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請走 Lo A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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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普羅大眾未嘗能區分出來,預言家與未來主義者最大的差異莫過於:前者被動接受命運的召喚,後者主動實踐心中的藍圖。
而這或許便是Tony沒有預料到,Peter會遇見銷聲匿跡的Steve Rogers的原因──自從他們私下那一別,他就未曾想過會有再見面的一天。
具體說來,他知道總有一天會正面交鋒的,不過那該是更加盛大的火爆場面,例如兩派人馬各持武器僵持著的世紀之戰,例如S.H.I.E.L.D的戰艦、巨型士兵和他們環伺著堅持不投降的反註冊派,例如他們因為又一個的英雄的死亡而面面相覷、繼而一如過去般的互相責難。
至少不該是在他坐在電子面板前,透過蜘蛛面罩上那大得荒誕的眼睛窺探的時候。
Steve顯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第一時間並不想要正臉面對那個不明就理的年輕英雄,就算後來正面迎上了那態度也像是要隔著Peter的眼,用最擅長的那套道德勸說感召他…不提也罷。
然而,饒是一向掌握全局的Captain沒有想到的是,Tony並未將他的現身通報出去。
和其他很多事情一樣,Steve Rogers明明一無所知,卻仍舊深信著自己是屬於「即便不完美,卻是最能控制自己」的那種人;就像人們不會責怪那份過分天真的淺薄善意,卻將Stark與才華洋溢伴隨而至的驕縱視為一種原罪。
沒有什麼公平與否,以暈輪效應*而言,勇於對抗Hydra的Captain America無非是許多人──當然包括Tony──孩提時代心上的那道光芒,因此他對於Peter在Steve面前不自覺顯露出來的退讓與卑微的崇拜深以為然,並沒有刻意去遏止。
但也可能是過去的經驗早就讓他明瞭,太多事是他區區一介凡人想阻止也無能為力、一如Avengers日漸走向不可回復的分歧的關係紐帶。
那時疲憊靠在工作檯上的Tony沉默聽著通訊器的對話,不著邊際的想著,或許Peter會在當下敗給那雙總是盛滿道德感的眼睛也說不定,而他竟找不出一個足以責怪對方的理由──畢竟對手是那個名頭裏直接代表著整個國家的「英雄」,甚至是,他曾經的英雄。
Signals crossing can get confused
It’s enough just to make you crazy, crazy, crazy
Sometimes,it’s enough just to make you crazy, crazy, crazy
然而,Peter Parker之所以是Peter Parker、之所以是Spider-man,無非是因為他的意外性。
他無疑是Tony人生中的一大意外。
儘管是他提出要Peter脫下面罩以真面目示人的,但他自個兒也從未想過那孩子會答應。
畢竟就算是任性妄為的他,當時在考慮是否要公布身分時有段十分漫長的掙扎期,最終的決定也該歸功於他一向沒有「家人」這樣足以稱上責任的包袱…Pepper還在的時候,每每都會有意識的避開這話題,足夠世故的Tony明白她是體貼的不想去觸及那些沒能癒合的傷痛,但那同樣代表著她與他的世界必然會橫亙一條無法忽視的鴻溝,深怕失去對方的他們卻不知這終究會讓彼此漸行漸遠,像他們後來的那樣。
因此,觀察Web-Head這位私生活異常低調的年輕英雄多年的Tony明白不過,要讓他置唯一的親人與青梅竹馬於危險之中,必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有許多說詞與遊說理由、但「愛」絕對不是最適合的那一個,Tony還沒有卑鄙到利用這點,他沒有虛妄到能夠毫不猶豫羞辱這件美好事物的地步。
不過,就像那時Peter對Steve儘管動搖卻字字錚然的回覆:他選擇了Tony。可能有關對錯,可能無關對錯,但無論如何他從Captain America的光環幻象下依舊選擇了Tony。
Peter Parker有著他們這種人沒有的勇敢,那種「即便害怕,還是願意去相信、願意去做、願意去愛」的勇敢。
而這份溫柔得令人動容的勇氣,正是Tony所需要的──誠然這樣的情感超出了他們本該堅守的界線,這份信賴來得毫無來由、建立得毫不牢靠,但那種純粹讓他無法自欺欺人的拒絕。
必須坦言這樣的發展是出乎預料,不過他怎麼能就此就教導那孩子愛是錯的呢?*
愛不是錯的,會犯錯的惟有人類。像是Tony此刻試圖去捍衛的那些事物。
為什麼要堅持這些有如層層束縛的法案?很多超級英雄不明白,不可一世的Stark怎會甘於淪為政府的走狗。他的生活被議論成躍然紙上的陰謀論調,總是如此,人們想得太多、他想做得太少,Tony僅是不願再淪陷於酒精製造出來的虛像,也不想讓Peter再度一個人在深夜裡痛哭,就因想起那些未能拯救的人們。
群眾以為Tony Stark是個實務派,他並不否認,因為他一直認為心裡那片理想主義的淨土毋須為人所知…然而,他開始有點想要訴諸於那雙帶著月色的藍色眼睛了。他明白自己是個不合格的成人,但這並不阻止他引導Peter變得比他更好。
Peter Parker和他是同種類型的人,但那不代表那年輕人必須步上Tony佈滿荊棘的舊路。他是個溫柔的孩子,溫柔的人往往慈悲,慈悲的人卻很難勇敢。
至少,很難為自己勇敢。
The world is yours and you keep refusing
Seen so much, you could get the blues*, but
Thatdon’t mean that you should abuse it
回顧自己不能稱上成功的英雄生涯──他甚且連咀嚼「英雄」這個字眼都覺得難以下嚥──Tony不知道自己能為那孩子做什麼,或許吧、僅僅是或許,就像Steve
Rogers說的,他只能提供醫療保障和聯邦支票*,但那並不是為了綁架Peter的人生。
Peter deserves a better one. Healways does.
不是他不想成為Captain America那樣的存在為別人帶來希望,是他受不了再令別人失望。
起碼那些實質性的幫助能夠一定程度上支持那些人。而這不免讓Tony看來就像暴發戶攏絡門士的出手闊綽,對此他該如何解釋、又要向誰有所解釋?懂的人不需要解釋,需要解釋的人不會懂。
對此Tony撇撇嘴,心道還不如回去著手Ironspider 2.0的升級。嗯,合金外殼能改得更輕巧又堅韌就好、那小子老愛蹦上蹦下也不怕哪天直接撞破了腦殼。
Tony還記得自己見到遍體鱗傷的Peter的那天,即便換下制服的身軀做了簡單的包紮,也掩不住那像是入冬的寒意般從骨子裡透出的疲憊。
他沒有過問那些細節,只是望著那明明已經忍痛至此還強顏歡笑的青年閒聊半晌,便脫口而出了那句:「要不你就搬過來吧。」
事後Tony向自己和Friday──「讓AI參與您的羅曼史不是好的決定,Sir。但我可以為您下訂Amazon排行榜前十名的愛情生活書籍和《暮光之城》系列,您意下如何?」──解釋,凡是認識Peter這位謙和年輕人的人都會這麼做,遑論他還是那個總是為Avengers闖禍之後的殘局買單的Tony Stark,多支出一個人的生活開支真的稱不上什麼困難。
但是特製制服?他幾乎可以見到板著一張嚴肅的勸世臉,試圖用那雙清澈的天藍色眼珠表現他犯下滔天大罪的Steve說:「不,Tony,你未曾為任何人製作過一套戰甲。」
Fine, but what’s the problem? It’s the free will issue*, huh?他試圖用Stark引以為名的桀驁態度辯駁,不過興許更值得在意的是,Steve Rogers什麼時候成了他心中的小天使面?簡直不能更荒謬。
不論Tony打算承認與否,Peter身上的蜘蛛戰甲已經明昭昭的坦白了他的特別,尤其是在Ironman心裡的特別。
而他永遠不會忘記青年初次試驗Ironspider時用那鋼鐵蛛爪搞砸半個房間的時刻,那種笨拙與羞赧至極的反應至今都會讓他在夢裡笑出聲,即便Tony草創Mark系列時也被那些過猶不及的數據折騰過好一輪,但那些留存的影片終歸隨著Jarvis的逝去而消失了。
是在Ultron銷毀許久之後,Tony才終於明白,他的過去──很大、很大的一部份──都隨這位會吐槽他「您明明創造了我,卻從來不聽我的」的虛擬管家與總是無奈包容他的Pepper離開自己了。那種痛楚很淺、平時多半能被庸庸碌碌的工作壓力掩蓋,像是被水萍掩實的湖面;那種痛楚也很深、在夜闌人靜時常常令人痛不欲生,彷彿你的心口早被挖得鮮血淋漓卻從不知道。
因此,他不能再失去Peter,從各種層面上的都是。
而能保護那孩子的首要方式,無非是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專屬印記:那一身張揚的戰衣。
十分不像他的操了點心,Tony將自己能想見的所有功能都放進了那件獨一無二的盔甲,因為那身戰甲必須在他看不見的所在、在Peter為他帶一盒愛吃的甜甜圈的路上、在彼此為自己的敵人分身乏術的時候,代替他好好保護那個心裏始終停留在中學時代的青年。
You get ready, you get all dress up
To go nowhere in particular
Back to work or the coffee shop
身而為人,他能做的所剩無幾,他只想讓Peter明白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即便世上充滿如那孩子用全身的細胞奮力朝他表現愛意時的那些困難重重。
It doesn’t matter.
It’s enough.
Doesn’t matter ‘cause it’s enough to be young and in love.
Tony Stark當然知道他老到不適合英年早逝了,但是,愛這回事從來就無關乎年紀。
因為Peter Parker的眼神早就昭示一切──
他愛他,無關他們究竟是誰。
4
Excuse me?
即使他在回來的途中又順手解決了幾個小事件、和NYPE打招呼繞了路,但Peter感覺他從窗戶闖進Mansion的時間點似乎不太好,Friday並沒有預先提醒讓他輕信了這層不可靠的依存關係──真不是要抱怨,這種便利性幾乎讓他的spider sense沒那麼敏銳了。
當他傍著Ironspider滾身從一地紅毯翻起、對上不遠處億萬富翁的棕色眼珠時,那種似乎摻了幾分苦味的深色使他一時產生自己搞砸了對方的派對的錯覺,隨後才好奇並困惑的抬起腳看腳下踏著的柔軟地毯,推敲著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大人物要來訪。
一長串名單從Peter腦中流過,微抬起頭思索的模樣讓觀望的一方知道他的思緒不知道又飄到幾哩外了,只好將手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一聲將注意力召回自己身上。
「下回…算了。」原想讓那孩子好好使用噴射系統、不要再又用頭著地的驚險角度強行著陸,Tony在半秒之後放棄了這種略嫌婆媽的嘮叨,打了個手勢讓來者去房間換一身舒適點的居家服,否則等會兒坐在餐桌上Peter思緒一下子不對、換了一套奇葩裝甲或乾脆直接打赤膊尷尬杵在那就糟心了…當然,如果是在別的場合,Tony倒是挺樂意接受這種小意外的。
「都聽你的,Boss。」撓撓頭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什麼藥,Peter原本還想講幾句俏皮話調和一下微妙的氣氛,孰知沒走幾步就被機甲下的異樣感──他始終都適應不了這種肌膚和金屬殼直接接觸的感覺──打斷了思緒,不自然的做了個投降姿勢,三步併兩步的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望著那有著說不出的彆扭的走姿遠去,Tony不禁挑眉向在一旁綁著攝影機的Dummy道:「你覺得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打算降下高度一起看Peter的背影,Dummy聞言轉過了機械手臂,一如往常的差點搧上了主人的臉,是Tony反應得及崴下身子才沒淪落個鼻青臉腫。
「…我一定要把你捐給附近的大學。」咬牙瞪了過去,推開機器人的Tony直起身子也走向電梯打算為稍後的「晚宴」做個準備。
待心裡有鬼拖拖拉拉摸了好一會兒才套上簡單的襯衫的Peter回到大廳時,除了那本來就扎眼的絨布地毯之外,真皮沙發和原有的石造桌具早不知被騰去了哪裡,除了無法搬動的吧檯之外,整個空間就剩下了中心那張擺著兩張對座主客位的兩米長桌。
深藍桌巾上擺著的白色瓷盤在鮮明的映襯下看來更加明亮,以圓盤為中心的湯勺與叉子在兩方列開,除此之外,簡潔的桌面唯有一只水晶花瓶裡插著白色桔梗,可見Tony還是具備常識的,兩個糙漢子玩燭光晚餐倒是更有可能直接燒了房子,還不如將蠟燭用去更實務性的地方──被自己的聯想惹得笑了出聲,Peter也不欲擅自坐下,就站在原處面朝電梯的方向,像是等著女伴前往冬季舞會的侷促少年,也像是執迷於《A Midsummer Night’s Dream》*的孩子,他希望Tony能在那扇門打開時第一個看見他。
等待的時間是煎熬的,對著不鏽鋼門發呆的Peter不著邊際想到,是了,電梯有著兩層門。
身為理科生的他向來不是那麼哲學的人,但在那瞬間他驀然理解了什麼。
如果內裡那層不開,他沒能見到那雙心心念念的焦糖色眼眸;如果外頭那層不開,Tony也無法投身這複雜萬千的世界,儘管Peter並不確定自己為他敞開已久的擁抱,足不足夠被視為一種強大的誘因。
他無法預知那扇門何時會為他而開,不過就像義無反顧拯救那些人們一般,他不會讓不確定的未來阻止確定的現在;縱使年少的靈魂往往被指摘為經不起時光的淘洗,他們無法承受長遠的承諾與責任。
Peter是不懂永恆一詞背後的沉重意涵,年歲稍長的英雄們也總眼含傷感的要他「緩緩」,別被躁進與好大喜功燃盡有限的熱情。
但在Peter心裡,「永遠」無非就是,這一刻、他很愛很愛Tony Stark。
永遠就是,此刻門開了,他可以毫不猶豫獻給裏頭的人的赤誠笑靨與滿懷玫瑰。
Four dozen of roses
Anything for you to notice
All the way to serenade you
Doing it Sinatra style
有點懵的被塞了一把鮮花,但見那空靈的淺藍眼珠為了這一切變得鮮活不已,Tony便打消了詢問Friday是否早一步通風報信的念頭,而在聽到Peter委屈的說自己的腹肌被藏在裝甲下的玫瑰莖紮出了血痕時,更是不客氣地笑了出來,伸手便要去摸來者襯衫之下的腰窩,讓原本還想裝模作樣一會兒的青年也憋不住的失笑。
「我沒想到你有所準備,but we are lack of a bed of roses*, aren’t we?」年輕的街頭英雄見他在經過桌上那支洋桔梗時顯而易見的停頓,善解人意的用自己擅長的雙關語接過了話荏,輕快過分的語調與淘氣的眨眨眼輕易的讓年長的一方很想吻他。
「永遠都不嫌多。」但是Tony只是報以一笑,因為他知道,他們還有漫漫長路可以走。
以前有個紅髮美女向他說「讓情話等一等,也許更像承諾」,她沒能等到他許給她地久天長,於是這一次、Tony想要和Peter一起試著等等看,他們能不能觸及傳說中的永恆。
譬如說,愛這件事本身。
兩人氣氛良好的用了晚餐,雖然臨時上崗的服務生Dummy在中途又差點打翻高腳杯,好在Peter靈敏的反應神經拯救了那盅邀搖欲墜的紅酒,使得小助手免於再一次的「解職危機」,Tony也只能既無奈又寵溺的望著陪伴自己多年的它,結束了這個小插曲。
晚餐之後,漫長的夏晝終於垂下了暮簾,建造時考量採光良好的對外窗看不見夕陽*,但見彼此都深愛的城市燈火華然,Peter感覺自己魯莽躁動的心都慢了下來。
他像是繪製星空圖般在落地窗的玻璃上比畫著明亮的所在,點點火光在他的眼眸像汲了水的星子,也像是在湖面上躍動的煙火倒影,那樣的年輕、那樣的一心一意、那樣的美好易逝。
Tony站在邊上看著,為這番景致留戀的同時又為徒生的距離感產生無法名狀的慌迷,好像恍了恍神,青年就會到一個他無法企及的所在,這樣患得患失的心境讓他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搖搖頭。
Peter不是他頭一個愛上的人,卻是第一個讓他如此畏於失去卻又不想放手的。過去Tony總是催眠著自己,不要緊握就不會傷害,不要碰觸就不會疼痛,不要擁有就不會別離,Pepper懂他,但或許就是太懂他了,因此兩人才沒辦法那麼無所顧忌的執起對方的手──
才沒能像現在一樣,那個如同泡沫幻影的青年輕而易舉的穿透了兩人之間的隱形的藩籬,在最恰當的時候、叫住了他。
那孩子總是知道他什麼時候需要他。
「Tony?」Peter又喊了一聲,帶有薄薄繭子的指腹彷彿聖潔的儀式般一一扣入對方的指窩,好似這一瞬間他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笑盈盈的眼睛映出了他的臉,他的詫異、他不欲透露的欣喜、他的悵惘、他的欣慰、他的戀慕…一切都是他,也唯有他。
感受到手心傳來另外一個生命體的熱度,饒是遊走花叢多年的Tony也得坦言這種純情近乎一種暴力。不自在的別過頭避免對於他這個年紀的男性過於不合時宜的臉紅,緊握的雙手在此刻成了牢不可破的強烈羈絆,對方出人意料難以掙脫的手勁像是溫柔的牢籠,但一向自由慣了的他竟然不想掙開,似乎也被小年輕身上氾濫的青春氣息與賀爾蒙沖得昏頭。
…罷了,就當作是如此吧。打死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原則在Peter面前也不過是隨時能撕碎的一張紙,Tony反緊了緊交扣的十指,從掌心的濕意感知到一向主動的青年也不全然是那麼從容,他的嘴角勾起一個自知最為迷人的弧度──你們不知道吧,Stark的研究室也能測出這樣的數據──在年輕的臉龐陷入通紅和支支吾吾時,將兩人的手掌裡到了左胸前,就像要向上的宣示一般:「So, Baby, shall we dance?」
「It’s my pleasure.」Peter才說完這句話,廳裡揚起了如薩克斯風般悠揚醇厚的女低音,背景樂器聽來有著鋼琴與一丁點木管樂器讓人心馳神往,而Tony又是那副早有準備的、大人總有的那副樣態,此時卻讓他討厭不起來,只能邊笑著邊在棕眸明顯的威嚇下將左手搭上了對方的肩膀*。
總歸Tony後來那如貓般似是傲慢似是撒嬌般的滿意眼神讓他感覺並不虧,即便那惱人的小鬍子還是如往為了自說自話的「審美標準」而鑲在那張從他幼年就嚮往不已的面容,Peter仍然在思考──或是沒思考,誰知道呢──幾毫秒之後將頭靠上了年長男人的頸窩,隨音樂的韻律緩緩擺動身體。
過去Tony常說他這樣無異於一個有戀父情結的孩子,而他也常像是亟欲掩蓋什麼似的大聲嚷嚷。
不過就算在單方面的爭論之後,Peter每每還是會像是交頸的天鵝般將臉埋在對方撒上香水的所在,並且在對方尖利的口牙前頭暴露出生物最脆弱的白皙脖頸,像要賭上性命般、獻上自己的愛意。
「Who is…No, who was she?」略微語焉不詳的拋出個問句,興許Peter並不是真的那麼介意這種一聽即知年代感十足的歌曲的來由,他只是想要能藉由應答來清晰來者的存在。
也許分明不需要說得那麼文藝,他只是想要聽到Tony的聲音。
「你對Marvin Gaye的歌琅琅上口,竟然不知道Eddy Arnold*?」聽那句末的上挑,Peter可以想像得到Tony必然隨之上揚的單側眉毛,以及那副「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的嘲諷面孔…還是不要抬頭看好了,免得心塞。他腹誹著,而從對方不以為然的那聲「哼」他就知道這個念頭被發現了。
「…你是會讀心術嗎?當我沒說。」遇到這種情況下意識想要抓抓頭的Peter旋即發現現況不容抽身,僵硬了下便決定繼續靠自己拙劣的模糊焦點能力,「誰知道Arnold的歌會是女性演唱…」
「那是Timi Yuro*,被公認為1960年代最棒的藍調女歌手之一,就連英國當時無惡不作的the Kray Twins*都重金聘她到他們的夜總會登台好幾回。」聽那孩子口中還呢喃著「這也太老了吧」的字句,Tony也不知道是要生氣還是失笑,惡作劇似的用鬍荏刮了刮青年敏感的耳朵,成功的換來了對方嗔怒似的瞪視。「那也不是我活過的年代…而且我以為,喜歡這種風格的是你?」
原來是在報復早上的事嗎?儘管什麼都沒說,Peter驟然鬆懈下來的肩頭與臉上的表情就是傳達出了這麼個意思,讓Tony哭笑不得,他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他一個小小的舉動老會被誤解成那麼多層意思。
「實際上,是因為我以為你會喜歡,所以我才試著去聽聽看的。」倒沒有如他想像中表現頹色,Peter不過聳聳肩、即便有些喪氣也不見失望,在這樣的燈光下見來更看不出原色的眼睛很像銀河的顏色,直勾勾盯著他。「You’re over my head, I’m out of my mind. As I said, you’re the one I care. I’m afraid that I was born in the wrong time, ‘cause you’re so classic for me.」
One of a kind, living in a world gone plastic
Baby you're so classic
原來這個以無畏出名的街頭英雄也會害怕失去他嗎?這樣的認知令Tony Stark也不免意外。
畢竟,他向來都是那個被留下來的。
他第一次知道還有人願意將他捧在心間,還有人會在意他的痛苦、在意他是不是獨自一人。
縱使Peter無法分擔他的焦慮──事實是,他也從沒想過讓人同他承擔這些宛如普羅米修斯*的劇痛──那也無妨,Tony已然確定了自己接下來的方向了。
「Hey, Peter,」不自覺在指稍發力,他可以看見青年聽見自己名字時有些不可思議的張大了眼,但很快又像是要支持他繼續說下去的按了按他的拳頭,漾起了少年人特有的那種恣意的笑。「I’m a smart man, but know nothing ‘bout love.*」
「Will you marry me?」Tony乾啞著嗓子強壓下語尾就要忍不住的顫抖,終究是說出了這句話。
他們跳舞的步伐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在不足以產生喘息的凝望下,耳邊的鼓聲隨節奏一震一震就像平緩嘈雜不堪的心跳,面對各種棘手窘境的Tony Stark在此刻也屏息望著那頃刻低下頭的年輕人。
曾經是反應爐的所在隱隱作疼,像是被灼燒過的傷口,即便不去觸碰也讓人苦不堪言。
他甚至無法擺出像平時說了個破笑話那樣的無賴笑容弭平這種膠著的氣氛。
這種難堪就像暈開的油汙般讓他的心充斥著看不清的陰鬱,但他知道那絕非對方的錯,二十、二十一歲的時光大好,怎麼能浪費在他這種靈魂已經腐朽的老人身上──
於是就見那雙藍色的眼像詩歌裡的湖泊,有一眼望進的深情,和有如雨後天青般的燦爛笑意:「Why not?」
那兩個字輕鬆化解了他心上的陰霾,像以往的那樣。
「It’s a classic way, ain’t it?」Peter打趣地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看不出有幾分真誠。
「I prefer to call it ‘vintage’.」但那又如何,他已經得到了更重要的東西。
Tony終於吻上Peter的唇。
I get ready, I get all dressed up
To go nowhere in particular
It doesn't matter if I'm not enough
For the future or the things to come
'Cause I'm young and in love
I'm young and in love
那一刻Tony知道,他手裡牽著的就是未來。
Fin.
*註解
*暈輪效應-Halo effect,指人們對他人的認知判斷首先根據整體印象,然後再從這個判斷推論出認知對象的其他品質的現象
*來自巴西電影〈Do Começo ao Fim兄弟情人(2009)〉
我們怎麼能教導孩子愛是錯的呢?
──Julieta
*Blue-可表示「憂鬱」,或者搭配後一句的「abuse」可解釋為藥物氾濫(drug abuse),在此Blues也可代稱安眠藥Xanax
*來自《Civil War: The Confession》#1
(Tony)你是那個操控別人的傢伙。向他們提供醫療保障和聯邦支票,讓他們簽下名,失去他們的生活。你對蜘蛛俠做的事太過分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他需要個父親形象,而你完美地扮演那個形象去讓他做你要求的。
──Captain America
*Free Will-自由意志,指能在各種可能的方案中進行選擇和決定行動的能力。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仲夏夜之夢》,莎翁的浪漫喜劇,裏頭精靈王趁王后睡覺時將三色堇花汁液滴在她的眼皮上,如此一來她醒來時便會永遠愛上她看到的第一個人。
*A Bed of Roses-幸福美好的生活
*紐約在北半球回歸線以北的地方,因此要終年採光良好要將窗子朝南,但若要看到日出必須朝東、日落必須朝西。
*雙人舞中男舞者左手和右手分別扶著女性的右手與左腰,而女舞者的左右手則是扶著男性的右肩與左手,所以在這裡Tony表示自己不願意跳女步,於是威脅(撒嬌?)要Peter跳。
*Eddy Arnold-被廣泛承認1960年代在鄉村音樂和流行音樂的男歌手,〈Make the World Go Away〉是其金曲,後來的幾次翻唱(包括貓王Elvis)都獲得巨大的成功。
*Timi Yuro-本名Rosemary Timothy Yuro,60年代白人靈魂歌手。其聲音溫暖低沉、略帶沙啞、有磁性,被讚譽為「有著洪厚嗓子的小女孩(the little girl with the big voice)」。
*The Kray Twins-活躍於1960年代倫敦地下帝國的Reginald Kray與Ronald Kray,詳情可以移步半傳記電影〈Legend(2015)〉。當時這兩人的名號令人聞風喪膽,〈Harry Potter〉作者JKR也曾表明Voldemort的原型出自於這對兄弟。
*普羅米修斯-希臘神話中幫人類從奧林帕斯偷取了火,因此觸怒宙斯的半神。宙斯將他鎖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上,使他日日承受被惡鷹啄食肝臟的痛苦。
*來自〈Forrest Gump阿甘正傳(1994)〉
Will you marry me? I’d make a good husband, Jenny.
I’m not a smart man, but I know what love is.
──Forrest Gu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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