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里那点事——有关卖淫女

昨晚9:10分，就在我洗脚看书准备就此睡觉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珊珊，帮我一个忙，抓来一个女犯人，我们不方便，你去帮着检查一下，并做一下笔录！”站在门口说话的是一向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著称的周所长。

“好嘞，马上就下来。”回着周所长话的时候，我已经赶紧穿鞋穿外套了，之所以这么积极，并不是因为找我的人是周所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要不谁愿意在下班的时候充当免费劳力呢？），因为多次生病，见面之后，周所长总会问一声，珊珊，好点了吗？哪怕上次班组一起围在一起吃火锅，周所长第一个招呼的人竟然是我，珊珊，赶紧多吃肉，这些历历在目，对我好的人，哪怕不经意，只要他有需要，这个忙我心甘情愿地愿意帮。

因为审问的时候必须要求女民警在场，所以周所长等在二楼将自己的大衣给了我，他说，今晚还比较冷，穿上也暖和，当我穿着圆鼓鼓的大衣下楼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因为跟圆鼓鼓的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全身赤裸、披着宾馆白花花床单的一个女孩子（之所以要用女孩子，是因为知道真相的我最后发现她竟然刚刚满20岁。）

女孩子是因为卖淫被抓的，派出所里有一条不成名的规定，抓捕卖淫的必须是人赃并获，因为很多从事性工作的人一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所以早已盯上卖淫者，并且潜伏在卖淫者周围伺机抓捕的民警都是在卖淫者“办事”的时候撞开屋子冲进去的，看到女孩子蜷缩着身体，一脸迷茫样，我第一感觉竟然是好冷！

不要以为派出所到处充满着正义和理性，其实这里也有很多滥竽充数、鱼目混杂的人，只披着一件床单的女孩子很显然成为了整个所里瞩目的焦点，一些办案的群众、负责看管的保安、些许了解情况的民警都不自觉地凑到了女孩子呆的屋子外，他们不断窃窃私语，并且发出不怀好意的笑，这些感觉让我很不舒服，不知道女孩子是怎么想的，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别再出来才好。

审讯之前，我和女孩子单独呆在一个屋子，仅仅披着一件床单裹着胸的女孩子被出来进去开关的门冻的瑟瑟发抖，想到她还得审讯完才能穿衣服，我好几次默默地起身将大开着的门给关上了，或许是这些友好的动作感染了女孩子，她不像之前那样吓得或者是羞愧的闭口不言了，而是不断地问我各种问题，“姐姐，姐姐，你说我爸我妈不会知道吧！”“姐姐，姐姐，你说我不会被判刑吧！”“姐姐，姐姐，你说警察不会打人吧！”

对于女孩最开始的一些问题，我觉得很滑稽，不愿理会，可是对于“警察打人”的问题我忽然很想澄清一下，我说，你放心，这是个法制国家，警察也要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他们只是执法者，没有随便打人的权利，再说我们所里到处也有摄像头，他们也被监控着，所以他们不敢随便打人，这你放心。

可能是因为我的回答让女孩子感觉到了安全感或者是自己问的问题有了回应，女孩子的话立马话多了起来，她说自己家在东北的一个农场，家里很穷，爸爸又生病了，自己没有念过多少书，还懒，不愿意从事太辛苦的工作，所以……

对于女孩子这样的回答，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似乎每一个干了不好事情的人都会为自己做这件事找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好说服自己的行为是如此大义凌然，是吗？而眼前的女孩子竟然搬出了生病的父亲作为自己卖淫的借口。我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你爸如果知道了自己看病的钱是你这样换来的，我想他就算死也不会用吧！”女孩子没说话，吐了吐舌头。

紧接着，女孩子又弱弱地说：“还是古代好？”我也震惊地弱弱回答：“你意思是古代卖淫是合法的，没人管，是吧！”女孩子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古代人们没有现在这么现实，只用一点钱就可以生活的很好了，可是，现在……”

女孩子生怕我没听懂，继续喃喃地解释着自己对“现实”的解读，可我其实已经懂了，懂了“漂”在这个大城市的心酸和无奈，我何尝不是和你一样在“漂”呢，可我又和你不一样，我知道有些事情可以做错，但是有些事情永远都不能错。

不知道动了什么念头，我后来像唐僧念经一样给女孩子说了这样一段话：“在大城市生活，学会抵制诱惑是很重要的，只要不和别人攀比，你就不会有落差，你也没必要非要挣很多钱，再者说，你说的现实，是你自己的看法，别人现实关你什么事，你完全可以不用去理会，还有，社会上不光是现实的人，也有一部分不现实的人，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做朋友。”

聊着聊着，女孩子最后哭了，我想，她也许是被冻的吧，也许是被外面不怀好意的人围观的吧，又也许是她害怕被自己的父母知道吧，还是她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我的心里有了一丝暖意，她还这么年轻，只要能重新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审讯的过程，我不愿提，总之为了避免尴尬，我一直拨弄着女孩子用来约客人的手机，尽管女孩子已经被审讯了，可是不知道是来自微信还是陌陌上的信息不断跳跃着，提醒着女孩子又有无数个客人上门了。

出于好奇，我点开了女孩子的聊天记录（澄清一下，因为要了解女孩子的作案流程，所以看手机的聊天记录是被允许的。）女孩有一个十分煽情的艺名，微信上是“我的寂寞你不懂”，陌陌上是“迷途的羔羊”，头像是一个十分妖娆性感的女性，据说不是她自己，但是她也在空间分享里面保存了很多压根就看不出来是自己的照片，这些照片拍摄的角度远远小于45度角，几乎要被女孩子举到头顶了，我这才仔细瞅了瞅女孩子，也立马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原来虽然女孩子的眼睛很大，但是女孩子有些龅牙，这样举在头顶拍的理念是，可以露出该漏的，遮住该遮的，看来，女孩子也没有我想象般的那么傻！

我不知道女孩子是怎么跟那些有需求的客人聊上的，总之，这种买和卖的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共鸣气质（之前有位老师曾经说过，你看那些吸毒的，他们有一种本领就是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同类），卖淫的也不例外，其中一个稍微一点拨，另一个就会立马心领会神，几句“你好”、“你多大了？”进行暖场之后，立马切入主题了，比如：

女孩子：你能帮帮我吗？我交不起房租了。

客人：怎么交不起了，我该怎么帮你。

女孩子：只要一千块钱就好了。

客人：那我要是帮你了，你怎么回报我？

女孩子：你说怎么回报就怎么回报。
   紧接着，两人已经毫不遮掩地密谋在哪里办事，该怎么办事，对方有什么别的癖好没？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一桩无比肮脏的交易就算达成了。从女孩子的聊天记录中，我还发现，女孩子的客人是相互推荐的，这个客人办过事之后，还会给女孩子提供客源，即我的某个朋友也能帮你交房租，我给你他的微信，你们聊聊吧！我不禁感慨，这就是所谓的“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吧！  
    笔录做完，我陪着女孩子去医院做体检，这是拘留之前必经的一个过程，当被铃声惊醒带着起床气的B超大夫不耐烦地做完检查，嫌弃的将一团纸扔在女孩子的身上时，我忽然觉得这个一米六八大个子的女孩子好渺小，渺小到别人都将她踩到了地上任意践踏，可我多希望，有一天她能将自己所谓的正义凛然用在面前的这位大夫身上，掷地有声地告诉她，“你凭什么对我这样，我也有我的自尊和人格！”可，可你会吗？可话又说回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大夫也不会朝着你扔下那团纸了。

体检回来的路上，静默的车厢里边，所有人都在眯着眼睛养神休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孩子蹭到了旁边的保安师傅跟前，“哥哥，你说我得拘几天啊，那几天没有手机，没有人陪我聊天，我该怎么办呢？”女孩子的几句话，瞬间让我觉得之前她对着我流的那几滴眼泪白流了，而我的那些话也白说了。外面似乎更冷了，我赶紧裹了裹大衣。

凌晨的时候，当一切结束，我回到宿舍准备睡觉的时候，我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原来，在法律的刚性和威严之后，依旧有着那么多的空白和无奈，无奈到我们竟然对一个正值花季的女孩子手无足措。

记得刚来北京的时候，我极其敏感，我讨厌别人开口闭口就说“外地人怎么怎么样？”尤其那句“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似乎一直在用自己的努力向别人证明，我们外地人怎么了，一点也不比任何人差，可是现实并不随人意，不可否认，哪里都有我们看不见的邪恶和不为人知的黑暗，可是当我们看见时，我希望我们不要只做一个寻找热闹的看客和一个闭口不言的沉默者，好吗？抛开法律的威严和理性，那种深埋骨子里的人性和道德更值得我们反思。

有人曾经说过，“在善良扬眉时，沉默不是朋友，当罪恶跋扈时，沉默却是帮凶！”谨此，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有更多的力量和更多的的爱，来悉心维护我们身边的正义，使正义和道德在我们身边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