖用过的,而是陈冠廷用过的?
一个男人怎么会用口红?除非……他嘴上的口红肯定是从王颖嘴上沾到的!
他是在和王颖接吻?不对,他根本不是和王颖接吻,而是用自己的嘴堵住王颖的嘴,用这个方法来将王颖憋死。
我一点点想到了这种看似不太可能的方法,但我对自己的推断并没有信心。现在案件到了僵局,为了弄清案件的来龙去脉,我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着陈冠廷问道:
“这个毛巾上的口红印是怎么回事?你来说说。”
“什么口红印?”陈冠廷眼睛瞄着其他地方。
“你自己用毛巾蹭上去的口红印,事到如今还装傻?”
“开玩笑,我怎么能蹭出口红印,我又不抹口红。”
“你嘴上的口红哪来的你不知道吗?毛巾上有你的DNA,但口红印是王颖的,你是和王颖亲嘴沾上的口红,对不对?”
“毛巾上有DNA?你开什么玩笑?”陈冠廷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你以为现在还是十多年前的技术水平呀?你摸过的东西只要没被污染就能检测出DNA,你也是学医的,现在有这种检测方法还不知道吗?那你也够落后的了。作案之后光想着用毛巾擦嘴,没想着把毛巾一起洗了,现在后悔了吧?晚了!”
其实毛巾上根本没检测出DNA,我们也没这个技术,不过当时电视上的警匪剧都这么演,拍得像科幻片似的,估计老百姓都把这些编的故事当真事了,所以我便信口开河忽悠起陈冠廷来。
果然,我说完之后他脸色开始变了,面部表情不断扭曲。
“王颖是窒息死亡的,脖子上没有勒痕,气管也畅通,死因就是你用嘴做的,所以你才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我趁热打铁对陈冠廷步步紧逼。
“行,你们挺厉害,我承认,王颖是我杀的。”
陈冠廷这句话如同平天炸雷,把在场的包括黄哥和宋队在内的人吓了一跳,大家对他坦荡的承认杀人毫无准备,在与陈冠廷进行了一个多星期的拉锯战之后,谁也没想过我这一顿忽悠,把陈冠廷最后的心理防线击溃了。
看到陈冠廷认罪,我立刻开始做笔录材料,让他自己把犯罪行为供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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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陈冠廷的供述后我心里暗自侥幸,我以为他是用嘴将王颖堵住才导致王颖窒息死亡。其实并不是,是陈冠廷发现自己留下的毛巾上的证据后,误以为我们了解了他的杀人手段,扛不住压力才认罪的。
陈冠廷向我们供述了他杀人的详细过程。
他趁着王颖洗澡把药融进酒里,然后让王颖服下。王颖睡过去之后,陈冠廷用枕头将王颖的头垫起来,使得王颖的头往后仰,气管呈反向并且高于舌根。
接着,陈冠廷用嘴贴上王颖的嘴,自己的舌头勾住王颖的舌头往后面推,让王颖的舌头回卷,由于舌根高于气管,加上王颖在安眠药的作用下舌头无法弹回来,并且呼吸缓慢,回卷的舌头正好将气管盖上。
气管被舌头盖上后王颖并没有立刻窒息,只是呼吸越来越缓慢,而且在安眠药的作用下身体对氧气的需求降低,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王颖逐渐窒息,最后活活憋死。
我问陈冠廷为什么要杀王颖,他说的理由和我猜的一样。
陈冠廷是在来我们市里参加一个医学会议时,晚上去酒吧与王颖认识的,认识之后不久他就和王颖确立了恋爱关系,但其实这只是陈冠廷自己这么认为的。
此后陈冠廷对王颖越发割舍不离,后来王颖得知陈冠廷已经结婚,便对他提出分手,但陈冠廷舍不得王颖,他一横心与自己的妻子离了婚,准备与王颖结婚。
根据陈冠廷所说,他一直以为王颖对自己已婚的事情不满,后来才想明白,王颖只是拿自己结婚当分手的借口而已。等到陈冠廷真的离了婚,王颖反而对结婚不太积极。
陈冠廷一直想着要和王颖结婚,在付款买房又计划买车之后王颖突然提出分手,并且称不想再见面。这时陈冠廷发现王颖还有一个男友,她一直在欺骗自己。
陈冠廷愤怒异常,最终决定对王颖实施报复。他以给她付车辆尾款为由将王颖约出来,这时他已经计划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陈冠廷以头疼为由从医院开出了一些三唑仑安眠药,为了能保证用药量,陈冠廷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这种杀人方法要达到悄无声息,最重要的就是药物剂量的使用,必须让人体放松,失去反抗。不过也不能过于放松,不然受害者体内三唑仑含量超标,一下子就能被检查出来。
在这三个月里,陈冠廷利用自己有牙科诊所的优势,晚上在诊所将心电图和血压等一系列测试仪器放到自己身上,然后服用定量的三唑仑,第二天早上醒来再观察自己的身体指标变化。
陈冠廷用了三个月时间,详细地分析了药品剂量对身体的影响,再通过换算自己的体重来推断王颖应该服用多少。
我对于陈冠廷这个杀人方法很好奇,便问他从哪里学来的。
陈冠廷告诉我,这个杀人的方法是他在读医学研究生时学到的。老师上课时举了一个医疗事故案例,一个人在做手术时脖子后仰结果出现窒息症状,当时手术室的医生没找出原因,后来发现是头后仰导致舌头回卷堵住气管。
老师讲这个案例是为了让自己的学生在实践中提高警惕,注意不要让病人因为这个原因死亡,但他肯定想不到自己的学生会用把这个方法杀人。
陈冠廷的所做完全违背了老师的初衷,他把老师所讲授的知识变成了杀人的技术。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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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刘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