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俊面馆

  阿俊个子一米七过点,人精瘦背微驼,皮肤黝黑小平头,50多岁。老小区一楼对面有个一层的杂物间,被他隔成两店面,一堵墙就是隔断,一面独立约9平方米的小屋安置了一个麻将桌,小区内固定一些人消费;另外一个大概3平方米,安放了一个灶台,排烟直接通入人行道上空,灶台对面靠墙边放了一个冰柜,存放他的宝贝--猪油,这是一碗碱面条的必备用品,大老远的香味扑鼻。

    卷帘门拉下,厨房就封闭了。卷帘门前有一张四条腿简易方桌,有点像六七十年代家里堂前摆放的木制桌子,上面放着一块60厘米左右的菜板,旁边是盘碗,热水壶等杂物。与这桌子横着方向大概六七十公分处还有一张方桌,这里基本是一坨坨用手掂量过的面条团,切好的青菜等食材,客人就在他的一楼房前饭桌上就餐,立了一把遮阳伞,雨天淋不到、晴天晒不到的,人若多些,麻将屋靠墙位置摆了两张学校课桌宽的桌子、几把小转椅,不讲究情调的百姓们没觉得不妥当,就是一顿饭,填饱肚子即可。

    阿俊面馆四个大字非常朴实,培训机构白色广告牌上顺带着的四个规范红色宋体字,倒也醒目独到,下面树立一块小黑板,上面粉笔字方方正正的写着:大排面15元、猪肝面15元、油渣面13元、鸡蛋面11元、青菜面10元、葱油拌面7元…,平日过路的人吃的少,基本都是小区老主顾,家里不想开火,点碗面条,便捷物美价廉又放心。

    阿俊每天早上6点多就开始忙碌,去菜市场定期称些猪板油,回来用煤球炉锅一点点熬制,油渣和猪油都是好东西。干面条青菜是每日必备食材、猪排、猪肝、猪肠看售卖情况随时添置,买好回来煮面条、用碗和手分成一份份的面条团,洗青菜小葱等、切成小段放入篮子中,如果有人吃饭,随时起锅驾轻就熟,5分钟左右就可以吃上热乎乎香喷喷的汤面或者炒面。准备好各种食材差不多八点多了,附近居民上班的、上学的都热情而友好地跟阿俊打招呼:阿俊,上班去啦!哦,好滴;大伯伯早,早,上学去啦;准备差不多了?生意兴隆!嘿,谢谢!

    阿俊话不多,饭时不固定,吃饭的人多时一直忙着,笑呵呵地,吃饭的人少时,就在大家正常饭点炒上俩菜,倒杯杨梅酒,一个人慢悠悠地喝,每日如此,偶尔晚上九点多还能看见他借着厨房里幽黄的灯光间或一点小区内的路灯光,独享独酌,安然自在。菜稍微远一点就看不出具体内容,阿俊不受影响,吃吃停停,想想乐乐,有人叫面,他也不含糊,立刻起锅。每晚两个菜不变,一杯酒不变,认真品味的神情不变,倘若问一句:这饭吃得津津有味的,还得些时候吧?他依然不慌不忙地说:早着啦!不管多晚,他都刷洗得干干净净、一个步骤不落,一个大红桶,一次次更换水,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碗洗净一个个倒扣好,脏水顺势倒入雨水管道口流走了。

    阿俊住了30多年的楼房一层一直是灰色水泥地,木门小窗,家里没有什么家具,房屋不大,50平米左右,一梯三户,他们位居中间,房间朝南,两个卧室,土狗大黄在四平方米的客厅铺着两件旧衣服,就是它的窝。平日里阿俊给它买狗粮,自己吃的肉也从盘里检出来喂它,只需换一声大黄,它就乐颠颠过来在阿俊身上蹭两下,摇几次尾巴。房子准备装修时,大黄被送走了,穿着它英雄般的迷彩衣。

    阿俊有一个儿子,30多岁了,没有正式工作,也没结婚。打打零工,两人交流甚少。房子装修期间,他儿子一直在家。从家里敲掉墙面时,晚上可以看见阿俊和他儿子用电动车拉出一袋袋建筑垃圾,现在城市管理很严,建筑垃圾不允许乱丢乱弃。到后来装修完毕,他儿子从网上购置床、家电和厨房用具,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忙得不亦乐乎,居民楼内的邻居们,时不时地进去观望两眼,阿俊哪,有样子啦!蛮好蛮好,阿俊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眼睛眯缝起来了。黑红的脸膛泛起了幸福之光。

厨房装修的亮堂堂,厨具都是不锈钢的,抽油烟机崭新,橱柜是富贵金,餐桌摆放着餐布、上面还有一瓶花,很有情调。刚刚装修完,气味很大,空调开着,房门也开着,从门口经过时一股股凉风冒出,瞬间浑身舒爽,是啊,杭州的夏天不是好过的,即便是晚上热气仍然弥散在每一个空气分子中。阿俊汗流浃背,短裤老头背心都湿透了,他一如既往地在门外方桌上吃晚饭。阿俊儿子一直呆在房间里,偶尔还会传出时下流行动感音乐,他在房间里吃饭,从不和阿俊同餐。

    在阿俊老婆离开他们时,阿俊儿子幼小的心门就关上了,他人都说他妈妈过自己的幸福日子了,住大房子,开好车子,又生了个乖巧的妹妹。阿俊和他儿子一直不谈这些,高中阿俊儿子没有考上,阿俊叫他儿子跟他一起经营小面馆或者开个大的,阿俊说,他没本事,就能靠这个营生填饱肚子,阿俊儿子摇摇头,南下广东打工去了。干了三年一次家没有回,第四年回来了,身上一个毛票没有。

    阿俊没说二话,照样晨起晚工,生活的调子一点没变。阿俊儿子就这样零工打打,二人互相沉默着。

    阿俊由于站了二三十年,小腿上爆出鼓胀胀的血管,一堆一堆的,脚踝处黑紫,邻居们叫他医院看看,静脉曲张,不出面馆时多坐一下,把腿抬高。阿俊说,没得事,已经习惯了。

    夏日里阿俊热时,背心向上卷起半截,露着可以看到腹肌的肚皮,小腿肌肉线条上爆着越来越多5mm左右的血管,热汗就从脸颊一条接一条的流下来,肚皮上一个汗珠接着一个汗珠密密麻麻排着。

    冬日最冷的日子里,碗锅都冻上冰,阿俊用拾来的干树枝做引柴把煤球炉点燃,烧壶水暖暖手,还是买菜、面,切、煮,一道工序不少。他穿着少,忙碌不方便,一忙碌也容易热,给人感觉他不怕冷。  一年到头除农历新年休息几天外,平时节假日一定候着面馆,只要有吃饭的,他立马起锅上灶。邻居们问他出去转转,他哈哈一笑,没的地方去,闲着也没事,做做面条蛮好。

    中秋节这一天,阿俊炖了一大碗排骨汤、炒了一盘腌菜肉末小红椒,两手端着进入家门放到餐桌上,又出来拿碗筷,然后坐定倒酒吃饭,终于从吃了几十年的门外方桌转移到屋内干净舒适的餐桌上,可是还是一个人慢悠悠地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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