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师大与所有的师大一样,体育系阳盛阴衰,而中文系则阴盛阳衰。两个系经常发生触电现象也属正常。这几天中文系082班的女生们疯传着一件令人激动不已的喜事。体育系的帅哥罗平要转到中文系来了。他是在一次校际足球赛中,把腿摔成粉碎性骨折后,医生诊断为终身不宜剧烈运动后,才转学到中文系的。
这个消息对于水灵玲来说尤为兴奋。一来水灵玲与罗平有过一面之交;二来他们同属一个地级市,这对于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来说,他们是地地道道的老乡。他腿折受伤住院期间,水灵玲曾与几位同学以老乡的名义去看过他。因为当时去的是一大帮人,水灵玲又不是爱出风头的那种人。尽管她长得漂亮,但夹杂在一帮人中,又是在病房这个特定的环境下,不一定他会对她有什么印象。但这无论如何也算有了个一面之交吧。除此之外,水灵玲肚子还有个谁也没注意到的小九九。这就是在固用教室里,她班39位学生,40张课桌凳,就她隔壁的座位空着,罗平一来就将别无选择地成为她的邻座同学了。
周一的第一节课,总显得有点乱,看看一个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就知道昨晚都没有好好休息。礼拜天本应该是用来养精蓄锐的,但大学生们却是用来挥霍的,他们在这一天里尽情地挥霍多余的精力。水灵玲此刻觉得眼皮十分沉重,不费点劲都睁不开眼了。脑袋更是一片混沌,她太想睡了。昨晚一个通宵都沉湎于凡尔纳科幻小说中。她一进“神秘岛”就不知复返,都大一了,她还看这种小儿科的玩意。一般女生都喜欢言情小说;男生,喜欢科幻小说。而水灵玲从小就跟男生一样喜欢看科幻小说。但同样是看《神秘岛》,她与男生大不相同,男生的视点一般落在精彩的情节上,他们被凡尔纳的奇思妙想折服得五体投地。而水灵玲却是迷恋于浓郁的地方风情,她为那些独特的人物性格激动不已。
一阵热烈的掌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水灵玲。平时老师走进来上课,连招呼都不会打,哪来的掌声?水灵玲抬头,只见辅导员老师带进一位帅哥,她的眼睛一亮,这不是罗平吗?
辅导员老师让罗平作自我介绍,罗平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全班,抱拳一拱,笑容可掬地说:“我叫罗平,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希望这个美女如云的班级能够接纳我,我也会保证讨大家喜欢的。”这简短有点俏皮的自我介绍又赢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如水灵玲所期望的,罗平简直走到水灵玲旁。但他没有立即在空位上坐下,而是用眼神与水灵玲交流,他征询道:“可不可以与你换个座位?”水灵玲的座位紧靠外窗,窗外便是校园中最美的后花园。那些山茶花,像一群纯朴的村姑,绽开灿烂的笑容。“不行!”水灵玲冷冰冰地掷过去两个字。也真是的,哪有成为同学的第一次见面,说得第一句话就是一个无理要求的。水灵玲想,别以为你长得帅,人家就都得巴结你,我可也长得不比你丑,为什么要买你账?
罗平自讨没趣地紧挨着水灵玲坐了下来。第一节课讲的是东晋文学。老师说,东晋文坛,玄学和佛学,云雾弥漫,遮没了整个文学天空。而对罗平来说的确是坠入了云里雾里。他不知道谢灵运是何许人,对陶渊明仅有的认知是在中学语文课中读过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一节课的水灵玲,除了昏昏欲睡,就是琢磨罗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天,上的是现代文学史,在多媒体阶梯教室上大课。水灵玲穿了一件黑色休闲装,头发扎了个马尾巴。她与大多数农村来的学生一样,打扮得十分朴素。尽管这样,依然难掩其天性丽质所闪现的自然美。水灵玲一出现在阶梯教室门口,就听到罗平的招呼。说他已给她占了个座位,第五排靠窗边的那个就是。怎么了?昨天要想跟她换窗边的座位,今天却帮她占窗边的座位,水灵玲觉得这人怪怪地不可思议。
通常男生主动给女生占座位就有那么一点意识了。当然占的座位一定是紧挨自己的,连傻瓜也会这么做。可就是这个罗平连傻瓜都不如。他给自己找的位置是第三排的正中位置,他与水灵玲的位置相隔十万八千里。水灵玲听说罗平给她占了座位时,还心存一份感激,现在却觉得是一种侮辱。她想,他为什么不在自己的边上给她占个位置?难道他不喜欢跟她坐一起吗?要知道,别的男生还千万百计地想和她坐一起呢。再说,人家又没有托你,你自作多情地占什么位置。水灵玲走到罗平为她占的那个位置边,准备坐下时,看见罗平远远地用笑脸与她打招呼。她没有还他好脸色,而是堵着气,离开了那个座位,在最后排的角落里找个位置坐下。罗平为她占的那个位置一直尴尬地空着。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何况是两个座位紧挨着的近邻。水灵玲凭借天时地利的优势,很快走进了罗平的内心世界。
那天晚自修,水灵玲和罗平都坐在教室里。水灵玲习惯在晚上去图书馆的阅览室看些时尚杂志,或读些文学作品。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从罗平到来后,她就很少去图书馆了。因为罗平一般都不去图书馆,他需要在教室里正儿八经地赶功课。罗平插班到中文系已是大一的第二个学期,也就是说罗平必须在今后的三年半内把前一学期的中文课程补上去。这对于本来基础不太好的他来说,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水灵玲觉得与罗平坐在一起心里舒坦。水灵玲看到罗平又拿出一本很特别的日记本,旁若无人地写着。这本日记本特别大,有现在的时尚杂志那么大;特别厚,有普通砖头那么厚;封面是厚厚的特别结实的硬纸板,偏蓝的紫色,中间镶嵌着郭富城忧郁的半身像,看不清是坐姿还是斜躺姿。像下一行正规的初号宋体字:“对你爱不完。”下面还有四行四号黑体字:
风吹得路好长一颗心晃呀晃
多想找人陪我逛累了睡在马路上
表面上很倔强其实内心一团糟
怕自己爱得像太阳
这本日记本是罗平自己买的,还是什么女朋友送的?他每天在里面写什么?不知为什么,水灵玲对这本日记本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偷窥欲。她为自己有这种念头而有一种犯罪感。也许这本日记本里就隐藏着爱的秘密。水灵玲从没有听到罗平哼唱过“对你爱不完“这首让女孩子听了谁都会心发软的歌。水灵玲发现他喜欢不时地哼唱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并且经常重复着这么几句歌词:“不要说愿不愿意/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虽然你影子还出现我眼里/在我的歌声中早已没有你/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他唱起来像极了王杰一样的哭腔呐喊式,声音犹如寒秋孤雁的啼声一样很容易透砌我们孤独,奋争而又疲惫的心灵。水灵玲从他的哼唱中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孤独,落寞和奋争。
远距离的视点和近距来的视点观察一个人,往往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以前水灵玲认为罗平是那种高傲自负的人,她想接近他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满足好胜心,而现在她觉得其实罗平是一个务实的人,头脑聪明,学习也肯下功夫。表面上看他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实际上内心有着深深的孤独。
一男同学走过来,对罗平说外面有人找你。罗平把日记本一合,连抽屉里都没放,让它静静地躺在桌上,就出去了。水灵玲看见这本日记本,暂时无人理睬了。她就有一种无名的冲动,她想理一理这日记本。
翻开日记本的扉页,一行秀气的钢笔字:“封面上的歌名,就是我的赠言。”落款是丽娟赠。这丽娟姓叶,是中文系与水灵玲同一个年级不同班级的一位女生。她是本省城的人,虽然生在城里,却长的有些对不住城市的风景。水灵玲早就听说叶丽娟在追罗平,但那只是道听途说,她不相信罗平会看上叶丽娟。
翻开第一页,记得就是罗平插班的第一天,日记中写道:我喜欢窗外的山茶花,淡淡的花色一点不耀眼,淡淡的清香却十分醉人。我想坐窗边多看几眼窗外的山茶花,可是被山茶花一样美丽的她拒绝了。我觉得她就是一朵开在我心中的山茶花。
这不是在写我吗?水灵玲想,她还会写些什么呢?她的好奇心和偷窥欲更加强烈了。她一页一页地翻读,随着日记的阅读,她越来越接近罗平的内心世界。这些日记几乎每一篇都提到了水灵玲,并且都是赞赏有加,并不时地表露了爱慕她的心迹。在日记中一个字都没提叶丽娟。看来叶丽娟在罗平的心中根本就没有地位。
水灵玲忘我地看着,直到罗平走到她面前,她才惊慌失措地把日记本合上。可是这一切已被罗平看到了。这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水灵玲满脸通红,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