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写于2012年11月至2013年3月,是搬家之后的一系列文字。
编者的话
寒假23天,生病4次,38℃1次,39℃1次,再加上今年第2次强抑郁过程,使得我整个寒假基本都在痛苦中度过。究其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搬家。下面一个文章系列,将描述我离家的痛苦。
前言
这个十一月下旬,连绵秋雨不断。雨带走了阳光,还冲刷掉了那段长达八年的回忆……
一
从学校赶回,是为了见上这家最后一面。与此同时的,还有那床、那房间、那天台、那太阳能,甚至那条熟悉的铜盘路,那北面的湖顶山,都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也就是说,我今夜在家中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成为人生历程在此阶段的最后一次。创造许多历史的一天开始了,到来了。
回到家,虽还留着大概的摸样,大大的家早已堆满了各种箱子与器具。平时严禁外鞋踩入的干净整洁的家现在已可以随意进出,留下我40平米的书房作为自己的小空间。一切都变了,这温馨的家真的已不属于我了吗?家里的一切真的已不属于我了吗?
是的,小孩子不懂得风水,不懂得迷信,也不懂得人们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抛弃自己的家园。
二
洗完澡,直奔天台;夜已黑,山已不见。只剩那阴云密布的天空,那森林的掠影,城市各大招牌的灯光,当然还有夜色中愈发清晰的电塔。再让我贪婪地享受一次吧,在自己的家里能享受到的整片天空。
四面环山的家使它周边的环境每一天都成为美妙的风景。暑假里,我习惯于每一天都拿着相机对准同一个位置拍摄,见证每日的天气,湖顶山的光影,也见证着铜盘路边每天的变化。
我的家被山四面怀抱,每个方向的视野总是被山阻挡。当我在卫星遥感图上看到,湖顶山背后,数不清的山峦连绵数百里,一个梦想萌芽了——我要翻越北面的湖顶山,站在叶洋顶看福州晋安区的山峦层叠起伏、云海飘飘,享受俯视福州全城的震撼的视觉效果。我还幻想着那一刻,一定会有人站在我现在的位置,看看山顶那小小的黑点,指着、蹦着,心花怒放。
终于有一天,趁着秋日难得的能见度,爸爸带着我,骑着摩托车,翻越北面的小山,路过山村,穿过铁路,跑上三环辅路,一路追随着那600米高的山。绕过城市区,取道旁边的山,那条不知问了多少次才找到的小路,终于拐向了那我每日远望的湖顶山。清秀的过溪水库倒映着遮住了半边脸的落日,静谧的村庄弥散着小桥流水的乡土气息。飞驰在阔叶林间,带去飒飒风声。最终,我们得以爬上了车辆终点——昇山寺。
站在湖顶山腰间,放眼福州城景,一栋栋高楼已不成障碍,视线已可以贯穿全城。那时的爽快与得意感,让人感到人生无憾。从未站在这个角度远望全城,更从未想过要有一天覆没在这城中密集如麻的高楼中。
一切模糊了,湖顶山不见了,白墙又出现了。
三
北面的湖顶山造就了独特的迎风坡地形。在这里,我爱上了气象。在这里,这种对气象的情酝酿地越来越深。
每次强对流前,滚轴云、积雨云浩荡地压过西岭,终于将我的家也吞噬进它的包围区。凶悍的雷电猛烈轰击着周围的空气;狂风呼啸着,将豆大的雨点卷起,直形成雨瀑,所到之处轰击着人家的玻璃,卷着树叶、枝干、雨滴,肆意于天地间。那时侯,家中难免被12级的狂风攻破,楼下滴滴答答分不清节奏的水珠。水从各个方向渗入家中,形成条条弯曲的河流。待到强对流结束,天空中绿色的暗光打在清新的空气中,四周弥漫。好一派梦幻奇景!
我喜欢大自然的力量,喜欢享受自然的拍打。在这天与地之间的梦幻中,从浑浊到清澈;在一阵大自然的洗礼中,人也被震惊。我就喜欢这种独特的美。
在这里,人被天征服了,甚至生物圈也被天征服了。在这里,地球上最强势的大气圈征服一切,也带来了最神奇的美。暴雨中、台风中、闪电中,展示大自然的壮美;朝霞中、彩虹中、卷云中,展示大自然的柔美。在这里,证明着我对气象的热爱是无悔的。天文上,星空每隔一段时间就重复一次,而天气则永远未知,没有两块相同的云,也没有两天有完全相等的空气。尽情感受天气的魅力,每一天都有让我激动和兴奋的地方。
四
160平米的房子,布置了各种饰品。书房与卧室融为一体,宽敞的大客厅、洁净的厨房、圆桌餐桌,餐厅彩色的灯光,边上的架子摆放表示尊贵的三瓶酒。旋转楼梯,梯下的琴,楼上充满温暖的大床,窗帘和上挂的结婚照无不散发着温馨。
此刻,白墙与用铁网、挡板拦住的阳台,窄窄的客厅、餐厅、厨房,白白的灯,放眼最多只能看到20米外的对面楼。我终于也成了都市中的一员,隐没在人造的丛林中。市井的喧嚣无处逃避,心灵的窗口更无从打开。幼小的心灵呵,怎能压抑在人家的繁华而燥热中?沉寂的空气呵,怎能容忍循环在铁网围起的汽车与空调外机间?
自己的家总拥有美丽的装饰,因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自己点缀这家园,是自己的事,自己的享受。我想起了蒙古草原上的马倌们的悲惨命运。以前,草场属于他们的,他们和成百的牧民与牧草,跟许许多多牛马做朋友。这是他们的精神归属、精神乐园。在乐园中,他们为一切伙伴创造交流,传递感恩。这些草原上的精英们当游牧民族不断消失,草场已属于国家时,精神世界终于坍塌,十个有八个都成了酒鬼。
的确,城市中,我们已经很难感受到草原上和乡土里、阡陌中的人们强烈的精神归属感了。现在都市人挣扎着在热闹的城市中租得一块地,哪儿还有什么归属感;老板今天生气明天高兴,在事业上也毫无可依赖之事。从某种意义上,城市人的精神世界已失去归属,或压根就没有归属。
草原上,消失在天际的骏马带着马倌的精神世界去了。而横山下的一缕残阳,伴着零星的小雨,带着我未解的谜去了。
随雨消逝的记忆,却似乎仍萦绕四周。
五
一条老路,见证我八年的成长。
曙暮光中,挖掘机、铺路机不停工作。每一天,都有一段道路穿上一层新衣,而我带着新的心情,高兴地开始每一天。
骑着单车,和公路问声好。冬日温暖着寒冷的空气,也带领着我追逐着新一天的阳光。
每天清早,天还未亮。伴着路灯,我看见了清净的街道。整完书包,铜盘路开始热闹起来。而我,即将骑着自行车加入他们,成为这路上赶往目的地的一员。
铜盘路上,事态万千,我们互相见证。什么时候,新的公交车在路上行驶;什么时候,小学更新了设备;什么时候,电子路况牌被安装;什么时候,暴雨后的路上充满了积水。正如那乡间的阡陌(摘自《阡陌,蜿蜒的众生之路》,本报第28期刊登)一样
“在哪条阡陌上,白马终于长大,驾着车辕哒哒走向丰收的田野。在哪条阡陌上,白马与车轮泥足深陷。执拗的父亲心头火起,终于高高地扬起马鞭。又是哪一条阡陌上,老了的白马和父亲相互依偎在一起,看残阳如血,垂垂地落向无边的土地。”
我们再也不能找到这样一条小路,见证我们一步一步的脚印。我们再也不能寻到那样一群小生灵,每天陪伴我们一起成长。阡陌上,勾起农村人一次次美妙回忆,而我们的美妙回忆,又寄托在何方?
六
焰火在我耳边不断响起,唤起我对过去八年的春节喜气洋洋的回忆。
每一年的春节前,在楼上玩着电脑的我时不时跑下来,对各公神祭拜着,又在楼上等着年夜饭的开场。敞亮洁净的大餐厅里,鱼丸、扁肉、白粿、鸡肉、红烧鱼,以及重要的年糕,全一一呈现在餐桌上,令人大饱口福。焰火声越来越响,手机震个不停的跨年一刻后,我总会冲上天台,看烟花齐放 ,全程共庆,喜庆的气氛荡漾在每个人的心头。这一年的幽怨、苦闷,在四周不断燃起的烟花中化为乌有。放眼城市,街道已空,人儿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家。家家户户门口晃着灯笼,幸福的城市被红红火火完全照亮。
等到烟花声快结束,《难忘今宵》响起时,我也泛着激动上床,却难入梦乡。
站在高处感受城市的喜庆,心也不觉被感染。怀念那种春节,怀念那种感受。
七
当最后一次踏上与我生命情结连在一起的天台时,焰火正在绽放,鸟叫声此起彼伏,平缓的车流正常流淌,公交车的“请注意安全”的提示音仍然不时出现。
对于这条路,一个人从这里永远地离开或许不能使它发生任何变化;对于房子来说,一个人从这里搬出来也并不能使它孤独。车流可以继续,人也可以再住进来,断裂的只是我与这些事物中的单向纽带。
回想有多少天,我是枕着鸟叫声入睡;又是多少次,在我生病孤独时,有一两只鸟儿停在我家窗外,四处张望;烟花在东边燃起,这是哪户人家在庆贺喜事呢?茫茫人海中隐没,又有谁注意到一个人将从明天起,消失在这熟悉的家园呢?甚至我自己都无法与人分享这样的体会,因为这实在
这一刻,没有人能帮我分享这样的体会,因为这无非只是我一个人与一座房子的关系而已,哪儿能有什么共鸣;甚至我自己也无法与人分享这样的体会,因为这实在超出了语言的表达范围。
这一刻,我只愿、也只能自己孤单地体会这一切,用无力的日记记录。至少,以后翻起这些文字,我自己会感受到的。
这一刻,让我们与它告别。
八
搬家的决定是由我母亲做出的,但来到一中的决定也是由我母亲做出的。
虽然老山、老水、老路这些老朋友已经不见了,但是我宿舍外又多了旗山。这座宏伟瑰丽,更加具有山的气质的新朋友,又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
每当新月弯弯,洁白地在傍晚从旗山上悠悠落下,黯淡了山的最后一息,面对着旗山,面对着特别是那蛾眉月,我似乎总有无尽的话想对它说,可又不知说些什么。说我的那些老朋友吧,说我今天做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吧,说我未来的打算吧。山不会回应我的,也许这时我脑中传回的信息,就是它告诉我的呢?
上帝给你关上一盏灯,一定会帮你打开另一盏灯。如果没有我母亲坚决地决定,我也许会得回与老情景继续守望的机会,但我可能会失去寄宿生活,失去这么多好同学,失去旗山,市区每天在高处对远处欣赏的机会。我告诉自己,风水轮流转的,忘掉过去,忘掉你丢失的东西,多看看你现在新得到了些什么。怀念可以,别沉迷于过去,那样就会更加放开一些了。
纪念而不沉浸于就生活,以敞开的心扉迎接新生活。
后记
寒假期间,我有幸再回到旧家,在那里学习。墙已打上去,家具也已经换过,旋转楼梯更是永远消失。但一切看起来,却还是那么熟悉。可能是因为屋子的大体结构没有改,大体的灯光没有变,窗外的风景也没有一丝变化。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我的心未变,这里仍然是我的家,我心的归属地。即使我已经不能长久住在这里,它仍然不会改变。正如在这里我容易进入美丽的梦乡,而在新家却常常失眠。
仍然是熟悉的湖顶山,熟悉的铜盘路。只不过有一点我不熟悉了,我的天台。在这两个月,我甚至不能够奢望存在这样一个环境,存在这样一个我容易能到达的地方,这里四周1千米没有遮挡。如果要说遮挡,大概只有山能挡住,而不是高楼林里的房子。而在这里,离天仿佛只有一步,抬头就是,不需要伸出来看。雨径直淋下来,就直接落到了我的身上。
不错,我看过金山、六一路、大学城的房子,看过五四北的在高层楼的房子,无一例外,周围都有更高的楼耸立起来,展示“人有我高”的霸气。但在这里,即使在三楼,也能毫无遮拦地面对湖顶山与五凤山。而天赐的天台,则更赋予我抬头就是天,毫无遮挡俯视福州城的权利,穿过一半福州城,阻止我视线的是金牛山和乌山。天台只有几十平米,视线所及却达几十平方千米。
造化一度给予我这样的家,也难说我有珍惜过。现在回望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地方,甚至觉得来的有些奢侈,那么的不真实。这里,我真的曾经住过八年吗?
如同电影场面,放了八年的电影又到了尾声。看剧照都是熟悉的画面,但这环境却终究里现实生活差的太远,犹如梦与现实的距离。以至于在现实中工作时,却常常想起电影中的情景。以至于碰到一个好似不可思议的地方,却觉得似曾相识。
随雨飘逝的记忆,如未放完的电影,魂牵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