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六个欧洲匠心的故事-新浪财经达沃斯特别策划
介绍/ Introduction
工匠精神欧洲篇
在一个对狼文化,互联网经济盲目崇拜的时代,传统制造业的发声很小。但在欧洲,依然有这样一批优秀的制造企业,延续百年,不忘初衷,坚持本心。 新浪财经独家走访了六家各具特色的欧洲制造企业,在瑞士,德国,意大利,参观他们高颜值的总部和工厂,风景如明信片的办公环境和高氧值的空气,对话他们的掌门人。他们对新浪财经讲述品牌的故事,和他们对“工匠精神”的理解。因为他们,我们得以揭开欧洲匠心的面纱。
送走一地鸡毛的2016,我们来谈谈工匠精神
【重提工匠精神】
在一个推崇互联网+的时代,传统制造业的发声很少,可没有实体经济繁荣的资产繁荣和金融繁荣令人心慌。是时候重提“工匠精神”了,为经济下行周期做好准备。
送走一地鸡毛的2016,我们来谈谈工匠精神
文 | 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 郝倩 编辑 | 谢长杉 任琳贤
三年前,我做了个关于欧洲的新闻小专题,一个是探寻欧洲家族企业传承的力量,一个是探秘德国工业4.0。那是中国资本市场最好的时代:有一个好概念就可以轻松融资上千万,创业者如织;中国的Jack Ma(马云)在欧美的名声盖过了Jack Chan(成龙)。相比之下,我当时采访的很多欧洲制造企业依然是窝在某一个偏僻之地精工细作,不求爆发式增长,破坏性创新,只求细水长流。在中国资本市场“野蛮生长”的黄金时代,一开始我们也担心会有人关注这种“慢增长”模式么?事后证明,当时这两个小系列中所诠释出的优秀企业的另类生长模式引起很多中国中小企业的共鸣。
两年过去,市场形势时过境迁,这种转型的急迫感从去年开始更加迫切。
在一个推崇互联网+的时代,传统制造业的发声很少,可没有实体经济繁荣的资产繁荣和金融繁荣令人心慌。是时候重提“工匠精神”了。
——为经济下行周期做好准备
“今天中国的创业者和投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经历过一个真正痛苦和真正漫长的经济下行周期,更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经济衰退。”这是易凯资本创始人王冉在2016年7月份说的。如果很多中国的创业者和中国企业采纳了王冉的建议,那么在今年夏天,他们应该已经找了个能安静下的地方,远离朋友圈和碎片信息,认真考虑未来5到10年将如何面对一个低增长负利率,人民币贬值的社会现实。
2016年,以工匠精神为主题,我采访接触了十余家欧洲企业,实地考察并对话了德国,意大利和瑞士的六家不同类型的老字号的管理高层或家族接班人。他们分别是瑞士高级珠宝品牌固宝琳;钟表品牌瑞士积家;刀具企业维氏军刀;意大利高级定制男装品牌Brioni,以及两家响当当的德国企业:千亿级工业企业博世公司;豪车品牌保时捷。
这六家公司诞生于不同的时代,有古老的裁缝行业,制表制刀以及金银匠行业,也有现代工业代表的零部件生产商和汽车企业。每家企业都经历过战乱,经济衰退,黄金时代,甚至可能因为行业变迁险些送命。我参观了这些公司的总部,欣赏了他们风景如明信片的工厂环境和高氧值的空气。他们都对新浪财经说了自己的故事,以及他们对“工匠精神”的认知。
有一家企业有160年历史,传承了六代人。年轻的家族掌门人直接告诉我,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时代,生意也没有以往那么好做,但是,“活过了160年,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在这期间,我们学到的就是一定要有适应能力,学会释然。”还有一个家族企业掌门人反复提一个词,要“谦虚”,他们甚至把“谦虚”这个词放在了家训里。
不把自己太当回事,也不把别人太不当回事,时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旦自我狂妄,就离死不远了——这是历史的教训。
上述六家老资历的欧洲企业都深谙“反周期”的原则,他们在牛市存钱,熊市投资,不畏惧经济周期,但也不依赖银行和借贷融资。看看他们所经历的生死存亡,再反思我们这个时代制造业所遭遇的困境,会觉得豁然开朗,相信坚持者终会有所得。
我根据他们的故事把“工匠精神”提炼出了七个关键词,分别是:手工,执着,细节,秩序,自动化,学徒制和传承。其中,手工,执着和细节是“旧世界”对于工匠精神的传统认知;秩序,自动化则是现代工业背景下工匠精神的新形式,以及现代人对机器人会不会抢夺人类就业的质疑。至于学徒制和家族传承,说的是成功的企业如何将他们的财富,和无形资产代代相传。这七篇文章会陆续在系列中发布。
——制造业没有捷径,只有质量
工匠精神到底为何意?在象形字中,“工”字与“巨”通用,即规矩,做形容词用意为细致工整,精准严谨。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障质量。不论好的时代和坏的时代,制造业理应质量为王,没有捷径。
一位意大利的高级裁缝和你谈他的工作,你问的是怎么做缝纫,他谈得却是艺术和激情。眼里身上都透着一股子自豪。他做了30年裁缝,可以闭着眼睛飞针走线手缝袖口,可为了让客户身上的西服更加合体,他还会上街偷偷观察他的客户行走坐派,再修改衣服。
另外一个瑞士制表师可以花一年时间组成一个两寸照片一样大的复杂功能机芯。他捧起机芯给你看的时候,就像一个小男孩举着一个水晶苹果,眼里全是喜悦。他说他是真喜欢看着机械表机芯里的小部件滴答摇摆的样子,有时候一个部件安装不好,他真会着急地想把头发都揪掉,甚至想上山狂奔。
美国知名社会学家,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社会学教授理查德-桑森特( Richard Sennett)说过:
“工匠精神是一种人类本能的冲动,一种为了自己也要把工作做好的欲望。”
这原本是一种类似空想社会主义者的理想设想,但在欧洲,这种匠人真的存在,前提是有足够好的土壤:社会给匠人以尊重,有保障的体面生活,以及最重要的——完善的企业和社会制度。
从历史的纬度来看,没有谁可以随随便便成功,产品质量都靠修行,从假冒伪劣到金子招牌,必有一个阵痛的过程。
今天看来优秀如德国制造(Made in Germany),100多年前也曾被远远甩在英国制造后面,因粗制滥造遭人耻笑。他们之后开始自我反思,用制度规范德国制造。从1871年德意志帝国成立至第一次世界大战大概40余年间,德国工业生产增长了六倍,出口增长了四倍。德国制造的金子招牌由此奠定。更重要的是,德国人在100多年前逐步完善起来的产业制度规范和学徒制,让他们在二战之后的一片废墟里依然可以迅速崛起。
再说瑞士制造(Swiss Made)。 1800年,英国和瑞士每年各生产20万件钟表;50年后,瑞士钟表产量是220万件,英国还是20万件。当时瑞士钟表鱼最擅长造假英国或是法国钟表品牌。直到一批瑞士钟表品牌成长起来,修正工艺流程,不断发明改进生产工具,瑞士钟表才打出声誉。这个后来者居上也花了几十年之久。
——不浮躁与不放弃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首先,关于精准。精准是好产品生长的土壤,保障质量,精密生产,不是用战术的勤奋掩盖战略的残缺,而是企业活得长远的根基。
我在瑞士卢塞恩旁边的小镇依巴赫-施瓦茨问了维氏集团CEO卡尔-埃尔森纳四世(Carl Elsener)瑞士军刀百年长青的的秘密。他说维氏的竞争力就是把每一个简单的部分精确地组装到一起,赢在细节。他说了一句话我印象深刻:一个品牌的价值应该是品质,功能,以及设计和创新,这四个价值中,做不到品质和功能性,其他两样都免谈。
如保时捷公司创始人费迪南德-保时捷(Ferdinand Porsche)所说,改变很容易,改进要难得多。这些企业在某一个“窄域”以一步步小小的改进和自我突破,最终在行业竞争中占领金字塔顶端,游刃有余。
在德国,除了超级航母级的超级企业之外,还有几千家只在业内知名的零部件生产公司,他们九成以上都是运营了100多年的家庭企业,散落在慕尼黑、斯图加特、莱比锡近郊的小镇上甚至深山里,祖孙几代人一直专攻一类产品:轴承、阀门、螺栓等。这些色彩纷呈的优秀企业是欧洲制造的脊梁。
其次,要尊重新科技,但不要神化互联网+和人工智能。
传统技术不代表就是落后的技术,也可能是最高效的:全球最大的飞机空客380的庞大机身是由两个工程技术人员一组,使用2.8万个柳钉手工焊接完成;英国最大的自行车企业连续几十年坚持用传统的铜焊技术完成车身焊接;在瑞士名表工坊积家,研发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切割工具,和使用了100年的传统技艺依然在使用,因为实践检验传统的不一定就是落后的。
我在斯图加特和博世集团负责工业技术产业的董事斯托瑟(Werner Struth)聊到了机器人会不会消灭人类就业的问题,这位工业4.0领域颇具威望的行家的回答十分简短:失业率和自动化程度从不相关,说技术革命带来失业仅是个“伪命题”。
“一个训练有素的技师在精确度上完全不逊于机器,而工人的灵活性又是机器根本达不到的。”这是保时捷独家配件(Porsche Exclusive) 总监Boris Apenbrink说的。
第三,这是来自德国和瑞士的经验:优质产品的生产技能,生产态度可以通过现代学徒制进行延续。
复杂的手工艺需要多年的操练,需要理解原材料,对工具的熟练使用。从这点来说,一个优秀的钢琴家,芭蕾舞者,作家,和一名裁缝,陶瓷艺人,钟表师都没什么不同。
同时,欧洲的很多现代工匠更多的是一种终生职业选择,并非“阶级固化”的副产品。在德国,生产线上学徒也可能成为明日一家工业大鳄的金领经理人,他们也可能出身某一职业技术学校,也可能是某一个工程或是化学专业的博士生,总之对产品和生产流程十分精通。如果没有学徒制,不仅老技师的技术无法有效传承,就连一种精密生产的精神也无从传递。
我们这几年也在呼吁学徒制,但目前国内精英教育为主旨的教育体系与学徒制不兼容。一个高效的学徒制,在制度上也需要学院,企业和政府三方无缝对接,缺一不可。
第四,家族企业的力量。很多优秀的欧洲大公司和中小企业不上市,不着急圈钱,为的是更好地世代传递商业初衷,不受诱惑,不变本心。
工匠精神是现代制造业的良心。它是一种精神符号,既不定义身份,也不定义身家和职业。优秀的企业和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必定会以保障产品质量为根本,其次才是创新和提升效率。要耐得住寂寞,有沉淀,有恒心,若坚持本心,可延续百年。
工匠精神到底为何意?在象形字中,“工”字与“巨”通用,即规矩,做形容词用意为细致工整,精准严谨。工匠们喜欢不断雕琢自己的产品,不断改善自己的工艺,享受着产品在双手中升华的过程。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障质量。不论好的时代和坏的时代,制造业理应质量为王,没有捷径。
手工”- 那些执拗的意大利裁缝
【7000针缝出一件西服】
一件西服的生产流程被分解为220个步骤,由220位高级裁缝接力完 成:从手工绘图,手工做板和剪裁,到最后90个部分都通过手工缝纫完成。这期间需要熨烫80次,一共 22个工时的高效工作。其中,手工扣眼需要用楔子打眼,缝好一个扣眼缝需要100针,耗时30分钟。
工匠精神之手工:那些执拗的意大利裁缝
文 | 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 郝倩 编辑 | 谢长杉 任琳贤
“只要拥有为了把事做好而把事做好的愿望,我们每个人都是匠人” 。美国社会学家理查德·桑内特(Richard Sennett)——《匠人》
一个世纪前,工业生产的概念风靡美国和英国,但意大利有一部分手工匠人很倔,他们相信传统:鞋要合脚,衣服要合体,料子好还要耐穿。这一点和大工业生产效率为王的概念完全背离。不是谁都有勇气逆着时代大潮而上。这种对传统的偏执催生了一批精细手工的好品牌,在全球十大顶级男装品牌中,意大利品牌占八席。“反科技”和坚守匠人精神,让他们后来都成了“奢侈品”。
从Brioni布里奥尼裁缝学校(Scuola di alta Sartoria)的教室窗口望出去,是意大利佩斯卡 拉城高低起伏的丘陵和留存完好的15世纪的古镇背影,亚得里亚海就在32公里外。这里是意大利古城佩内(Penne),城池建于4个丘陵之上,罗马时期就发现了温泉水疗的“古迹”。到今天,进了古城还是铺满苔藓的阶梯,雕栏玉柱犹在,十分优雅。
布里奥尼的品牌创始人之一Nazareno Fonticoli就生在佩内,1945年创立品牌时已经是罗马一位有名的裁缝。50年代,他决定把制衣工坊开到当时距离首都车程3个小时的佩内,多少有点衣锦还乡回报故乡的意思。古语说山东出响马、宁波出裁缝、绍兴出师爷。放在意大利,就是阿布鲁佐(Abruzzo)出裁缝,托斯坎纳出皮匠。佩内就在阿布鲁佐大区,这里的裁缝真的全意大利闻名,几乎家家都有做裁缝的亲戚,缝衣刺绣更是女人们的必备手艺。
布里奥尼工坊刚开出的时候,只有44名裁缝。到七十年代在欧洲和美国打开了市场,裁缝的数目增加到500名,但制作工坊仍需要更多的裁缝。之前,阿布鲁佐大区的裁缝们因为家乡就业机会少,大都离乡背井进城找生计。布里奥尼就托人传话,说佩内有工作机会。很快就有100名裁缝回到故乡就业。即使如此,考虑到意大利优秀的裁缝越来越少年纪越来越大,对公司的手工裁缝技艺传承构成了威胁。1985年,他们终于开出自己的裁缝学校,以一个政府官方认可的项目开始招生,将高中生的教学大纲和裁缝学艺二者合并,成了早期开设的裁缝学校之一。
佩内的工坊开出之后,这个品牌所有和缝纫有关的工作都在这里完成,而佩内当地人中很多都在布里奥尼上班。现在,布里奥尼的制衣工坊里有1000名裁缝,其中220名都会参与到一件西装的生产流程中,一年可以生产6万套西装。他们所用的工具,就是针,线,剪刀,卷尺,这和一百多年前也没什么两样。
在佩内城里甚至有一条路就以创始人Nazareno Fonticoli的名字命名,公司的总部就在这条路上。按照布里奥尼公司对新浪财经的回复,“今天,佩内就是布里奥尼,布里奥尼就是佩内”。
——“反科技”的意大利手工
在很多人看来,在这个互联网+的时代花四年的时间学裁缝,此后毕生的工作就是一针一线一剪 刀,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在布里奥尼,他们甚至精确到一件西服总共需要7000针的手工缝线。好在这7000针不是无序的。 一件西服的生产流程被分解为220个步骤,由220位高级裁缝接力完成:从手工绘图,手工做板和剪裁, 到最后90个部分都通过手工缝纫完成。这期间需要熨烫80次,一共22个工时的高效工作。其中,手工扣 眼需要用楔子打眼,缝好一个扣眼缝需要100针,耗时30分钟。
在布里奥尼的工坊,科技的演进并没有触碰到生产流程。和五六十年前一样,布里奥尼依然采用 独特的手工生产模式,这种传统讲究的是代代相传。缝一件西服需要7000针,这里只有15%是外面看得见 的,其他85%的针脚都隐藏在里面,一切都是为了保证穿着的舒适。就像一双手工定制的鞋子,很多细节 都藏在鞋子里面,表面看不出来,但鞋子是否舒服只有脚知道。
我问布里奥尼他们如何理解“工匠精神”的概念,该公司对新浪财经回应说在他们看来,工匠精 神就是如何拉伸缝纫这门艺术的维度。他们坚持手工制作西服,甚至不借助任何缝纫机器,这是因为只 有手工才具有独一无二的特质。一套纯手工缝制的西服无法通过工业流程复制,这就是工匠存在的意义 。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因为手工制作的比例高,意大利的服装厂一般都不叫“工厂”,而是“工坊 ”。在意大利那不勒斯的高档手工男装品牌Kiton的工坊里,只有很少的缝纫机,其中几台看起来老到可 以进博物馆。熨烫用的是那种特别沉重但高效的古董级熨斗,但一定要使用当地的“温泉水”。没有计 算机,没有全自动剪裁机……裁缝就是工坊的最优质资产。Kiton在那不勒斯郊外的制作工坊设在意大利 最穷的一个地区,但工人的起薪比意大利最低时薪高三成;在食堂吃三道意大利传统美食,只需要1欧元 。Kiton的解释是要让裁缝们开心,只有他们开心了,才可能做好工作。
——工匠的本能
“工匠精神是一种人类本能的冲动,一种为了自己也要把工作做好的欲望。”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社会学教授,美国社会学家Richard Sennett
这原本是空想社会主义者的一种理想设想,但只要有足够的制度和薪资保障,在欧洲随处可以生长出这样纯真到有些可爱的匠人。
Angelo Petrucci生在佩内,1985年进入布里奥尼裁缝学校时不过13岁,20岁时已成为大师级裁缝,并在9年后成了布里奥尼大师级裁缝总管。他自称可以闭着眼睛绣扣眼。为了做出最合体的西服,这位年轻的裁缝大师还很会观察客户的行走坐派。他说做一个好裁缝要从小开始学习,趁着你的手指还很柔软又灵活,一过20岁就已经不可能再学缝纫——这和弹钢琴是一个道理。
布里奥尼学校年轻的学徒,一个好裁缝要从小开始学习,趁着你的手指还很柔软又灵活,一过20岁就已经不可能再学缝纫。
中国古诗词中也有很多对裁缝的描述,但大都寂寞空冷相关,孤灯夜烛剪刀冷,多少无奈与凄惨。意大利则不同,1000年前就有“裁缝守护神”(Sant‘Omobono);裁剪师、缝纫师、钉纽扣师以及肩部设计师,甚至熨烫师,都是极受尊敬的工作。
意大利人从对待布料开始就充满感情和敬畏。布里奥尼创始人之一Gaetano Savini就说过:“羊毛是一种有生命的材料,这种材料需要时间去调整和呼吸。你的西装要在2个月内至少被熨烫184次,这段时间你只能等。”同样,意大利有一种稀罕的骆马毛(vicuña)面料,这种布料昂贵且稀有。所以,在Kiton的工坊,若是用这种布料做西服,一定要由他们工坊350名裁缝中最老资历的45名裁缝全手工剪裁缝制,耗25个工时,一年只能生产520件。
意大利盛产高档布料,一百年来从不缺少创新,大概与这种对专业的敬畏与尊重有关。二战刚结束时物资匮乏,很多欧洲人家里没有闲钱做新西装,于是有人就把家里采用杰尼亚(Ermenegildo Zegna )布料的西装拿出来,裁缝只要把西装布料里面的翻到外面,又是一套新西装。
别篇:欧洲高级工匠“濒危” 意大利大奢侈牌办学校的意义是为了生存
古老的意大利是高级手工缝纫的最后一块阵地。意大利人相信手工艺人的存在和意大利这个国家血脉相连,不能出现断层——因为如果意大利依然想继续领军时尚产业,对抗廉价的世界工厂,那就必须要保证手工艺的最高水准。
在意大利罗马或是佛罗伦萨的街头巷尾,依然看得到许多裁缝铺,鞋铺和皮具铺,这成了古城一道风景。别看表面上不起眼,随便量脚做双鞋也都价格不菲。表面看着热闹,可意大利的手工匠人实际上一直逐年缩水:上世纪50年代,意大利还有四百万名高级裁缝,前两年只剩下70万,直接威胁到意大利高级定制这一“产业遗产”。
意大利是有培训裁缝的传统的,位于罗马的国家裁缝学院1575年由神父Gregory十三世创立以来延续至今,可经费紧缺,根本不足满足市场的需求。意大利公立教育的手工艺职业培训备受争议,其实全欧洲的情况都差不多。
“我们手艺传承的手段就是采用复古式的“Bottega”概念,Bottega是青年才俊在大师们的指导下学习裁缝艺术的场所。”布里奥尼对新浪财经解释说。Bottega从15世纪就在当时的佛罗伦萨开始盛行。
当原本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量体裁衣”成了一种奢侈,一针一线间也成了“摩登匠艺”(Modern Craft)。只有高端品牌才有资本自己开学校培育匠人,这是一种昂贵的人才储备方式。
布里奥尼的裁缝学校(Scuola di Alta Sartoria)是欧洲最早的一批,他们从1985年开始创立,每隔4年招一次新生,每次只有16个名额,在15到17岁的少年中选择最有天分的申请人。学生在学校学习意大利语,英语,历史,数学,计算机科学以及裁缝技艺,一周有40个小时的课程。从画图开始,所有的缝纫技能都会由布里奥尼的裁缝大师们在3年中逐一教授,之后还要外加一年在裁缝工坊的实地操练 。
之所以让他们这么小开始学手艺,是因为在这个年纪,手指的触感最好,是训练对布料第六感的最佳时期。三年之后,他们可以自己手工缝制一件西装,通过触摸就可以判断线的厚度以及韧性。
布里奥尼公司对新浪财经确认说,从裁缝学校创建开始,毕业生超过100名,课程结束,布里奥尼选择技艺最高的裁缝,大概有80%的裁缝会留在公司工作。他们可能在布里奥尼某一个生产部门,也可能被派驻全球各地的专卖店。
意大利那不勒斯的高档手工男装品牌Kiton的故事也十分类似。当公司的一位CEO注意到公司裁缝的平均年龄已经高达55岁时,一些大师级裁缝已经有四十多年工作经验时,他意识到必须要建一所裁缝学校。Kiton的所有产品都要按照那不勒斯当地传统纯手工制作。1991年,制衣工坊裁缝平均年龄高达55岁,让时任掌门人十分担忧。
“如果这一代裁缝老去,很有可能意大利的高级定制就将面临后继无人的危险。原本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做裁缝,能做好裁缝的人就更少了。”他说。
2000年,Kiton在那不勒斯开了所裁缝学校,工厂和学校直接挨着。在裁缝学校开出的第一年,公司只招了10个学生,之后扩招到25名学员。学生从最基本的“认针”开始,了解男女装版型不同,成衣结构的搭建。两年后,他们拥有裁缝的所有技能,优秀者可被选为带薪“学徒”。15年下来,毕业生的就业率为100%,其中八成留在Kiton公司。在意大利南部,年轻人能找到这样一份安稳的工作并不容易。
2014年,Kiton的裁缝平均年龄降至36岁,工坊实现年轻化,更加可持续。
马德里的罗意威(Loewe)是家有170年历史的老字号,3年多前才在马德里的工厂建起了第一所学校,这所学校主要是为了教授皮具工艺,为每20名培训生提供三个课程,从切割,准备到组装皮具。他们在3年内为公司大概培养了300名新技师,授课的老技师有的已经在公司服役了超过半个世纪。罗意威的做法不过是生存所逼,因为在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优秀的手工艺人越来越少,已经威胁到高端品牌本身的生存问题。
巴黎的伯鲁提(Berluti)2012年就在意大利开出“皮匠”的培训学校,在一开始的两年,学校 收到了2500份申请,最后招收了111名学生参加他们400个小时的培训课程,其中的70名学生被公司聘用。不仅是皮匠,就连编织,刺绣之类的手工艺也都在“濒危”的名单里。
一般在意大利或是法国的设计学校,学费一年可以高达3万欧元,但这些由公司自己投资开出的学校通常都是免费。甚至在有些学校,因为以学徒制的方式运营,不仅不收学费,还要给学生支付一定的补贴。一旦被公司录用,就有了一个体面的收入和保障。这在失业率高企的意大利,也算给年轻人的就业找了一个出路。
工匠精神到底为何意?在象形字中,“工”字与“巨”通用,即规矩,做形容词用意为细致工整,精准严谨。工匠们喜欢不断雕琢自己的产品,不断改善自己的工艺,享受着产品在双手中升华的过程。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障质量。不论好的时代和坏的时代 ,制造业理应质量为王,没有捷径。
“执着”- 苹果打不死劳力士
【为何苹果打不死劳力士?】
在我们这样一个浮躁的快餐世界,机械表的开发流程漫长到令人发 指。一前一后,春秋五载,苹果手机都换了三代。传统,艺术,工匠精神以及社会地位,这些成了机械 表在新科技时代的卖点,“讲故事”和“说历史”也成了品牌价值的一部分。
工匠精神之执着:为什么苹果打不死劳力士们?
文 | 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 郝倩 编辑 | 谢长杉 任琳贤
成功没有秘诀,而是完美主义,辛勤劳作 ,从失败中学习,以及忠诚和执着的结果。 ——第65任美国国务卿科林-鲍威尔(Colin Powell)
一位中国新贵到伦敦旅游,甩手买了块价值二三十万人民币的瑞士腕表,不到两天就发现手表不 走针了,甩甩也没有用。气急了投诉才弄明白,即使是全自动的机械腕表也需要借助手臂摆动带来动力 才能走针,否则就要手动上弦。中国顾客搞不明白机械表和石英电子表的区别,这种事经常有。
现在我们把这种事情当笑话来聊,可三四十年前,全不是那么轻松的话题。日本人在七十年代发 明了石英表,卡西欧电子表既精准又不用上弦,差点一举灭了瑞士传统的机械表业:10年内,1000家制 表工坊倒闭,6万人失业。90年代,石英表的狂热降温,机械表业起死回生,但活下来的只是极少数。现 在回忆起来,当时机械表是“休眠”了二十年,可在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机械表已死。
石英表革命彻底颠覆了钟表行业。现在全球第一大钟表生产大国是中国,全球每年出产12亿件钟 表产品,其中中国出产6.78亿件。相比而言,瑞士的钟表年产量2930万件,仅为中国年产量的4.3%,但 产品的市场价值却是中国年产钟表总价值的4.5倍(229亿美元)。
前两年,功能更为强大的智能手表出现,苹果之前推出18K金的黄金智能表,希望用一万五美元 的黄金表拉近与瑞士机械表的价位差。后来黄金表宣告失败:高调地来,低调地撤出。即使如此,据苹 果称去年智能手表的销售额已经仅次劳力士,荣升到表界老二的地位——这又给机械表界吹来一阵顶头 风。
苹果们会不会代表新科技再次杀死代表“旧世界”的劳力士们?
一,遗世独立的表坊
苹果发布了iPhone7和最新智能手表之后几天,我从日内瓦沿着盘山道翻山越岭到瑞士汝拉溪谷 (Vallée de Joux)去拜访积家(Jaeger LeCoultre)工厂。这是个背山面湖的宁静山谷:大片的松树林,夹杂着散落在山谷间一栋栋小房子,青天碧水绿草地,叮咚牛铃声入耳。
汝拉在法语古语是“森林”的意思,900年前才开始有人类居住。法国人在16世纪驱赶新教徒, 法国的制表匠逃到了瑞士的法语区,这才让汝拉溪谷此后发展为机械表这一精湛手工艺的最佳朝圣地。
汝拉溪谷是海拔逾千米的高地,每年从11月份开始落雪,来年4月才会冰雪融化。一百年前一代 代农民,牧民和铁匠在家里阁楼上带着放大镜手工打磨一个个小到看不见的手表零件。现在,这一条与 世隔绝的山湾里已经聚集了包括百达翡丽,江诗丹顿,宝玑(Breguet),爱彼(Audemars Piguet), 萧邦(Chopard)等等高级制表品牌工坊,还有些零星的家庭作坊,生产最昂贵的手表,却没几个人知道 他们的牌子。山谷内有一所历史悠久的钟表技术学校,是下一代制表师的孵化基地。
积家是汝拉溪谷开出的第一家大型钟表制造商,1833年开出第一家制表工坊,1866年加建了新工 坊;蒸汽时代到来,1888年又建造了蒸汽大楼,1912年汝拉溪谷进入电气化时代,淘汰了蒸汽发动机, 积家公司又盖了个新楼把最初两个分开的大楼之间的空地连接到了一起。现在的大工坊所有的空间都相 互连通,如果不是每个楼上都刻着建造的年代,完全辨认不出新旧。
该公司的市场营销及创意总监史戴芬-白乐蒙(Stephane Belmont)特别对新浪财经解释了为什 么积家的工被称为“工坊”(Manufacture),是因为“工坊”的英文单词借用了拉丁文的“手工”和“ 制造”两个词,工厂则有更多机械化的意味。今天,一块传统机械表90%以上的流程还是要依靠纯手工流 程,制表的精密仪器和独特工艺沿用了一个多世纪。
二,表匠
我到“大工坊”的那天中午,积家的一名大师级制表师Bertrand刚组装好了一枚多功能的机械表 ,这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十分兴奋,他在手掌中轻轻捧着这枚刚刚完工的表盘给我看,还小声嘟囔说: “娇贵着呢”。这枚由1400多个小部件组装起来的机械表工作原理和伦敦的“大本钟”(Big Ben)一样 ,它每隔15分钟都会有清脆的叮咚报时声,每刻钟和整点的报时声都不同,报时方式可以选择,也可以 “静音”。这个表盘可以指向年月日,甚至周一到周日。
Bertrand花了整整10个月才组装好这款功能极其复杂的机械表,他甚至清楚记得第一次完成同样 一款作品时,自己从2014年9月一直忙到隔年的11月。一枚机芯花了一位制表师整整一年三个月。
“在组装第一块如此功能复杂的机械机芯时,连续三个礼拜,每天早上我都会遇到同一个机械问 题,当时焦虑得真要把头发都揪光了。” Bertrand对我做了个崩溃的表情。
看似活在过去的机械表业其实并没有停止创新,无论是在石英表危机之前或是之后,都还在这个 领域寻找出路。很多品牌都从防水,自动上劲,到不断开发新功能:机械报时,自动判断月份日期,甚 至闰年。但从机芯本身而言,最终创新依然是在机械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借助互联网或是新科技。
“做这样一款复杂机芯,对我来说就和女人怀孕生孩子一样,整个过程都是非常有感情的,真的 是全心投入。最后制造完成可以送出工厂进行销售了,我就像是要送自己的孩子出门,会很伤感,也希 望它能找到一个好主人。一旦它出了问题,还是会最终寄回给我,由我来修理。”
Bertrand很幽默,年轻,有些感性,完全不是我想象中古板又沉默寡言的制表师形象,反倒有种 唱摇滚的气质。他很真诚地告诉我,20年前选择做表匠是他自己的选择,因为他就是对这种神秘的机械 系统着迷。他在学校里学做机芯学了三年,当年一个班10个学生,后来有9名都离开了寂寞的汝拉溪谷, 在山谷外的表厂谋生计。Bertrand在13年前开始成为技校的导师级任务,每年在他毕业的技术学校审视 新一代制表师的技艺高低。他说,近几年,汝拉溪谷技术学校的制表师和修理师每年都有近50人毕业, 后继有人。 这一点他丝毫不担心。
——传统
在一个高科技的时代,机械表还能活着本身就是个奇迹。
积家表的创始人瑞士人安东尼-勒考特1844年就发明了微米测量仪,测量精度达到微米——厘米 的千分之一。这是因为在他的制表工坊,机芯组成部件的容差率只有2微米(1毫米=1000微米)。至今, 高端机械表的机芯依然是全人工组装,任何一个小部件超过容差范围,再高明的制表大师也无能为力。
按照白乐蒙对新浪财经的解释:一块机械表的机芯,即使是最简单的机芯也需要100多个零件组 成;复杂机芯的机械零件上千个。这成百上千个零件最后都要集中在一块两寸照片大小的表壳里。很多 小零件都要借助放大镜才能看清楚,最小的零件只有一毫米长,最复杂的零件则要一周才能制作完成。
大工坊中简单的零部件依然可以用五十年代自行研发的老式“凸轮机”快速生产;复杂的零部件 通过数控设备进行加工。每七枚产出的零部件中就有一枚会接受超过100个测试点的质量监控。合格后再 进行人工打磨和装饰。一枚复杂机械表的机芯需要手工填充最多99颗小米大小的红宝石。之后,如果要 在表盘上用微型毛笔完成一幅珐琅手绘,起码要花费三周到一个月的时间。
另一个有趣的小部件是擒纵叉(Pallet),这个听来诡异的部件是机芯的心脏部位——一个借助 放大镜才看得清的如船锚一样的小部件。没有这个小家伙,就没有机械表的“滴答声”。每生产一个“ 机芯心脏”都要22道精密工序,就连黏贴都只用一种东南亚蝴蝶分泌物制成的“虫漆”,整个大工坊只 有一个人知道“虫漆”的配方,上下相传了五十多年。
在“大工坊”,每当需要开发新的复杂功能机械表时,都会先由工程师用三维模拟程序计算新机 芯的模型,一枚新机芯需要五百多张设计图纸,但计算机算出的机芯组装流程在实际操作中可能根本行 不通。所以像Bertrand这种制表师就必须和工程师团队作业:一个在现实世界,一个在虚拟世界共同寻 找解决方案。所以Bertrand说,制表师的工作的确枯燥,可很多时候也很像是场冒险。
积家的市场营销及创意总监白乐蒙告诉新浪财经,“大工坊每开发一款有新功能的机械表,从有 想法到做出样品,需要两年,从样品再到投入生产,还需要2年。从开始进行生产再进入店铺销售,再有 一年。” 所以,为了实现每年都要推出全新表款的目标,积家大工坊同时研发的项目通常是十到十五个 。
在我们这样一个浮躁的快餐世界,机械表的开发流程漫长到令人发指。一前一后,春秋五载,苹 果手机都换了三代。
别篇:表匠的信仰:那些打不死你的,让你更强大
Was mich nicht umbringt, macht mich stärker. (What does not kill me, makes me stronger. )那些打不死我的,让我更强大。——尼采《偶像的黄昏》
只要存活过百年,每个行业或是每间公司都会多少遇到过生死攸关的时刻,但活下来的终是少数 。让机械表死而后生的石英表危机,正好应证了那句俗话:那些打不死你的,让你更强大。
其实在1962年,有20家瑞士表企就曾经合作发明了第一款瑞士石英表表芯,代号Beta-21。这款 石英表的发明者都是那些深知机械原理和精准的工程师,但是他们不了解新一代的消费者。这款石英表 既大又贵,也不好看。日本人七十年代的新兴石英表问世,低廉,精准又美观,瑞士表全线溃败。
白乐蒙在对新浪财经的专访中坦言:在“石英表危机”发生时,积家就像其他的机械表生产商一 样,连生存都很困难。但积家大工坊对汝拉溪谷太重要了,没人希望他倒闭,大家都积极想办法。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工匠,他们是最有激情的人,从来都没有绝望。为了能保住生产机械和手工 艺,大家同心协力。石英表危机发生后,积家为汽车生产商生产过仪表,为医疗保健公司生产过手术器 材,甚至还生产过牙医的精密工具。所有的工人竭尽所能保证公司的生计。”
“最终,机械表产业终于在1987到1989年慢慢出现了缓和的迹象,我们不仅没有死,而且还保住 了所有的切割机械和制表工具。我们恢复生产机芯的速度比其他竞争对手都快。如果没有工匠们的‘信 仰’,我们会和其他品牌一样早就不存在了。”
故事之外:打不死你的会让你更强大么?
在石英表出现后的10年,瑞士6万人失业,1600家表厂中有1000家破产倒闭。当时大家都认为: 瑞士钟表业已死。最先死的就是一大批机械表的大众路线。当大众机械表品牌基本消亡时,高端品牌开 始改变策略。包括百达翡丽,伯爵和积家在内的高档表阵营反其道而行之,把定价加高,有的同一个表 款在石英表危机后的定价可能是危机前的五到六倍。而原本已经昂贵如百达翡丽,则把价位提到几近荒 谬。
之后,瑞士表厂也开始生产一部分高品质石英表,以加大“瑞士制造”的曝光度;经过一系列合 纵连横,大多数的高端品牌在过去二三十年都丢掉了自己的姓氏。现在的瑞士表业,积家与劳力士是唯 一两家还自己生产从A到Z所有部件的机械钟表商。
传统,艺术,工匠精神以及社会地位,这些成了机械表在新科技时代的卖点,“讲故事”和“说 历史”也成了品牌价值的一部分。这一点我在整个大工坊的参观中也深深体会到了,从擒纵叉到“虫漆 ”,手绘,机械表这一传统工艺所涉及到的繁琐流程,可以说的故事太多了。
“我们通过石英表危机学到的,就是石英表和机械表并不同,石英表走时准确,但不持久,也没 什么保值价值。机械表可以寄托情感需求,甚至世代相传。智能手表和当年的石英表类似,对于传统的 机械表业并不新鲜,但只要有人愿意拥有一块独一无二的手表,我们就有市场。”白乐蒙对新浪财经说 。
一直到今天,瑞士人还是会说:石英表走时精准,但却是个死物;机械表却是活的,有生命和心脏。理论上来说,一块机械表是可以永存的。在参观积家工坊时,甚至厂内一位修表匠甚至在修好一只70岁的钟时,还会说一句,让它好好“活”下去。这种对机械表的情感很多人难以理解,在我看来也是瑞士工匠做得出好表的最重要的原因:执拗又执着。很多工匠有一种天真的信仰,不为现世所动。
石英表危机之后,每天全世界生产的手表中有99.5%都是石英表,机械表占到手表总产量的不足0.5%。在白乐蒙看来,石英表绝对是赢了,现在机械表和石英表所占的市场份额完全不可比。
智能手表冲入市场后,瑞士传统表业中只有斯沃琪,或是豪雅(TagHeure)这种大众品牌应战, 为了不牺牲“瑞士制造”的标,豪雅的智能手表要保证“50%在瑞士制造”。目前看来,豪雅的智能手表 策略很成功,可其他的大品牌都都还在沉默和观望的状态中。按照瑞士最昂贵的手表品牌百达翡丽公司 主席,也是家族继承人Thierry Stern去年的著名语录大意如下:买一只百达翡丽,那是买了一个可永世 存在的艺术品;(但如果你买智能手表),就像你对大家宣称从今以后你不买梵高了,改买梵高画作的 电视投影。”
听得出机械腕表界对智能手表的各种嫌弃。
可也有人说当年瑞士表业差点全线阵亡,就是因为太过轻敌。精美绝伦的机械表固然有一种神奇 的魔力,但是否足以让瑞士表业抵制智能手表的冲击波?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工匠精神到底为何意?在象形字中,“工”字与“巨 ”通用,即规矩,做形容词用意为细致工整,精准严谨。工匠们喜欢不断雕琢自己的产品,不断改善自 己的工艺,享受着产品在双手中升华的过程。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障质量。不论好的时代和坏的时代 ,制造业理应质量为王,没有捷径。
“细节”- 没质量谈何创新?
【瑞士军刀:我们没有秘密】
一把瑞士军刀的长度必须是91毫米,这是经验所致,所谓“口袋工 具”的最佳长度。现在,一款91毫米长,8层的经典款瑞士军刀可收纳22个工具,由64个部分装配而成, 一共需要450道生产工序。“我们没什么秘密,我们的生产和标准都很简单,但我们专注于每一个生产细 节。”
工匠精神之细节:没有质量的产品就没资格谈创新
文 | 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 郝倩 编辑 | 谢长杉 任琳贤
所谓奢侈,无非是每一个细节都被考虑到 了。——法国著名时装设计师纪梵希(Hubert de Givenchy)
瑞士军刀一共有100多种组合,几乎每种都有可假乱真的中国造赝品。于是瑞士的军刀博物馆里 专门设了一个展台用来展示中国赝品。
维氏集团CEO卡尔-埃尔森纳四世(Carl Elsener)面前的桌子上就放着这样一堆“假瑞士军刀” 。抛去刀具本身的功能性不说,例如开瓶器打不开酒,刀片削不了木头,他告诉我假瑞士军刀最大的问 题,是没有一把轻松打开和关闭。
刀具算不上是什么高科技产品,为什么照猫画虎也达不到效果?卡尔四世是这么和我解释的:我 们没什么秘密,所有生产流程和标准都是公开的。如果说有秘密,那就是要把每一个简单的部分都精确 组装到一起。一个品牌的价值应该是品质,功能,以及设计和创新,这四个价值中,卡尔四世认为首先 就是品质和功能性。做不到这两点,其他都免谈。
卡尔四世的父亲,卡尔-埃尔森纳三世的一生就是在考虑如何让瑞士军刀的工具组装更加合理。 维氏的很多产品都有这位家族第三代接班人的贡献。
“他在工程部可以工作到很久。有一次父亲在公司工作到凌晨3点,研究口袋刀中的弹簧,直到 母亲打电话时他才意识到已经那么晚了。”父亲的口传身授对卡尔四世影响很大。现在很多人一谈工匠 精神就要拽新词,要么就是“新工匠”要么是“颠覆性”。其实现实中没那么多夺人眼球,简单而言, 就是日复一日对技术和细节的无限雕琢。
一把军刀传了四代人
瑞士曾经是欧洲最穷的国家之一,依巴赫-施瓦茨(Ibach-Schwyz)更是这个穷国里的一个穷地 儿:这里山峦叠嶂,加上南北两大湖泊的阻隔,交通极不便利。
1884年,当卡尔-埃尔森纳(Karl Elsener)和母亲维多利亚(Victoria Elsener)开出第一个 家庭式刀具工坊时,这个山谷附近大都是农民,而且各个都是大家庭。一个儿子接手了家里的农场,家 里其他的孩子就只能背井离乡,到新西兰,澳大利亚和加拿大讨生计。那个时候,瑞士“雇佣军”也是 就业的解决方案之一,现在我们所知道的瑞士巧克力,军刀和钟表,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
“曾祖父认为我们应该在当地创造就业。所以当他听说瑞士政府向社会招标军队用刀,就认定这 是个好机会,可当时家里的工坊太小,根本不可能满足政府对大批量生产军刀的要求。于是他组建了一 个‘制刀工坊联盟’,把其他‘省’的小工坊都联合到一起。1891年,他们第一次联合起来,向政府提 供军刀。当时德国更加工业化,德国制造的竞争力远超过了瑞士的小工坊。
“后来,很多人退出,可我的曾祖父(卡尔-埃尔森纳)依然坚持,他投入了家里所有的钱,一 度濒临破产,好在没有放弃。他1891年完成第一笔瑞士军队的订单,1897年才造出世界上第一把正宗瑞 士军刀——第一代瑞士折叠军刀只有四个功能:刀片,打孔器,开罐器,螺丝刀。”
讲故事的人是58岁的卡尔-埃尔森纳四世(Carl Elsener),他是埃尔森纳家族的第四代传人, 现任瑞士维氏集团(Victorinox)的CEO,也是公司唯一的发言人。他在自家的工厂里从做学徒开始,在 打磨,装刀,以及机械部,市场部都有过学徒经历。
如果公司有访客,给访客们做PPT介绍的同样会是卡尔四世本人。这一点就像他的父亲,只是当 年的卡尔-埃尔森纳三世还会穿着一身蓝色连体工装带着来访的客人参观工厂,给大家讲解生产流程,很 多访客都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导游”就是公司的CEO,创始人的嫡孙。这种“事必躬亲 ”几乎成了一种家族传统。这个家族相信家族给品牌带来的神奇魔力,并希望用家族对品牌的忠诚和热 爱去感染身边的人。
9月的一天,我和卡尔四世面对面坐在维氏集团的总部办公室谈“工匠精神”。卡尔-埃尔森纳四 世出场时永远从头到脚都穿着“维氏”,裤子口袋里也总装者一把已经磨旧了的红色经典款瑞士军刀。 他的脸上永远都挂着淡淡的微笑,不会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他说英文时语速会刻意放慢,以清晰咬准每 一个发音,让和他对话的人可以听得清楚。
那天是当地少有的艳阳天,透着秋老虎的炎热。打开窗,就看得到维氏工厂背后葱绿的崇山峻岭 ,以及山上一绺绺陈年的积雪。卡尔-埃尔森纳四世指着窗外这片山谷对我说,这里就是“瑞士军刀山谷 ”(Swiss Knife Valley)了。随着埃尔森纳家族一百多年的经营,瑞士军刀成了国际品牌,“瑞士军 刀山谷”比依巴赫-施瓦茨名气大得多。
细节决定成败
一把瑞士军刀的长度必须是91毫米,这是经验所致,所谓“口袋工具”的最佳长度。现在,一款 91毫米长,8层的经典款瑞士军刀可收纳22个工具,由64个部分装配而成,一共需要450道生产工序。
如卡尔四世所说,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没有秘密。每道工序和原材料的标准很明确,都是经过 一百多年来逐渐摸索出来的。首先,每卷不锈钢片从头到尾都要接受测试,原材料从内到外要非常均匀 ,然后钢铁含量要符合标准,如果标准出现偏差,直接影响钢铁的坚韧度,最终影响的是刀片质量。
折叠军刀主刀片的生产步骤有7部,每一部完成都会有质量检测,最终刀片的不锈钢片硬度必须 达到56RC(硬度单位),不锈钢中铬,碳,钼,钒的含量百分比都有明确标准。其他剪刀,锯子,螺丝 刀和开瓶器以及弹簧的硬度又各有不同。上述任何一个指标达不到,就无法保证工具的功能性。之后, 口袋折叠军刀的刀片的厚度标准不容0.2毫米的误差,否则刀片没法被装到把手里。
最大的挑战是要如何将22个工具装配成一把口袋折叠军刀,这其中的关键是8个弹簧和24个承压 点,装配精准,一把8层厚瑞士军刀的弹簧可承受300公斤压力。8个品质过硬的小弹簧是折叠军刀的每一 个部件能轻松打开和闭合的关键。
“正宗的瑞士军刀应该可以轻松打开并完美合上,并伴随一声清脆的‘Bang’”。卡尔四世用口 袋里那把旧旧的瑞士军刀展示给我看。卡尔四世有10个兄弟姐妹,他本人出生在维氏大楼里,四五岁候 就收到了第一把瑞士军刀作为礼物。父亲卡尔三世曾对他说:“我们有很多竞争对手,在西班牙,德国 和美国,但我们的产品是最好的。区别就在于‘精准性’”。
“1884年公司创建的时候,所有的军刀都是手工制造,到上世纪三十年代祖父(卡尔二世)的时 候,公司就开始引入自动化仪器生产,挑战就变成如何使用机器,依然保持精准。维氏成功之后,很多 人问我们为什么会成功,我爸爸总说:我们没什么秘密,我们的生产和标准都很简单,但我们专注于每 一个生产细节。”他很喜欢用“细节”这个词。
“我爸爸(卡尔三世)相信细节最重要。他要求一把口袋军刀中的每一个工具都可以长时间工作 。为了每一个工具都能有效使用,刀片和开瓶器需要使用不同材质的不锈钢进行生产。公司内需要有一 个专门的实验室,为每种材料做实验。”
“我第一次去美国时,看美国人买机器,然后用机器切割生产刀具,一个机器的使用寿命是5到7 年,当机器不再工作时,就重新换一批机器。我们买一个机器,从买下那天开始,就开始研究怎么让这 个机器更有效率更精准地工作。这样一来,机器的寿命会更长,试用期间效率也更高。”卡尔四世对新 浪财经说。
维氏每个切割刀片的机器都要耗资5万美元左右,价格昂贵,而且刀具生产,尤其是口袋军刀的 生产工具是一个很窄的生产领域,所以很难在市场上买到现成的生产工具。于是,在维氏的工厂中,25% 的机器可以直接在市场上买到;另外25%需要买来再进行改装;剩下一半的生产机械都在维氏的“厂内厂 ”进行生产,从喷漆到大小塑料部件都可以自给自足。因此,工厂内有强大的工程师团队,既负责生产 机器或是部件,也要负责所有机器的维修和维护,以保证机器可以达到极高的精确度。
故事之外:想基业长青?永远不要依赖银行借款
在维氏公司创立的前一个世纪,只有刀具,口袋折叠军刀和厨房用刀。35年前,卡尔三世和四世 父子俩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何能在长期内保持成功?
“因为我们的军刀不断被仿制,军刀这种产品又是被隐藏在口袋或是书包里的。我们希望让品牌 的可视度更高一些,1989,我们开始制造手表。手表是第一种衍生产品,之后才引入了户外,旅行和服 装系列。这种品牌多元化的好处是提升了维氏品牌的曝光度。
我在与德国以及瑞士的企业接触中发现,凡是家族企业,很多都不愿意向银行借贷,他们相信慢 生长,不急躁。于是我也问了卡尔四世同样的问题,就是他们有没有向银行借过钱。
卡尔四世对这个问题感触很深。他坦言公司创立之初应该曾有过银行借款。但到了第三代,也就 是他父亲的时代,公司从未向银行借过一分钱,当然他也不依赖银行。
“我上高中时,父亲送了我一本书,其中有两句话被他专门划了重点,第一句是‘你经营一家公 司,永远不要依赖借款,尤其是银行借款,因为银行永远是晴天送伞,雨天收伞’。父亲买下的每一个 机器,包括在2005年收购另一家瑞士军刀生产商Wenger,都是用公司的储备款买下的,没有银行借贷。 第二句:‘经济周期和困难时期永远都会存在。在好的时候你需要有资金储备,用来应对困难时期’。 ”卡尔四世说。
“我们只有赚了钱,才开始建新楼或是购买新机器,不愿意对银行有依赖。现在就是困难时期, 我们刚结束了一轮投资:更新厂房,购买新机器。”
从1884年至今,埃尔森纳家族传了四代人,他本人今年58岁,公司现在所有重要决定都由董事会 决定,董事会的五名董事就是他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任何决定只要有3票同意,一个决议就会通过。当然 ,在第三代的时代,卡尔四世的父亲一个人就可以拍板。
2000年的时候维氏设立了自己的基金会,这也是为了帮助公司更为可持续的长远发展,不会在企 业传承时候伤害到家族的利益。基金会的角色就如同一个普通的股东,因为公司利润会重新投入到公司 的发展中去,家族的成员并不享受分红。对于任何一位家庭成员来说。如果想获得经济回报,就必须要 努力工作才能得到。
“对于我们的家庭来说,我们要保证下一代依然有维氏的激情。第五代有24个子孙,我很自信肯 定会有一位适合做第五代舵手。如果我的儿子卡尔五世可以做公司主席,我会很自豪,但更自豪的是公 司选对人,一直成功下去。”卡尔四世说。
工匠精神到底为何意?在象形字中,“工”字与“巨 ”通用,即规矩,做形容词用意为细致工整,精准严谨。工匠们喜欢不断雕琢自己的产品,不断改善自 己的工艺,享受着产品在双手中升华的过程。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障质量。不论好的时代和坏的时代 ,制造业理应质量为王,没有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