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100米的夏天
地下世界的格局,和地表是不同的:巨大的圆环形隧道,被按照石英钟表盘划分成了12个区域。不同区域是有的巨大差别的,这直接体现在温度上:12区永远是夏天;而剩下的,1~11区,是没有任何温度控制措施的。不过即便如此,它们也比地表的几乎永恒的核冬天要来的温暖一些,毕竟中间隔着100米厚的地壳。
因为温度的原因,第12区的酒店格局,和其他区也是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巨大的吧台前面摆满座椅,里面备着小冰箱,随时可以提供冰镇酒水。穿着清凉的人们每次路过,都会坐下点一杯裂变龙舌兰或者半衰期勃艮第,看着老旧的显像管电视机里直播的环赛,好不惬意。
“斯克洛奇先生,所以您还是看好3号,对吗?”
“当然,3区已经三连冠了,他们有特别的训练技巧。”
“但我觉得5区那个叫胡安的年轻人更有希望,他已经到从末位到第3位了。”
“我相信我的直觉,安迪。”
“别光顾着讨论,先生们。”酒保把标有金额的木盒端上吧台。“下注吧!”
“300信用点,压3号!”
“我也跟300,压5号!”
“呵哈哈哈哈哈...”吧台尽头那个穿着大衣闷声喝酒的家伙突然狂笑起来,看来他听够以上这段对话了。
“先生,您笑什么?”
“斯克洛奇先生,别理他。”还没等到会话,那个压了5号的秃头男子就插话进来。“他是个疯子!”
“疯子?12区怎么可能有疯子,这里可都是地下世界的管理者!”
“哎,您自己瞧瞧他的脸,我想您就会明白他为什么会疯了。”
执着于3号的肥胖男子提了提沙滩裤的腰带,超前走去。那家伙的大衣,与这个永恒的夏日沙滩主题格格不入。
“天哪!”肥胖男子叫到。“难道你是?”
“是的,先生。”秃头男子走上前又插话了。“他就是上赛季的环赛冠军梅森·斯通博格。”
“可是...我是说,我没记错他来自9区对吧?他拿了冠军,为什么会疯呢?”
“CERN!CERN!...发电...嘻嘻嘻...”大衣男子傻笑着,闷一口酒后嘴里念念有词。
“您未免太大惊小怪了,斯克洛奇先生。环赛冠军精神失常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我略有耳闻,但今天是第一次见。他们疯掉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想您肯定没去过12区以外的地方。”
“我当然去过。平民们在发电厂里踩单车发电。嗯,我是说,他们认为他们在发电。”
“是的,先生。您可以想想,如果您从小被灌输这样的教育——”秃头男子喝了一口酒。“你作为人类在核战争幸存者的后代,与生俱来的使命,就是保证人类文明的延续,更具体来说就是——踩固定单车让磁铁转起来,在地下避难所里制造电力。”
“我懂,安迪。我懂。你是想说他们知道真相的一瞬间无法接受,然后就崩溃了?”肥胖男子若有所思的问道。
“真相本身并不残酷。残酷的是,环赛。每个区‘发电量’第一名才有资格代表区参加环赛。11位选手从1区出发,最后在12区结束。在寒冷中骑行20多公里,到了最后一段,却是那样的温暖。然而他们心里也清楚,11个人中,只有冠军才有资格入住12区。”秃头男子继续解释到。
“当他冒着生命危险,奋力发电刷发电量。然后参加并赢得环赛,终于可以住进12区了。这个时候,12区的人们告诉他,你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是谎言:你们在寒冷的发电厂里踩单车,产生的电力也只能勉强给你们自己照明而已。地下世界、这个周长27公里的环形隧道,在核战争前属于一个叫CERN的科学研究组织,是当时人类的科学圣地,许多重大科学成果都从这里出现。这些科学家发明了一种永久供能的装置——”
“是的安迪,我们欺骗了他们。我们有核聚变炉,可以供应几乎无限的电力。但这套欺诈体制已经运行了300年,如果没有它,人类早灭绝了。我们要给人们一种希望,那就是生存下去的动力,要让他们为了住进12区而奋斗。不然在什么都稀缺的地下世界,人们是没有勇气活下去的,那样人类文明就迟早要完了。你大概不会希望,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因为生活毫无期待而这样浑浑噩噩的整天喝酒吧。我们自己在忍受生活失去目标的抑郁,而让大多数人向着梦想与目标而努力。”
“当然,斯克洛奇先生。我们从出生在12区那天起,就很伟大了。我想您误解了什么,我对这些疯掉的前冠军没有丝毫的同情心。我们的祖先发明了聚变炉,并将其交到下一代手里,这是一个伟大的事业。而这些疯子——”秃头男子抿一口酒后继续说。“只是体制正常运行所必须的一些微小的代价。喝完酒我们去享受人工沙滩和阳光吧,斯克洛奇先生。听说汉娜女士的沙龙又从3区新进一了一批姑娘。”
“走吧,安迪。享受这地下100米的夏天吧!”肥胖男子端起杯子喝完了最后的酒。“他妈的永恒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