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涯侠》的另一种后续可能。
*昊欢。
*平婉爱好者给大家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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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说到,秦欢被绑来七情魔人老巢止观谷,子豪夜起疑见子英,刀光剑影揭露方士正是昔日坠入冰川的孙三少。清源旧事重提,陆伯翰加害陆子英,致使子英落草为寇成为恨者。子豪多年后得知,精神崩溃。欲者发信揭露秦欢身世,谁料到,竟是白家遗孤漂泊在外。止观谷布下空城计,只等岳昊入瓮。这才有——清源掌门狼子野心,宣武孙家计谋揭露,子豪尚香分道扬镳。西涯悟出催眠媒介,七情魔人自相残杀。
08 止观谷
人不能知道太多真相,因为真相是恶心的。一旦知道太多,就注定不会幸福。
01
由是山谷的缘故,止观谷比上谷外的昆仑冰川要稍加暖和几分,至少不是寒风苦酒穿肠过。若不是明面上挂着个遭人绑架的身份,再加上的的确确这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七情魔人老巢,秦欢或许还会觉得心生惬意。
住在止观谷里倒还挺是舒服。白天冷杉染雪,夜里极光孤月,七情魔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弄得他在止观谷里比起落了难的囚犯反倒更像是主子大爷。欲者也宽心,每日寻个时间找秦欢来下两局棋。明面上是下棋,可到底也就只是为了同秦欢说上两句话。这几天的功夫下来,秦欢也算明白了。这群人或许曾经存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心,可如今倒像是转了性一般,附庸风雅起来。
秦欢转念一想,突觉附庸风雅这一词用得实在是妙。他看着面前执棋落子的欲者,半是开玩笑半是心生疑惑。他问道:“你放着青州百花楼的生意不做,怎么跑来元教落了草?”欲者将绘有貂蝉的团扇举到唇边抿嘴笑道,她想了想自己在青州百花楼里用着的上官妈妈的身份,又想了想如今身在昆仑的当下处境,半真半假开了口:“我姑母年少时,曾倾慕于皇城内的一位公主。”
话说到这,点到为止。
事关皇室宗亲,秦欢自然明白知道得越少越能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心中有数,便不再多问下去。皇室宗亲那档子破事,无非就是这个怀疑那个要谋反,那个怀疑这个要篡位。
秦欢只觉倘若有朝一日真有个皇亲国戚跑来认他做儿子他也不跟着人家回去。他怕是疯了才会想着蹚那滩浑水,元教的琐事江湖的纷争早就可以让他分身乏术,更别提掺和到了上层建筑。
“将军。”秦欢落子,眼见着欲者显然心不在焉,就连她烟袋锅子里的烟丝快要燃尽也没有半点反应。他转转眼睛,总觉得是谷外出了变故,这才让堂堂欲者分了心。“外面出了事?”他问。欲者愣了愣,寻了烟丝装进烟袋锅子里,她嘬上两口烟,灌鼻吐了出来,一时间冷杉边棋桌前云雾缭绕:“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恶者本该午时回谷的,不知为何他如今迟迟未归,兴许是路上遇见了什么变故。”
02
说话间,恶者从外归来。秦欢见了那人就是孙三少,心中没有半点波澜那是假的。他本就隐隐猜了个大概,如今得到证实,也只是一眼惊讶,很快便过去。
孙三少还是一袭破烂白衣,不过引魂幡上沾着点血。秦欢见了以为他是对岳昊他们惨下毒手,脸色骤然煞白。谁料孙家三少也不避嫌,直接把引魂幡扔在棋桌上,兀自坐下同上官妈妈说起话来。
他说,陆老贼派了一群人一路尾行他儿子陆子豪,若不是那群人在风陵渡口杀了红姑娘,他孙三少还没能发现。“那你把他们解决了吗?”上官妈妈抽了口烟,问道。“当然了。那群人看见我就像看见鬼了一样,临到死了还以为自己是亏心事做太多,招了冤魂来索命。”孙三少盯着面前的棋局,勾起嘴角,“对了,七娘,你说陆老贼这人还真是病得不轻,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暗算,他也算人?”“那是自然,他就是这种谁也不信的性子。”上官妈妈冷笑出声:“现在你知道为何我对他嫁祸咱们一点都不意外了吧。”
秦欢旁听着,只觉越听越懵。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事?陆伯翰派人跟踪陆子豪他们?还半道途中索要了红姑娘的性命?嫁祸?嫁什么祸?谁嫁祸谁?
一连几个问题迸在秦欢脑内,搅得他措手不及。
“凡是出兵都得事出有因,对不对?”上官妈妈见他困惑不解,便手执棋子,将那残棋上剩下的车调了出来,“少主您说说您这次是为什么掺和进来要围剿我们?”
“你们滥杀无辜,为祸一方。”秦欢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这是其一,那其二呢?”上官妈妈也不否认秦欢的话,只是觉得秦欢所言太过片面,并非触及事情的本来全部面貌。秦欢回想起那天夜里弥河画舫上武林联盟众人愤而惊起,嚷嚷着声讨七情魔人。好像……那天在场所有人的愤怒的确被什么牵连着,火星迸裂,炸出一颗颗恼人的火焰。
“其二是……你们给陆伯翰下了金蚕蛊。”秦欢想了起来,若是第一次围剿的因出在七情魔人为祸一方,那第二次围剿的因便出在那金蚕蛊上。
“我们给他下金蚕蛊?我们犯得着给他下金蚕蛊?”孙三少冷哼出声,轻蔑道,“秦少主,这外人被蒙蔽了误会我们也就算了,你要也这么觉得,那可就实在是太不了解我们了。”
明人不做暗事,也对。
上官妈妈吐了个烟圈,叹了口气,“金蚕蛊是红姑娘给陆老贼的,可没想到被陆老贼用来反咬我们一口。唉……卸磨杀驴,他这招玩得好呐。”
“卸磨杀驴?”三言两语之间所流露出的信息着实令秦欢震惊,他连忙追问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上官妈妈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欢一眼,给秦欢讲了个故事。
03
《春秋公羊传》有云:僖公四年,桓公救中国而攘夷狄。注曰:北伐山戎是也。
春秋战国,礼坏乐崩,周室衰微,诸侯争雄。齐国桓公以“尊王攘夷”为名,凝天下之人,假借尊周天子之名以固称霸诸侯国之野心。
“少主您是个聪明人,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您也该明白了吧。”
秦欢听闻,闭了闭眼睛,一个不好的想法升腾进他的脑子里。这个想法太过惊悚,惊悚程度甚至超过了陆伯翰派人跟踪陆子豪的这件事,他不敢亲口说出,只敢悲戚地望了望上官妈妈,寄希望于只是自己想太多,真正的实情绝非如此。
“没错啊少主,七情魔人就是在陆老贼的扶持下才有能力叛逃元教自立昆仑的。”上官妈妈讽刺一笑。是的,“尊王”尊的是中原武林联盟,“攘夷”攘的是西域七情魔人。秦朔已死,如今的元教也安分了许多。对于中原武林来说,没有了昔日宿敌可不是一件好事。在昔日宿敌消失之后,中原武林内部必定窝里大乱。没有昔日宿敌也不要紧,可以培养新的敌人啊。
学会利用敌人,学会利用面对敌人而产生的仇恨,进而也就学会了如何转移仇恨。
这才是“聪明人”的处世之道。
在如此这般暗中扶持七情魔人的“尊王攘夷”之术之中最大的得利者是谁呢?还不是他陆伯翰本人。陆伯翰贵为武林联盟盟主,在遭遇外敌蛮夷挑衅中原武林之际,最能做到的就是团结人心,让自己稳坐武林联盟盟主的宝座。所以第一次,他派出了武林联盟的青年力量前来围剿七情魔人。
这第一次的行动,说好听了叫围剿,说难听了叫白白送死。经过了第一次的送死,宣武和峨眉两派也看出了陆伯翰的狼子野心。这两家本就原着掌门之间的亲缘关系,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两派心说不能坐以待毙,冷静下来一合计,他陆伯翰不就是想要架空中原武林大派的新一代势力吗?对于宣武和峨眉两派而言,不如将计就计,好好看看陆伯翰还能拿七情魔人做出什么文章。
“糊涂啊糊涂,就不该与虎谋皮。”上官妈妈重重叹道:“如今陆老贼觉得扶持够了,自己服下金蚕蛊栽赃我们。我们享天下之恶名也就算了,这回还白白搭上几个弟兄的性命。”
“那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报仇吗?”秦欢思及眼下陆子豪身在昆仑,看向上官妈妈的眼神不由地冷了几分。他虽跟陆子豪不算是朋友,不过几次三番交谈下来,也知道这人心眼不坏,是个有担当值得委托重任的人。
“找谁报仇?陆子豪吗?可不敢可不敢。”上官妈妈摆摆手,江湖规矩她还是懂的——老一辈的恩怨就由老一辈来解决,祸不及下一代。
当然了,除了祸不及下一代这个规矩,她不敢招惹陆子豪还得因为一个人。
谁呢?
人家的亲哥陆子英还在这杵着,她是疯了才会去找人家的亲弟弟报仇。
“倘若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的一阵子里,陆老贼会疯了一般求人制作金蚕蛊的解药。”上官妈妈嘬着烟笑的老神在在,“云梦小神医那个半吊子是不指望了,又是个只会救人不会害人的小废物。最有可能做出解药的红姑娘又被陆老贼派出的狗腿子给杀了。他呀,咎由自取,活该呗。”
04
夜幕降临之际,孙三少突然赶来叫走了上官妈妈。
秦欢寻思着大概是岳昊他们兵临止观谷,饶是上官妈妈再心如止水怕是也坐不住了。他想起先前从元教左护法处得知上官妈妈作为欲者会催眠的事实,便拦住他们,问了个问题。
他拧着眉头,愁上心头,冒冒失失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混小子。他问上官妈妈:“你到底是用什么给世人催眠的?”上官妈妈吐了个烟圈,挑起烟杆,在秦欢面前晃了晃。
是烟。
点烟催眠。
得知实情的秦欢并未立马放他们离开,他顾不得烟杆滚烫,伸手扣住烟袋锅子的下缘。“那我怎么知道现在的我不是身处催眠幻境之中?”“少主,您想多了,我可没那么闲。”上官妈妈皮笑肉不笑,手腕发力向内一拉,轻而易举地从秦欢手里夺回烟袋锅子。
05
与此同时的止观谷外,风雪肆虐。
孙三少在止观谷口设下奇门遁甲之阵,若非没有半点周易八卦的底子,倒会迷失在止观谷外,终其一生,哪怕饿死冻死也触不到半点边界。正在西涯这个不会奇门遁甲的开始凭借同村口算命的胡吹乱侃知道为数不多零星的奇门遁甲知识强行破解止观谷口的迷阵时,迷阵由内向外不攻自破了。
“几日不见,你们还真寻上门了。”孙三少从风雪里走出,他的破烂白衣夹杂在大雪里,若是隔得远了,还一时半会分不清围绕在他身周的究竟是来自昆仑冰川上的千年飞雪还是引魂幡上的纸钱元宝。
陆子豪同孙三少正面交过手,自然知道昔日并肩战斗的宣武少东家已经成了西域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走狗。他咬牙切齿,动了剑气,趁其他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口,提着剑朝孙三少的方向刺去。
在他看来,孙家三少和陆子英相继出现的时间实在太巧了,巧到陆子豪无处发泄,只好把孙三少当做诱拐家兄落草的罪魁祸首。
就当剑气直逼孙三少的脸颊,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剑被一柄烟杆挡在原地。
“到底还是年纪轻沉不住气,刚一见面就大动干戈,何必呢。”烟杆的主人从孙三少侧身后闪出,使了烟杆绕着陆子豪的剑硬是用内力将剑送了回去。剑和烟杆迸出一圈火花,不只是陆子豪,就连熟悉各种兵器的岳昊也看呆了。
“我这可是绯云火石和昆仑紫牙乌打造的烟杆,后生仔,别没事挑事。”上官妈妈的脸上敛了笑意。她本是带着和气生财的心而来,准备找这位清源少主好好谈一谈关于他那个自私自利父亲的事情。可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这清源少主就坐不住了,愣是提着剑找孙三少血拼。
“你到底是何人!”岳昊拂袖。他们在雪地里走了几日,可不是为了不明不白迎面遭人说教的。他有些恼,再加上见到了疑似七情魔人背后的始作俑者,更是把这几日寻秦欢而不得的怒全盘转嫁到眼前这位依稀可以窥见昔年风姿绰约的中年女人身上。
中年女人抚掌大笑,眼神凌厉起来。她把烟袋挂在肩上,双手抱拳,江湖礼节做足:“在下复姓上官,乃是七情魔人中的欲者,青州百花楼正是在下的产业之一。那个左什么左丘子啊……常来玩的呢。”
这话落在西涯耳朵里,那是怎么也不是个滋味。
这倒霉师父,一天到晚在外头给他们这群做徒弟的惹事。西涯和岳昊互相交换了个严肃的眼神,深知这位欲者擅长催眠,若是论起这些奇巧阴邪的东西,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
06
好在前前后后有穆尚香这小妮子拦着,这才没让血溅止观谷口。
穆尚香劝架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平日里,陆子豪绝对不会多想。他只当是穆尚香识大体顾大局,不愿在他们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白白让人送死。
可如今,陆子豪就不这么觉得了。
他的骨子里继承了他父亲陆伯翰的生性多疑,往日里穆尚香的一颦一笑如今看起来都像是存着别有用心的算计——穆尚香是峨眉的弟子,孙三少是宣武的少东家,谁人不知峨眉宣武两派掌门之间的兄妹血亲关系。如今穆尚香的劝架落在陆子豪的眼里就又多了几分护主的意味。
他的剑比他的脑子快,还没等反应过来,剑鞘已经冲了出去,轻轻一挡,愣是在穆尚香和孙三少之间劈出一道空气。“你发什么疯?”穆尚香不明所以,口无遮拦脱口质问着陆子豪。“妹子,看见没有,他不信你。”孙三少的话宛如平地起惊雷,顿时令本来没几个意思的陆子豪起了疑心。
“你什么意思?!”他拧着眉,怒目圆睁地盯着面前或得意或躲避的孙穆二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一闪而过的微表情。
“事已至此,藏着掖着也没必要了。”孙三少的脸上挂着上位者的胜利,他瞥了眼如今胆子比兔子还小的穆尚香,主动开口,替她说了起来,“陆子豪,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可是来帮你坐上清源掌门宝座的。要知道宣武和峨眉看陆伯翰不痛快很久了……”
“你闭嘴!”穆尚香也不顾什么主仆尊卑,抬手就往孙三少的脸上给了一耳光。她急了,可急也没有半点用处。陆子豪的眼神早已充满狐疑,他再也不会信任自己了……想到这里,穆尚香不由自主地浑身上下颤抖起来,想要往后逃,却被眼疾手快的陆子豪一把擒住前臂。“你不让他说……好,那你自己说。”陆子豪气得眼眶发红,他受不了遭到背叛的滋味,在他眼前剩下的并非他往日的左膀右臂穆尚香,而是一个涉嫌背叛自己的骗子,一个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安插在自己身边动机不纯的骗子。
穆尚香绝望地闭了闭眼,自知事已至此无论是福是祸都再也躲不过。她缓缓开口,两行清泪在眼眶里打转:“陆掌门肖想架空三大派的力量,独霸武林联盟鳌头已经很久了……从觊觎苍穹玄环玉洞开始。苍穹派的落魄与其说是咎由自取,不如说是清源暗中促成的……乔先生虽痴迷于人造侠骨实验,可他与单军师的重逢也确确实实是清源在陆伯翰的授意下策划的……”
独夫之心,昭然若揭。
岳昊听闻,脸色煞白,他曾以为这件事只是简单的苍穹行事不仁,可没成想原是有人精心谋划。更何况,这谋划的人,居然是武林联盟盟主兼清源掌门陆伯翰。
他起了杀心,负手而立,冷笑出声。
苍穹很快就陨了。然陆伯翰除掉了自己最为强劲的对手后没两天,决定趁热打铁,假借扶持岳昊坐稳苍穹掌门的名头来彰显自己的仁义,从而笼络天下侠士。好日子没几天,清源又盯上了步步紧逼的宣武派。宣武孙家消息灵通,对于早些年陆伯翰因妒加害李永仁和陆子英的内情知晓一二,于是,宣武孙家准备先下手为强,趁着陆伯翰下手之前将他弄垮。
可清源毕竟是个大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宣武孙家只能通过扶持陆子豪这个傀儡来弄倒陆伯翰。
“宣武知道若是派出孙家的人混在你身边,一定会很快暴露。所以他们找到了我……一个峨眉弟子。”她绝望地看着陆子豪,眸子里盈着苦苦哀求,“我承认,一开始我参加侠考就是为了接近你利用你。可后来……情况变了,我不想骗你,但我也知道令尊不是好人……我,无能为力啊。”
陆子豪听闻,亦合上双眼。
他想起他们侠考擂台上的初遇,自己技不如人险些落败;又想起了后来清源重逢,穆尚香找上门来意图辅佐。这一路很长,风风雨雨生生死死他们都经历过了,独独到了止观谷外的风雪寒霜里,却似乎走入死胡同,可以到此为止。
他拔出长剑,割下自己外衫的长袖,将那一截布料扔在穆尚香面前,也算是效仿古人行割袍断义。
“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了。”陆子豪哽咽着,说不出是昆仑风雪呛入喉中,亦或是心中悲切多有失态。他翻身上马,快马疾驰,离开好不容易抵达的止观谷。
哪里还有什么鲜衣怒马不可一世的少年郎,有的只剩离情正苦几度欲心碎的落寞客。
07
这一幕落在上官妈妈和孙三少眼里,更多的是暗中窃喜。他们虽尚未手刃陆老贼,不过看着他的儿子黯然失神的模样,也着实心中出了口恶气。
可转念一想,他们在自己家大门口欺负着个小朋友,传出去实在名声不好听。更何况这小朋友又是陆子英的弟弟,冷静下来,反倒心里多了几分愧疚。“看你做的好事。”上官妈妈剜了一眼孙三少,她本就只是想把这几位后起之秀请来止观谷里,或喝喝茶,或聊聊天,只要拖到陆伯翰金蚕蛊发中毒而死就可以放他们各回各家了。可没成想孙三少为图一时口舌之快,竟活活把陆子豪给气走了,到时候陆子英若是提剑上门讨个说法,看他还怎么解释。
孙三少这边也得意不了多久。他刚被穆尚香甩了一耳光,心里惦记着陆子英的一柄快剑,只想着赶紧把这群后生仔送进止观谷,自己则打着巡山的借口出去躲两天,可万万不能被陆子英抓住。
可他没有想到,此时的陆子英根本没有心思同他算账。
陆子英骑着马寻着雪地里的马蹄印跟在陆子豪身后,他跟得不紧,有一段距离。大雪里的昆仑山常有野兽出没,再加上雪地地形复杂,如今陆子豪一人形单影只,恐生变故。子英放不下心,偷偷跟在后面。若是子豪走错了路,还能将他引回山口。
做兄长的此时此刻也做不了旁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护着这个弟弟活着回去。
摊上这么一个爹,也算兄弟俩上辈子倒霉。不过……子豪也是迟早会知道陆伯翰暗地里干的这些事情的。子英心想。
子豪总会难过,只不过或早或晚。
就像是他自己当初得知想要杀掉他的人是自己的身生父亲一样。
真相是恶心的,可究竟是明明白白地死还是糊糊涂涂地活,这,就得好好权衡了。
08
上官妈妈把岳昊和西涯领进秦欢所住的院子,自己则带着穆尚香去了偏院。她临走前不忘嘱咐让西涯和岳昊在这里安心住下,有什么吃穿用度需要的,只管跟小厮婆子提。止观谷虽在昆仑,环境条件比不上青州,可日常必需品还是缺不了的。
岳昊见上官妈妈待人有礼,也不像个坏人。他在心底想了想,反正已经入了止观谷,若是不能完成围剿杀出去,那自己也就是案板上的鱼肉,等着为人刀俎。既来之则安之,他拦住上官妈妈的去路,趁人走之前,问了个问题。“前辈这是何意?”上官妈妈笑得意味深长:“不出三日,武林必将大乱。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外头要乱就由他们乱。”
风暴眼的确是最为平静的地方,饶是岳昊一路上焦急缠身,可真正见到秦欢的时候,竟又拙嘴笨舌说不出什么话来。
像是奈何桥上饮下孟婆一碗汤,从此风来雨去只剩孤魂葬北邙,忘了盛衰更迭动如参商。
罢,罢,不说就不说吧。
09
西涯不知道他俩心里是怎么想的,比起多日不见久别重逢互诉衷肠,他的心里更加惦念着斜方村慈云寺里莫名燃起的大火和大火中他们被催眠的窘境。前些日子他总是在马上颠簸,没能静下心来好好琢磨这件事。如今得了闲,也顾不得别的,只把自己关进屋子,一琢磨就是一整天。
有什么东西是灭去慈云寺大火之前有而灭去大火之后没有的?
是火本身?又或是燃起大火之后所萦绕着的烟?
10
好不容易西涯有了些头绪,准备去找秦欢打探点消息。他一推开门,这才发现已经天黑。
院子里坐着两个人,两个人面前摆了一壶酒。冷月当头,乱花幽幽。
说来也是奇怪,秦欢那张冰块脸不讲话也就算了,岳昊那张碎嘴子此时此刻也像是哑巴了似的。西涯眼见这两位大佬,一个二个都不像是好惹的样子,头皮一硬,走了过去,趁岳昊开口撵他走之前忙问秦欢,关于欲者的催眠之术究竟知道多少。
秦欢被问地一愣,他想了想,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必要,于是和盘托出,将自己所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上官妈妈点烟催眠到陆伯翰的“尊王攘夷”策略以及清源中人暗中跟踪他们趁机谋杀红姑娘,西涯越听越觉得其中不太对劲。
“倘若点烟是欲者的催眠途径,那么我们在斜方村里可就是被那场慈云寺大火给引入了催眠幻境之中。”西涯喃喃,“但无论是催眠前还是催眠后,那痴和尚的的确确死在了慈云寺里,这又怎么解释?”
话音刚落,岳昊心中了然。
他没有像秦欢一样那么信任这位来历不明的上官妈妈,在他看来,上官妈妈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最聪明的说谎,就是把谎话夹杂在真话里,让人难以捉摸。
他们七情魔人或许的确是被陆伯翰利用和算计的,但是实情也绝对不会如上官妈妈所言,七情魔人何其无辜,全然被歹人利用。
水清则无鱼,人清则无友。
上官妈妈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
“他们在自相残杀。”岳昊摇摇头,笑里斟着刺。看来各门各派里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肮脏旧事,无论是冠冕堂皇的武林正派还是无恶不作的草寇,都逃不开落入尘土。
岳昊想起秦欢曾经说起的“和光同尘”。
哪里还有资格和光同尘,他们本就是最为低微的尘土。
表面上文质彬彬的君子,骨子里杀人越货的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