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线：第20日 德雷克海峡

这也许是所见最后一座冰山。海上生活有别样乐趣，要告别了，HCC小姐说有点难过。

要返航了。

进入一种状态之后再要改变，心里总有阻力，这是人性。所以每每要从工作事务脱身出发旅行前都有犹豫之感，在路上过几天习惯后，走至终点，面临即将踏上归途，胸中亦有种种不舍。不想出去也不想回来，看似矛盾，其实正常。

昨晚海上罡风劲，船身摇得像过山车，DQY小姐与H君夫妇都严重晕船到呕吐。HK君半夜想去舰桥看看浪，连舱门都被气压顶住推不开。我们早早吃过晕浪药睡下，只是迷迷糊糊觉得躺在那里失重感与超重感轮番上阵，倒是逃过一劫。不过海上天气捉摸不定，今日却是平稳得令人不敢相信。

从第一天开始，船上组织了摄影比赛，分“风景”、“人物”、“冰山”和“动物”四组，每天都可投稿，HCC小姐与我各投了一张自觉不错的照片。今日结果揭晓，每组选三四张入围，我们都没中，不过HK君与DQY小姐各有作品进了这名单。DQY小姐那张还是拿手机拍的，可见高级的设备并非好照片的必要前提。

评奖过程由Nicky小姐主持，乘客集体参与，方法很有童心：先给大家看过本组所有入围作品，然后一张张放出，众人齐学牛叫，哪张照片的“哞”声最高，便算得奖，赏格乃红酒一瓶。看起来是个容易模糊的评选，但大家的判断出奇一致。很遗憾，HK君与DQY小姐都没中，倒有位高手在四个奖里得了两个，分别拍的是企鹅出水的瞬间与冰山倒影。说来惭愧，同样的旅程，他观察和记录的角度真是比我高超得多，的确胜人一筹，实至名归。

餐前例会，全体船员和服务人员（包括厨房、餐厅、保洁、文职等等）都出来最终亮了相。厨房里的工作团队有二十几人，是原先没想到的。原来我们每天三餐所享受的精良食物，竟是那么多人共同的心血。无怪虽然几乎每日外出活动，但大多数人体重都增加了——早餐午餐是琳琅满目的美味自助，每晚则是四道菜（算上餐前面包便是五道）的正式西餐，每天的菜单和酒单都没重过样，而且法意中日泰各种菜系粉墨登场，看得出花了极大的心思。光是预备、储存和处理我们这近两百人吃喝的食材，便绝非易事——而且水果里还有草莓——稍有生活经验便知这东西有多么不经放。

而且所有服务人员工作时，都是以积极愉快的轻松态度，并没有给人“啃硬骨头”的感觉，仿佛这本就该是容易办到的事。这管理水平，实在令我钦佩极了。

另一个他们“举重若轻”的问题，是营造群体认同。1954年，戈尔丁出版过一本寓言式小说《蝇王》，讲一群因飞机失事而长期共处孤岛的孩子间逐渐分裂，最终酿成惨剧的故事。天真孩童尚如此，Ocean Endeavour号上的乘客来自世界各地，年龄状况、社会地位和文化背景皆异，要维持和谐更难。但慢慢地大家都学会信任船长和探险队的决定，并且在旅途中充分发挥互助作用（我们的婚礼能顺利举行，便是例证），成了“文化共同体”。另一件小事是，为登陆时方便起见，全船分“信天翁”、“金图企鹅”、“小须鲸”和“豹海豹”四组协调行动，HCC小姐与我是“豹海豹”成员。每天听着“豹海豹们集合啦”，不知别人怎么样，我后来见到真的豹海豹居然感到有点亲切。也许海上与世隔绝的环境也起作用，但船方团队毫不生硬而无处不在的教育引导绝对功不可没。

跟别的乘客聊起（主要是在吸烟处认识的“香烟搭子”们），大家都觉得这次航行无论是路线安排还是对乘客的照顾，都远超预期。就算是对服务质量出名挑剔的印度朋友们（H太太是空姐，她深有体会），在被问起“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时，仔细考虑一会还是摇摇头。能做到这样，实在是项了不起的成就。忽然想到，若我们ONES Ventures参与的项目日后也能提供如此优秀得使人心服口服的体验，靠超高质量为用户创造幸福，那我作为投资人，亦是功德一件了。

——旅程还没结束，就开始不由自主想工作上的事，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文集题图均为本人拍摄。连载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