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的一位大国君主与黑手党教父有什么共同点?

春秋列国与美国黑帮,有着相同的权力构建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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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龙白兰度饰演的维托·柯里昂,无法逾越的经典

1.

直到在父亲灵柩前俯视着匍匐行礼的大臣们,熊侣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在他那个时代,储君是个高危职业,几乎每一个国家,每隔几年,就要干掉一个储君。

他很幸运,没有觊觎大位的兄弟,没有心如蛇蝎的后母,也没有抢夺自己妻子的父亲。

如今终于顺利登上了国君之位,他要效法先王,开疆拓土,建立霸业。

不过他很快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前614年,熊侣刚刚继位,令尹成嘉在出征途中,差点被刺杀。在残酷逼问下,刺客说出了幕后主使:竟然是同族子弟,时任楚国大司马的斗克!

成嘉心知不妙,立马下令回师。

与此同时,大司马斗克和公子燮宣布成嘉谋反,郢都戒严。

熊侣先是震惊,斗克与成嘉同是若敖氏家族的人,熊侣不清楚到底谁代表若敖氏的意思。接着熊侣感到了万分的愤怒,若敖氏明目张胆的争权,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摆设。

但他压住火气,冷眼看着成嘉率领大军围攻郢都。

八月,公子燮和斗克眼见不敌,挟持了熊侣,从郢都突围而去,准备另立政府。

熊侣虽然愤怒到了极点,但看着斗克刀剑森然的私兵,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在途经庐地时,大夫戢梁非常热情,又是犒军,又是好吃好喝招待公子燮、斗克君臣,表示要追随国君熊侣,干一番大事业,并且安排下了绝色美女,为几位接风洗尘。

公子燮、斗克一路风声鹤唳,精神早就要崩溃了,一通酒肉后,就想进入温柔乡。

不过迎接他们的,是刀剑加身。

戢梁诱杀二人后,赶紧把熊侣送回郢都。此时,成嘉重掌大权,正与国内大族商议着另立新君。

虽然国人恭敬的迎接了国君的回归,但一位曾经被篡逆者挟持的君主,无疑丧失了所有的权威。

2.

熊侣回郢都后,让楚国臣民大吃一惊。

他一改往日做储君时的贤明作风,整日置酒豪饮,纵情声色,好像一匹关久的马,要在草原驰骋。

原先追随熊侣的臣子们十分着急,纷纷劝谏,每次面对的,都是熊侣醉眼朦胧和他怀中美人的嬉笑。

当然,他们是不会让步的,这不单单是什么忠不忠诚的问题,国君这样下去,支持他的家族们,今后只会丧失自己的利益。

熊侣很不耐烦,一怒之下,在宫门口挂起块大牌,上边写着:“进谏者,杀毋赦”。

楚庄王二年(前612年),晋国卿大夫赵盾派遣上将军郤缺率领晋国上、下二军突袭楚国属国蔡国,蔡国求救的文书如雪片一般飞向楚王宫,熊侣依然不闻不问,宫中载歌载舞。

蔡国无奈,只好投降。楚国颜面尽失,失去了重要的战略盟友,天下诸侯也开始轻视楚国。

春秋时期的利益斗争,跟纽约五大家族斗争一样,别人看见你软弱,权威丧失时,就会来觊觎你的利益。

楚庄王三年(前611年),楚国发生大饥荒。楚国势力范围内的山戎,夷族,越族,庸国和麇国纷纷叛乱,集结起来,准备进攻郢都。

楚国上下惊恐,各地纷纷戒严,国家几乎陷入崩溃。

熊侣却依然故我,躲在深宫之中,醉卧美人膝。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第一个,是熊侣的宠姬樊姬。女为悦己者容,樊姬原本十分注意修饰自己,但接连几天,她都逢头垢面,不施粉黛。熊侣纳闷:爱妃这是生病了吗?

樊姬却说:您整日沉迷酒色,荒废朝政,我不愿做罪人,哪有心思梳妆打扮呢。

熊侣也不生气,觉得小女人吃醋嫉妒,哄哄也就是了。

岂料樊姬每日到南城桓高台之上,对月梳妆。熊侣又是大奇,爱妃这是干什么呢?

樊姬说:您承诺我的事,却做不到,说明并不在意我,我何必为一个不在意自己的人装扮呢,不如让星月欣赏。

熊侣敛容,心生敬重,然后去找其它嫔妃玩了。

第二个人,是楚国大夫伍举。

他来见喝得醉醺醺的熊侣,熊侣道:寡人有美酒佳人,大夫喜欢哪种?

伍举笑着说,我先请主公猜个谜语:楚京有大鸟,栖于朝堂,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此为何名?

熊侣手不离樽,也笑着说: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君臣大笑,乐极而归。

但熊侣还是每日饮酒作乐,田猎不休。

于是来了第三个人。

也是楚国的大夫,苏从。苏从这次不打什么暗语,进门就大哭。

说楚国就要灭亡,我苏从宁愿谏死,也要直言相劝,声音直传到宫殿之外。

这次,熊侣动怒了,紫红的面颊因为酒气上涌越发狰狞,眼中渗出森森寒意,手下侍卫皆股栗,他咬牙切齿的问道:

“进谏者,杀毋赦!大夫胆敢违令吗?”

苏从怒目而视,高声说:大王以一时之乐,弃君王万世之利,岂不为天下耻笑!今天杀了臣,后世人将以臣为忠臣,与逢龙,比干并肩。臣言尽于此,请借大王之剑,臣刎颈王前,以信大王之令!

熊侣幡然起立,握住苏从之手,寡人今日,就要开始一飞冲天。

从这一天起,熊侣绝钟鼓之音,屏退妖姬宠妾,立樊姬为夫人,开始了他的惊天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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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姬图

3.

熊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废除的十项政令,以九项政令取而代之,诛杀大臣五人,提拔六位隐士,国中大治。

但他明白,真正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要理解熊侣为什么要大费周章,隐忍三年,就要大致说说春秋时期的制度。

周朝是名副其实的分封制,周天子虽然名义上为共主,但其领地跟最弱小的蔡国也差不了多少。而旁边的诸侯国,经历了长期的战乱兼并,动辄就是周天子领地的三四倍。

王朝如此,各个诸侯国内也一样,君王的臣下都有封地,有属臣有属民,稍一组织,就是国中之国。

所以诸侯国内的一些大家族,通过经年累世的发展,势力大到了国君都未必能抗衡的地步。

春秋时期的超级霸国,晋国,就被三个大家族瓜分,成为战国时的韩赵魏三国,继续称雄。

齐国的姜姓君主后来也被田氏代替。

与熊侣同时代的鲁国,国政被三桓把持,随意残杀国君。

熊侣要面临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楚国当时最有权势的家族若敖氏,执掌着朝局。

若敖氏也是楚国王族的一个分支,早在楚武王时期,便开始担任楚国的令尹,并且拥有指定下一任令尹的权力。

可以说,楚国的江山,是王室与若敖氏一起打下来的,楚王的荣耀有一半要归因于历代若敖氏的族人。

即便与王室不是平起平坐,他们在楚国也是举足轻重,以至于熊侣的祖父楚成王在明知出师不利的情况下,仍然同意了若敖氏子玉出兵的要求,并且以子玉兵败自杀结束。

而熊侣父亲楚穆王时期,若敖氏斗子西甚至串通斗仲归谋杀楚穆王,差一点就取得了成功。

即便如此,若敖氏仍然牢牢把持令尹职位。

熊侣担心若敖氏,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原因:他的父亲楚穆王,是通过弑杀他的祖父楚成王而登位的。

这就给了若敖氏以口实,但凡一有风吹草动,就可以说你得国不正。

不过,但聪明人都知道,楚国这片广袤土地上,只能由一族主宰。

4.

熊侣亲政之后,任用屈氏(屈原的祖先)蒍氏及公族,以分若敖氏之权,但适可而止,仍然用若敖氏斗椒为令尹(此时成嘉已死)。

若敖氏见熊侣羽翼已成,又没有进一步动作,也就隐忍不发。

让众人没有料到的是,熊侣没有安内,就开始了攘外。

楚庄王三年(前611年),熊侣命斗椒监国,亲乘战车到抗击庸国的前线,一战而灭反叛的庸国。

楚庄王六年(前608年),熊侣亲率大军,攻打晋国的附庸,陈国,宋国,大胜。

楚庄王七年(前607年),晋国攻打楚国附庸郑国,熊侣派斗椒出兵救郑,晋国无功而返。

楚庄王八年(前606年),楚庄王亲领大军北上,以“勤王”名义攻打陆浑之戎,至于洛水,直抵周天子都城洛邑附近,在周王室边境陈兵示威,问鼎之轻重(问鼎天下由此而来)。

通过这几场战争,原先的霸主晋国在楚国声势下显得力不从心,熊侣国内威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更重要的是,熊侣在战争中,培植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政治和军事力量。

若敖氏猛然惊觉,但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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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王出征塑像

5.

楚庄王九年(前605年),熊侣率军出征,斗椒突然发动私兵攻打时任楚国司马的蒍贾,并将其幽而杀之。

蒍贾是蒍氏的首领,一直是熊侣用来牵制若敖氏的心腹重臣,听闻国内大变,熊侣忙率军回师。

斗椒尽发族人,驻兵蒸野,准备邀击王师。

这个考验对于熊侣来说,是十分严峻的。

虽然手中有军队,但王族最重要的支持者蒍氏已经覆灭,若敖氏屡掌军权,战神辈出,声势浩大,其它的家族能够保持中立就不错了。

熊侣考虑再三,决定再次隐忍:他提出以三王(文王、成王、穆王)之子为人质,与若敖氏求和,并表示既往不咎。

这其实就是牺牲蒍氏,以整个王族为人质,与若敖氏和解。但斗椒手握大权,已经没有那个耐心了。

七月初七,楚庄王带兵与斗椒在皋浒决战。

斗椒自小领兵,勇武异常,一张劲弓,神箭无敌。连续两箭,都离熊侣只有毫厘之差。

楚军大骇,眼看就要溃败,熊侣登上戎车,推开随从挡箭的大盾,亲自擂鼓,下令冲锋。

斗椒骄悍至极,准备再来一箭,却听到了羽箭破空的声音,他回头,只看见不远处庄王手下神箭手养由基冷峻而平静的目光。

凌厉的箭锋带着森冷贯穿了斗椒的身体,也击破了若敖氏主宰楚国的美梦,楚军齐声高喝,以烈火燎原之势击败了若敖军队。

王师高奏凯歌,返回都城,这一次,熊侣不必再隐忍了。

他以雷霆手段,连根拔除了若敖氏,只留了一个斗克黄作为若敖氏血脉,但再也翻不起大浪。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虎视天下,楚国的大权再一次集中在王室手中,继之而起的,是一个可以与整个周王朝分庭抗礼的楚王朝。

楚庄王十三年(前601年),楚庄王大军灭舒国。

楚庄王十六年(前598年),楚庄王军队攻破陈国,诸侯震怖。

楚庄王十七年(前597年),经过长达三个月的激战,楚军占领郑国,郑襄公袒胸露臂向楚军请罪以求和。中原霸主晋国率军来救,在邲地与楚决战,大败而归。

楚庄王十九年(前595年),楚庄王亲率三军,攻打千里之外的宋都睢阳。与宋国相持了整整九月。

天下诸侯慑于楚国强大,无人敢战,霸主晋国一面欺骗宋文公援军将至,鼓励他坚持抗战,一面龟缩国内,无一兵一卒出征。

虽然楚军因粮草而退,但支撑大军九月,千里攻城,足见楚国实力之雄厚,自此之后,中原诸侯谈楚色变。

楚庄王在位期间,“并国二十六,益地三千里”,纵横天下,莫与争锋,即便齐国最强盛的桓公时期,都无可与之匹敌。

直到楚庄王二十三年(前591年),熊侣逝世,中原诸国才喘了一大口气。

1969年,《教父》一经出版,就引起了轰动。同名电影于1972年上映后,更是天下皆知,令无数人着迷。

据说姜文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抽出一个下午,再次观看这部长达175分钟的电影。

抛开宏大而曲折的叙事框架不谈,单单教父维托·柯里昂本身,就足以让这部作品大放异彩。

少年维托孤身一人,偷渡到美国,赤手空拳在资本家的世界建立了一个帝国,他从不让任何借口和力量阻碍自己的意志,不让任何人控制他的命运,当有人想要挑战这种意志和权威的时候,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采取断然措施。

他甚至不允许个人的情绪和主观因素干涉这种意志,所有的好恶,虚弱,傲慢,怠惰甚至聪慧都要服从这种的意志,直到扫清了一切障碍,坐在地下帝国王座上,连尊贵的参议员都要俯首称臣。

维托只奉行几个简单的原则,理智,隐忍,谦虚,谨慎和不屈。但每一样他都做到无以复加。

说《教父》是男人的圣经,并不过誉,任何人,只需要将这些普世智慧中的一项践行到底,都比汲汲于寻找更高深的智慧获得的助益多。

而这部描写美国地下世界的小说,可能比100部正史,更能展现通向权势的道路是怎么样的。

今天聊的,是春秋时期的一位君主。如果细致研究历史,加以想象力,就会发现,两千多年来,权力的构筑方式,从来没有改变。

然而,两千多年前的一个国君和小说地下世界的教父对我们现代人能有什么启示呢?

我想大概是理智。

楚庄王还有两个故事展现了这种理智,一个叫绝缨之宴,一个叫庄王葬马,网上都搜得到,就不缀述了。

不要小看这种理智,想想自己因为有多少次因为车多拥堵这样的小事,情绪失控?

能够时刻践行理智,不被情绪左右的人,凤毛麟角。楚庄王和维托是其中之一,也因此迎来了他们人生的辉煌。

王阳明在悟到吾性自足后,豁然打开了一片新天地,他所谓的良知,简练起来就是理智。

知道很多干货和道理是没有用的,关键还是能否一以贯之,能否知行合一,肯不肯在事上磨。

或许因为客观条件的限制,一个真正理智的人未必能获得世俗期许的成功,但一定能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真的有成功学,大概只有这一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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