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一部被封杀的电影

文/达佚

《天注定》的英文片名“A Touch of Sin”源于胡金铨导演在1971年执导的电影《侠女》(A Touch of Zen)。

《天注定》讲了四个故事。

在第一个故事里,姜武饰演的胡大海,源自于胡文海的案子,发生在山西。

一向耿直的村民胡文海因为看不过村干部的贪污腐败及官商勾结造成的社会不公,奋而举枪杀了一系列人,酿成大案。真实的案件发生在2001年,山西晋中榆次区乌金山镇大峪口村村民胡文海开枪致使14人死亡(9户人家、8男6女被杀),3人重伤,震惊中外。

在审判庭上胡文海说,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我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为此,我不断的去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理想。然而,近年来,历任村干部贪污行贿,欺压百姓,村里的小煤矿(村民冒着生命危险)等企业上交的400余万元被他们瓜分。4年来,我多次和村民向有关部门检举反映都石沉大海,官老爷们给尽了我们冷漠与白眼......我只有以暴制暴了......我不能让这些蛀虫们再欺压人了......我知道我将死去,如果我的死能够引起官老爷们的注意,我将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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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武饰演的胡大海

但按照中国的传统道德,抵制不公,杀富济贫,是正义的行为,应该得到褒扬。即便是西方,像美国也赞成民众拥有推翻暴政与压迫的权力。胡文海悲剧的个人式对抗,犹如飞蛾扑火,打散了一丝灯花,燃烧了自己,其实并不太值得。他的死不值得,被他开枪射死的那些人也不值得,胡文海的枪声,完全没有引起应有的警示。十几年过去,我们的社会竟然充满了越来越多的不公,腐败也变动更为强大。这压榨这一点上,谁该来反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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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以暴制暴了”

在第二个故事里,他所代表的周克华的案子。

王宝强饰演的来自重庆农村的周三,贫穷压迫着他也压迫着他的家庭,使得在母亲做寿所得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贺礼被精细地分拆,分给几位兄弟,即便是香烟,剩下的最后九根,也需要在三兄弟之间每人三根进行分配,这种穷困让人看着心酸。这里是重庆,是一个轰隆隆崛起中的大都市,周三所在的村庄,一江之隔,就是烟花缭绕的现代繁华生活。繁华与贫穷,目力所及,映现在人的内心上,将人异化。于是,为了钱,周三踏上了南京之路,在银行门口开枪射杀无辜的取钱人,走向了毁灭之路。贫穷使人异化,宋江们大都是因为抢劫才走向了梁山之路。而周克华没有同伴,最后只能是自己暴尸街头。

影片开场就是一场暴力血腥的戏,三个孩子挥舞着斧头,试图拦下骑摩托车经过的周三(王宝强饰),但这个摩托车手却迅速而平静地拿出猎枪对付他们。在该片随后的几个段落中,这名流浪汉对于武器和抢劫的痴迷继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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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流浪汉对于武器和抢劫的痴迷继续

第三个故事里,赵涛饰演的小玉,来源于邓玉娇的案例。

故事原型:2009年5月10日晚8时许,湖北省巴东县野三关镇政府3名工作人员在该镇雄风宾馆梦幻城消费时,涉嫌对当时在该处做服务员的邓玉娇进行骚扰挑衅,邓玉娇用水果刀刺向两人,邓贵大因伤势严重经抢救无效死亡;黄德智所受伤情经鉴定为轻伤。次日,警方以涉嫌“故意杀人”对邓玉娇采取强制措施。2009年6月16日,湖北省巴东县法院一审判决在娱乐场所刺死镇干部的女服务员邓玉娇“有罪免处”。

当一个在尊严的门槛徘徊的人,以出卖尊严来赚取有钱人钱包里一点点多余的钱,她出卖的是自己的劳动,而不是罪恶,这样的钱挣的干干净净。但却被有钱人拿钱来作为武器,肆意地践踏洗脚妹最后的尊严,以钱再三煽向小玉的时候,悲剧就发生了,小玉与邓玉娇都选择了反抗,拿起了刀子,然后失去理性地一阵乱捅。钱所代表的力量,在这里变成了阶级差异。而刀则泯灭了这样差异,以一种悲剧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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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刀的姿势很有胡金铨的武侠味道

最后一个故事,广东,罗蓝山饰演的湖南人小辉做工人时让同事割破了手,于是跑到东莞一个夜总会打工,认识了李梦饰演的三陪女。爱情梦碎后,小辉又来到一家餐厅打工,母亲来电质问他为何不寄钱回来,是不是在外乱花钱,不停的唠叨令小辉难以忍受,而之前割破手的同事也找上门来寻仇。最终小辉捡起了地上的武器,却不知向谁出手,绝望的他爬上阳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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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人小辉认识了同是老乡的三陪女

但富士康的十三连跳却还是让人记忆犹新。罗蓝山饰演的小辉,其原型来源于贾樟柯自己看到的一个真实的细节,“有一年,深圳一个工人要跳楼,因为他真的受不了一到发工资那天妈妈就给他打电话,催他把钱寄回去。他连支配自己的收入都有负疚感,他不能因为喜欢苹果手机就买一个苹果手机,因为妈妈告诉他不能乱花钱,要帮他把钱攒起来,最后,他宁愿用跳楼来了结。”贾樟柯在电影中如实地还原了这一幕。

作为社会上的90后,或者是00后,原本他们是社会的未来,但这个对未来茫然无措的孩子,在看起来永无出头之日的流水线上作业,没有欢乐,没有朋友,也没有明天,唯一的自由就是选择的从空中一跃而下的那点自由。可能你会觉得小辉从楼上跳下的镜头看起来好假,但你不忽视镜头背后所展现的辛酸。

还有就是东莞。东莞,一个以制造业崛起的珠三角新兴都市,也是一个充满暧昧色彩的娱乐天堂。“十万小姐赴岭南,百万嫖客下东莞”,成为富裕的东莞在民间的另一形象。从世界工厂到中国性都,一面是买春的客商和出卖色相的小姐,另一面是蜂拥而至的大小工厂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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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式服务:制服诱惑-红粉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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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式服务:泳装情调-仕女怀春


四段故事,交织在一起,告诉我们,这些离我们并不远。任何一个故事,铺开来讲,也能够成为完整的篇章,可以挖掘出很复杂的人性,但就像贾樟柯所说的,单个的故事会显得过于戏剧性,过于偶发性,只能是社会很小的一角。而几个故事连缀起来,才见得整个社会是如何的处于暴戾而荒谬的时代。

影片中还有数不尽让人叫绝的暗语,或者叫暗喻。

一个信仰缺失的国度
备受欺凌的马
京剧林冲拔剑杀死高俅奸细二人

精彩细节数不胜数,若感兴趣可找来看看。

有人问贾樟柯为什么会去拍这样的片子,别人可能屈于商业压力或者缺乏勇气去拍这样的片子。

贾樟柯说,我,作为导演,呈现了他们的命运,但是我不赞成暴力解决问题,这不是社会进步,是禁锢。但是我坚持作为人我们必须保持反抗的精神,也包括反抗商业给我们的制约,意识形态给我们的制约。电影就是我反抗的方法,我感谢电影,这让我不需要拿起枪,拿起摄影机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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