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居,那天晚上我听到屋里有动静,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家里来贼了,第二个想法是我要被强奸了。“
我顿了顿,咽了一下口水,明显看到观众在期待接下来的故事,人在集中精力的生活表现得总是很淳朴。
这是一个成都二环边上一个咖啡馆,黑色的幕布遮住了后面的落地窗,上面冒出的白花装饰跟黑布相互辉映,看起来像是个葬礼现场。
观众零零散散地来,不一会也聚集起来五六十个,看起来都很年轻,连帽卫衣,牛仔裤,帆布鞋,beats耳机挂在脖子上,金属的外壳时不时反射出光亮,格外引人注目。
有人鞋子上的倒钩在黑暗中散发出诡异的光,vans的z型标志在黑底的鞋面尤为凸出,这双鞋子看起来穿得有段时间了,胶质的鞋底右边略微倾斜。
观众在等我的punchline,大家的笑容停在脸上,还没有从上个段子的余味中缓过来,我知道这是最好爆点的时候。
“但是我不慌,真的,”我换手,话筒换到左边,右手撑住话筒支架,故意显得自己很随意。
“作为一个独立女青年,我不慌,因为我有自己的行为准则, if you don't kill me ~"我又停了一下,吊着观众的胃口,像是游刃有余地在挑情。
“if you don't kill me , you can fuck me~"
“yes!”我提高音调,趁着这一波笑声,像是终于等来了一波浪潮,我赶紧顺势游过去。
“ yes, fuck me ,now! quickly, i don't give a shit about it ,都2019了,命才最重要! "
我用手指着下半身,眼睛却扫在观众席。
观众笑了,女观众捂住嘴,摇着身边的女伴,那女伴胖胖的,被摇的时候像一颗豆芽,眼睛眯成一道逢儿,男观众显得更加矜持,有的还脸红了,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节奏。
密闭的空间里集聚着各种香水味,似乎有点让人上头,笑声是最好的催化剂,我打赌我在表演的这几分钟里,肾上腺素的飙升给我带来了极其刺激又纯粹的快乐。
唯一一束聚光灯在最后一个演员讲完段子后终于暗淡下来,像是疲倦的人终于获得允许闭上了眼,成都的夜晚已经渐深,方才聚在一起的人们,像是一个个血细胞一样,乘坐着不同的交通工具,在这个叫做成都的母体里肆意穿梭。
开放麦散场了
几个月前,我在成都看了一场线下的脱口秀。
在一片炸开的笑声中和前后仰倒得像麦穗的的观众席里,我忽然意识到,我也可以。
我联系了里面的人,问道,我可以来参加开放麦吗?(演员试炼新段子的场地)
当然了,欢迎你,他们回复到。
于是我开始了写稿的过程。
我的家人和朋友成为了我的创作蓝本,总是有好玩的事情在我们之间的发生,可是要通过再创作并且以搞笑的方式通过语言表述出来,我明显感觉到有点吃力。
我分不清讲故事和搞笑,对单口喜剧而言,搞笑就是第一位,其他一切的创作都是为了搞笑服务。
我写程序员,写弟弟被我欺负,写我妈的人生哲学,写我的舔狗生涯,写我的独居生活,当我真正开始创作的时候,我发现那些平凡枯燥的日子好像都有点意思。
我极其享受观众因为我的段子大笑的感觉,就像是一种毒品,我需要这种持续的刺激,刺激我继续创作下去。
偶尔也遇到过冷场,我能想象自己在台上的那种尴尬与慌张,我心里想,为什么我要去逗这些人笑呢,为什么要取悦别人呢?
当你进了这个圈子,你会发现大部分的脱口秀演员都有过这种时期,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这事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答案无解,或许本来就没有意义,需要自己来赋予。
线下的场子,尺度都比较大,我自己也是走黄暴路线,我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人们感觉到冒犯和不可思议,期待着你接下来的内容。
他们内心渴望被你娱乐,我看到这样的光一闪而过,这是我自己作为脱口秀演员最为自豪的一刻。
我看到观众席里面有人展示出“这种话你怎么也敢说”的表情,连笑都需要再三考量,我实在觉得很心酸。
他们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他们的情绪来自于周围,他们会先思考该笑或者不该笑,然后才会考虑自己的感受。
有的观众把我的段子带入我的个人生活,希望我的人设符合他们的预期,我在开始很讨厌这样的设定,但做喜剧,不需要你展现真实的自我,只要展现出观众喜欢的部分就可以。
有时我在网上写段子,有的人会指出,你这个事情不符合道理啊,你应该怎样怎样做才能更好,似乎人们一旦在表达,或者说没有说明是小说的情况下,人们倾向于认为这就是非虚构的,于是开始带入自己的价值观进行评价。
我都叫大家放松一点,这只是让你笑出来的,我们不谈意义和真实。
这是我最喜欢的反馈
中国人对搞笑这件事情太严肃了。
然后目前人们特别需要娱乐,各种形式的娱乐。
似乎在中国人看来,娱乐是一件不务正业的事情,我从小的接受的教育也是这样,现在不是享福的时候,等你以后有出息了自然就能享受了。
人这一辈子就是不停奋斗工作,我们不能休息,不能娱乐,我们的娱乐一定要建立在前期的痛苦之上,这样的娱乐是恩赐,是偶然,这不能成为生活的主旋律。
然而生活就这么一直走着,活得好活得坏,也就像河流一样缓缓流着,为什么不能在每天的生活里,都娱乐自己呢?
主动给自己寻找快乐,何尝不可?
我常常很难找到能让我笑出声来的国产节目了,如果我想要找深度,我自然不会在网上寻找,可是当我只是单纯地寻找快乐时,我希望自己有更多的选择。
快乐这东西,就我自己而言,很难由内在的自我产生,一定是外界的刺激或者做完工作之后的成就感的推动。
所以很多时候我会主动去寻找这样的快乐源泉,我承认数量庞大的沙雕网友确实让我快乐过,不过这样的快乐太随意太难成体系,如果我需要,我希望现在就有。
脱口秀给过我很多快乐,陪伴过我很多孤独的时光。
当我自己来做脱口秀时才发现,这就是一个不断压榨生活的过程。
压榨出那些痛苦和黑暗面,那些不愿意探索但知道有价值的人生黑洞,那些随意的自嘲后难以抚平的敏感的神经,和不为人所知的难以共鸣的散乱的情绪。
那些眼泪中的咸味,转而从他人大笑时喷出的唾沫中再释放出来,带着一些戏谑的意味,也消解了某些所谓的意义。
在创作段子的时候,你时常会回看自己的生活,那就是大部分脱口秀演员痛苦的来源。
为了挖出那么一点搞笑的东西,你要一遍遍地咀嚼那些悲惨的生活片段,这也是为什么在我看来脱口秀演员的生活大多都不如意的原因。
人们会因为别人的悲惨生活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和放松。
我自己在某些平台发布一些写的东西,我发现有很多人都私信我,说觉得我的生活很悲惨,希望我加油。
我开始以为只是某一篇文章透露出了这样的讯息,但是越来越多的人私信我,一遍遍地提醒我生活很悲惨的生活,我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的生活真的很悲惨吗?
我自己并不这样觉得,写东西很大程度上,都是我负面情绪的通道,尽管写到最后我都会以正能量的东西结尾,但事实上我自己并没有释怀,我没有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开导谁,尽管在生活中我常常扮演这样的角色。
我自己过的并不惨,因为我看到我的身边有比我更惨的,哈哈。
有时候我想,是不是老天为了给我创作题材,故意让我的生活如此,但你要说我喜不喜欢当下的生活,我只能回答 so far so good。
我希望我的生活,就是鲜活的、刺激的、无序的,我选择这样的生活,我也得硬着头皮承担所有的责任。
peace and love ,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能让自己开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