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能记得的最早的记忆,是那次与母亲在奶奶家的分离。
我跟本不记得母亲与奶奶说了些什么,而当她要独自离开,留我在奶奶家时,我觉得自己像是个要被抛弃的孩子,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用力去抓却早已忘了抓住的是母亲的大衣还是即将隔开我们的门框。奶奶在后面抱着我安慰着我,也阻断了我去挽留能让我最有安全感的依靠。
打记事起,我便开始在奶奶家生活。
每天晚上我都要给母亲打电话。为了不用花奶奶家的电话费,母亲总会先挂断,然后再打回来。每次如果回晚了那么一会儿,我都会害怕的不行,怕她不要我了,怕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睡觉前,我总会反复地问奶奶一句话:
“奶奶,想妈妈了怎么办?”
“奶奶,又想妈妈了怎么办?”
奶奶也总是回我:“睡着了就好啦。”
可我实在是太想母亲了,总忍不住掉眼泪,又怕奶奶听见不高兴,就握着被角堵着嘴巴,自己偷偷的流泪。
多少个梦里我梦见了母亲,那感觉是那样的踏实又温暖。又有多少个梦里我梦见我失去了母亲,绝望地把自己哭醒。
慢慢我学会了写字,开始写日记。不知哪里得到的一本带锁的粉色本子,于是用着我小得可怜的词汇量记录着每天的生活——爷爷今天带我去公园玩,妈妈我好想你;奶奶今天给我包了粽子吃,妈妈我好想你;我也想骑自行车;妈妈我好想你。
上小学后我开始懂事儿,知道了当初是因为父母正值事业的,转型期实在太忙了,被迫把我托给奶奶照顾。那时候的生活像个时钟,平稳而有规律地走着,而我是个站在钟前却识不得数的孩子。
后来婶婶有了生了宝宝,我便也有了弟弟。家里不再只有我一个孩子,而说实话,我并没有因为些许的失宠而难过不自在,相反,我很爱我的弟弟,我很乐意和大人们一起照顾他,陪着他玩。他的出现让我的灰淡的生活多了抹温暖的色彩,甚至有时候婶婶周末带弟弟回娘家,我会因为见不到他感到失落。
然而弟弟特别顽皮,动不动就上房揭瓦,常常把大人们给惹恼火了。这时候他们总愿意拿我作为榜样来教育他:“你看哥哥多懂事儿,你就不能跟哥哥学学别这么淘气。”可这时候我心里却感到几分失落——我不是不想耍孩子气,我不是不想撒娇,甚至我想被爸妈数落。可在这里,谁又会买我的账呢?
终于在小学五六年级,事业稳定了的父母把我接回了他们身边。而那时候我已经过了最需要被宠的年龄。
后来有意无意,我问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母亲边忙着手头的活,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我和你爸那时候如果不打拼,谁给你提供现在的生活?谁给你买衣服买鞋啊?谁给你娶媳妇买房啊?我们这是为你好……”很自然,又很主观。
每一个父母都是深爱孩子的,都希望孩子幸福,毋庸置疑。可真正是否幸福不应该由孩子说的算吗?
没错,你们努力创造了现在我所享受的物质生活,可比起那些年我对你们的思念和对自己情感的压抑,真的值得吗?
最近有一条新闻:北大学生拉黑父母六年,万字长文控诉父母。我觉得这给了很多家长一记重锤。主人公也就是当年的孩子,被父母包办了太多事,父母借着为你好的“黄金借口”替他做了太多人生的决定——小时候让你奋斗努力,是为你好;大学不让谈恋爱,是为你好;毕业后就催婚,也是为你好。父母一次次用他们观念里所认为的好,约束着孩子的行为,制定着孩子的人生。
要知道,每一个孩子都是拥有无限可能的艺术品,而不是千篇一律的商品。请不要把孩子变成你人生观的复制品。
《神秘巨星》这部电影里,最后爱唱歌的女孩在获奖时说:“其实真正的神秘巨星,是我的母亲。”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女孩的母亲给孩子自由,她敢于挑战丈夫的刻板,想尽办法的支持女儿完成她的梦想。
而多数的中国父母太自以为是,自居智力和道德都高孩子一等,就低估孩子内心世界真正的需求,枉然为孩子的人生做主。换来的就是许多与父母关系不良的产物。
有多少母亲为了给孩子完整的家庭,忍受着病态般的婚姻生活,用自己的委屈与辛酸强撑着这个神圣“家”。而又有多少孩子其实是在他们真正离婚的那一刻,才感受到了幸福。
人本主义心理学家罗杰斯说过:好的人生,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状态;是一个方向,而不是终点。
我认为孩子与父母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做彼此的朋友。朋友之所以在相处时让我们感到舒服,除三观基本相同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不会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为你做决定。
朋友更多时候给我们的是意见,是陪伴。
我觉得唯一可以说“我是为你好”这一句话的人,是佛。因为佛已通透人生,彻悟人世间所有的善恶是非。而我们凡人是介于佛与魔之间的,所以谁又能真正知道怎样才是为别人好呢?
当然我们不能怪父母,爱是因,束缚是果。他们竭尽全力让我们能过上好的生活,哪怕这个好,仅仅是他们世界里的完美。但没有恶意的行为就不会带来伤害吗?
中国式亲子关系里讲究“孝顺”,“顺”的精髓就在于听从父母无上的权威。
我相信没有多少父母再信奉“棍棒式教育”,同样,把孩子视为木偶,操控制定他们的人生,何尝不也是一种冷暴力。
我想,归根结底,父母都希望我们拥有完美的人生。可什么是完美人生?
我喜欢马东对此的定义:完美人生是什么?是中国人说的命好。生在一个无饥馑之忧之家,小时候即便遇到了危险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读书的时候,虽然不是天资最聪慧的,但在中游之上;即长,他谈恋爱了,他爱他所爱,也能追到爱的人,但却未必走进婚姻;即便,他有朝一日结婚了,一日情尽,两人可以各奔东西但依然是好朋友;工作中不是没有困难,但最终总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看到了吗,完美的人生不是没有瑕疵,完美的人生就是这么自然却不需要刻意雕琢。
每一个生命都像是一朵花,孩子正处在开花期前。可结果无论是开出了朝天怒放的海棠,端庄秀丽的百合,还是孤芳自赏的梅花,请都为他鼓掌。
所以
请对我好,不要为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