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丽君：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

昨天，5月8号

是邓丽君小姐去世23周年

去年此时

闺友发了邓小姐的纪念文章

再次翻出来，与大家共享

5月8号，又是一年你的忌日。

此刻，我循环播放着你那首《香港》：生活在这地球上的人啊，谁都有自己可以回去的家。

可是你呢？你形容自己是国际难民，居无定所，半生飘零。最终，客死异乡。

苍穹之上，是不是真的有一双上帝之手，在冥冥中掌控着人的命运呢？

你的半生里，太多故事轮番上演。家庭、国运、事业、爱情......

故事里的线索，串联起太多国家：台湾、香港、日本、马来西亚、新加坡、美国、法国、泰国......

你短短四十余年的精彩，抵得过别人三生三世。

命运给了你一副错综复杂的牌局，引领你进入迷宫，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出路。但你永远扬着一张甜美的苹果脸，笑颜千千，让人看不到也读不透你心底的忧伤。

你的命运图谱，其实早在1949年就已经画好了。那一年，120万国民党官兵撤退到台湾，你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4年后，你出生，你生活的眷村，就如同一座小小兵营。

你天生就是吃音乐这行饭的。所谓的音乐天赋，在你3岁时便已经显现。你妈妈听着收音机里的流行音乐做家务，你只要听过两遍，就会哼唱。

（6岁，在康乐队表演黄梅戏）

你住的地方，有一个空军文工团，叫九三康乐队。里面有个二胡师傅李成清是你爸的同乡战友，他来串门时听到你唱黄梅戏和流行曲，很是欣赏，经常带二胡来给你伴奏，顺便教你调音、识乐理。

你6岁，便已经随着文工团四处演出。

许多年后，围绕你“劳军”，产生了那么多说法。你有没有告诉他们，你其实从幼年开始，就已经在劳军了呀？

（李成清与6岁的小丽君）

你出身于军人家庭，童年时的邻居，都是军人。你对军人，有天然的亲近与疼惜。所以成名后，只要是去前哨基层慰问演出，你从无二话，且从不拿酬劳。

在你心目中，这些流汗亦流血的军人，舍生忘死保家国，就算没有战死沙场，也时常得不到与他们的付出相等的回报。你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关爱他们、改善他们的精神生活。

那个时候的你，年轻单纯，充满着理想主义的天真。你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劳军会与政治这个宏大主题挂勾上，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

军队情人、爱国艺人。这些标签，到底给你带来了什么，三言两语真的说不清。我只知道，它编织起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将你收在其中，挣不脱，躲不过。

其实你不是一个柔弱的人。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很有自己的主意。

3岁，你一个人跑到家附近的照相馆，让老板娘给你拍照片，说是你妈妈叫你来的，并老练地摆了个POSE。等老板娘拿着冲洗出来的照片去找你妈，才知道，那都是你自己的主意。

你的唱歌天赋被发掘后，十几岁便开始赚钱贴补家用，由妈妈领着四处去驻唱。最多时候一天跑六个场子，一晚上的收入，可以抵家里半个月的生活费。

你很骄傲可以替家里解决生计负担，可是频繁的演出导致你学业跟不上，学校让你在唱歌与上学之间做选择。你虽然很不舍得离开学校，但为了能多赚钱养家，减轻父母的负担，还是毅然决定退学，那样一个小小的甜美女孩儿，挑起了一家七口人的生活重担。

为了让你在音乐之路上走得更高更远，你父亲帮你请了个出名的音乐人左宏元当指导老师。

当时你人小小，心气却高，自觉已经唱得很不错了，说不需要老师指导。是左宏元看你确实是块很好的料子，才耐着性子一点点说服你。后来，你在音乐上表现出来的极高领悟力令他一直庆幸当年的坚持。

你后来去香港发展，一个多月后就可以用粤语跟人对答如流，令当时同去的其他艺人目瞪口呆。

再后来，有日本公司找你签约，让你去日本发展。同样是不到一年时间，你就可以唱日语歌，用日语跟人交流，上日本电视台的访谈节目。

但是在日本，你始终没忘自己的中国人身份。你不取日本艺名，不买日本车，时常刻意穿上旗袍演出，在演出曲目里坚持加上中国歌曲。

别人形容你说：邓小姐外表温柔，内心却激烈、坚韧，像一部跑车引擎。

是的，你天分极高，学什么都很快。凡是你去过的国家，你都会很快学会说他们的语言：国语、粤语、闽南语、马来西亚语、日语、法语、英语......你都没去过上海，也会说上海话。

17岁刚成人，你就去考了驾照，很快，车就开得又快又好。有一回去参加台湾密宗大师林云（你喊他二哥）的演讲，结束后，林云为了避开媒体采访，叫了一个开车技术很棒的出租车司机，一路甩开十多辆采访车的追踪，直到进入一个死胡同，才发现还有一辆车跟着。

那辆车是你开的。你不放心二哥，遂一路紧跟，和出租车司机飙车。那个司机万分诧异：在台湾能跟牢他车的人真是太厉害啦！

你看上去弱质纤纤，其实运动神经很发达。骑个单车，被世选赛选手夸奖。骑马英姿一样飒爽。溜冰、游泳、滑雪，你样样在行。

你不但聪明，还善良。多年演艺生涯里，你有很多次都在义演，为保良局，为福利院的残障人士。你是那种听到电视上说哪里有无依老人便会去送上慰问金，新闻里播河南商丘一贫困家庭无钱葬父会立即汇款去陌生地方的人。你还去保良局助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孤儿，都是残障人士。

那年你随台湾发起的《送炭到泰北》计划，去泰国北部慰问国共战争时退守在那边并自建村落扎根下来的孤军老兵们。那里的落后与贫困让你惊心且痛心。你欲上前拥抱一个老兵时，他惶恐地退后一步，说自己身上太脏。你二话不说，上前抱住他，对他说：伯伯，你辛苦了。那名老兵被你抱着，想到自己家乡无法再见面的女儿，也有你这般大了，两行老泪汹汹而下。

你问老兵们，泰北村缺什么？老兵说缺水，喝水要到山上去挑，走好远山路。你当即承诺会尽力解决。后来，你拿出十几万，帮这个村庄引进了第一滴自来水。

写到这里，想到你的英文名是“特蕾莎”。忍不住想问，你是受到一生致力于救助穷困人群，并得到诺贝尔和平奖的特蕾莎修女影响，才给自己起这个英文名的吗？

除了宅心仁厚，坊间还流传着你仗义的传闻。

小时候哥哥调皮捣蛋，被严厉的父亲惩罚。你心疼哥哥，便也主动陪着挨罚。你的乖巧看得父亲不忍心，只好草草结束了惩罚。

长大后，你初闯香港，无线旗下华星娱乐公司的经理占美，人称“史老爷”，在你还寂寂无名的前提下，同意给你在当时香港最红的“利舞台”开个唱。你一直记得并感恩他当时的提携。

数年后，你已经成为巨星。华星在实行企业化的名义下，将史老爷变相辞退。你为了替他出气，在香港一连办了四场演唱会，用的是临时组建的特丽莎制作公司名义，自掏腰包，承担了演唱会所有宣传费用。

而当时，你是无线的基本艺人，也是华星旗下人马，你开演唱会，只要由他们冠名筹办，自有他们为你打点妥一切，但是你宁可连灯光师都自己花钱从日本请来，不肯用无线和华星半点好处。

你说：没有了史老爷的华星，为什么要有邓丽君。

简单一句话，足见你侠义心肠。

抛开你的明星身份，你其实是个普通女孩。开朗活泼、鬼主意也多。家里管家说你经常穿着滚轴溜冰鞋在客厅与饭厅之间穿梭来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你还很急智幽默。演出时，场面如有失控，你当即能用急智救场。而传说当年与你在美国有过一段情的成龙，多年后在他的回忆录里不无惆怅地写：你那么优雅幽默。

通过这些描述，你给我的感觉，简直是一个完人，天仙下凡一般。你可知道中国有句老话：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你肯定知道。

你留给这个世界的遗作《星愿》，是你自己写的歌词，里头就有这么一句：一切都是为了年少的野心，身世浮沉雨打萍。

是的，想成名、想多赚钱照应家里，是你年少时野心的由来。凭你的天分与努力，原本驾驭自己的命运毫不费力。可是有一样东西，你永远控制不了，那就是国运。

你的命运，与整个国家的命运，在某些节点上，紧紧咬合。

1979年的假护照事件，是你事业上的分水岭。而那一年，恰逢美国刚与台湾断交，与中国建交。台湾处在政治敏感期，对居民的出入境审查特别严格。若要出境，各个渠道审批下来，一两个月是常有的事。

当时中华民国允许双重国籍，所以很多台湾政界和商界要人，都心照不宣地购买了其他国家的护照以备应急用。你是个艺人，演出活动频繁，不可能无止境地等审查。所以，一次机缘巧合，一位印尼政界高层帮你核发了一份印尼护照。

就是这份据称是核发途径不合法的护照，让你在日本入境后被带走调查，随后驱逐出境，并限制一年内不能入境。而台湾那边，舆论大哗，指你使用印尼护照是叛国行为，丢国人的脸。

你知道你回台湾，除了要面对一边倒的舆论，还可能面临封杀和起诉。内外交困之下，你选择了直接避走美国游学。

在美期间，你也参加巡演，拉斯维加斯的两场秀，人气爆棚。诸多海外华人，无不为你迷人的风采所倾倒。但他们不会知道，你在美国，经历了风光，也遭遇过惊吓。

喝醉酒的墨西哥人把你的车撞得稀烂，幸好你当时已经下了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的寓所三番两次遭洗劫，门把被人挂上子弹和勒索信。

这些劫难与折堕，你都选择自己默默消化，从不对人诉苦。

世间事，风云变幻。时局，永远是莫测的。忽然间，大陆开始广泛流传你的歌，以各种地下的方式。有人把你的唱片偷偷带进去，翻录之后，秘密出售或收藏。

那个年代，你的存在，像一张风光照，旖旎、秀美、梦幻。你被称作“靡靡之音”的歌声，对那么多双长年封闭的耳朵来说，是一种福音般的存在。

台湾当局意识到了你对一水之邦的影响力，开始拿你当精神风化的武器。于是，你的录音带，被当局从金门以气球托带的空漂或海漂方式，投放到福建。台湾的短波电台，日夜对着那方水域放你的歌。

在这种前提下，当你的台湾护照到期，需要得到延期许可，向台湾当局提出申请的时候，他们允许你返台，并承诺不追究假护照风波的刑事责任，但有个条件，要你参加指定的为期长达半年的劳军演出。

因为是劳军，你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开心地接受了。但当时你不知道的对局是，在一水之隔的这方，人们疯狂迷恋你的歌，计划着要请你来演出、开演唱会、甚至上春晚。而一水之隔的那方，你正轰轰烈烈进行着劳军义演。甚至被当局安排到金门前线，对着麦克风喊话，宣扬台湾是一个自由祖国，民主、自由、富庶，你生活在其中非常快乐、幸福。

你那时肯定不清楚，你已经成为意识形态的政治武器，成了当局打出的一手好牌。

听到你甜美歌声的那些人，对台湾有了美好的想象。真有人开着米格战斗机飞过这片窄窄水域来投诚，而飞行员下了飞机头一件事，就是让当局安排跟你见面。也因此，有关你是国民党特务的言论甚嚣尘上。大陆方面下达了对你的禁令，家中凡有邓丽君唱片的，都要上交。

你对这方幅员辽阔的大陆原本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你孩子气地计划着要在天安门开演唱会。要在大雪纷飞时登上长城一览塞外风光。要在苏州买套房，坐在太湖边看故乡明月。

因为这一重意识形态的对抗，你所有念想都落了空。甚至有阴谋论传出，你后来一次婚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方想开拓大陆市场，不愿因你而搁浅。直至两年后，禁令解除，婚事才重提。

我有理由相信，你一介小女子，对政治根本没什么兴趣和野心。但你一生都是一个民主斗士，道德勇气令铁骨男儿都钦佩。

1989年香港跑马地义演，你头缠”民主万岁”的头巾，前负“反对军管”，后背“爱国民主”，在街头素颜义唱《香港》。但是最后，你对自由和民主的渴望，最后都化作悲愤和凄凉，雨打风流去。

1990年，你远走法国，并选择了在那里定居。

有一年急性肾炎发作，你顶着四十二度高烧，自己开车去医院。你住院急救，高烧连日不退，烧得指甲都出现了黑色，保姆在边上急得直哭。偏偏那个时候，你远在台湾的老父过世。你被医生强令不许出院，只好隔着迢遥的时空，用眼泪送了你父亲一程。

而台湾的媒体，却传开你不孝流言，说你是为了报复父亲当年逼你卖唱一事才不回台奔丧。可以想象你当时内心的悲愤。

那些年，你在外登台，屡次被人曝死亡消息，害得你家乡亲人心惊胆颤。你却对此很看得开，自嘲“被咒一次，能旺十年”。但是这一次，你是真的感受到了“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也正是因为你屡屡被无良媒体曝暴亡新闻，使得你家人在骤然接到你在清迈过世的消息时，以为又是一个无良媒体制造的假新闻。他们等着你打电话回去，甜甜地笑着说：我没事，新闻又在假写。或者，再登报出一份“复活声明”。

但是这一次，他们等来的，是水晶棺椁里，你已经冰凉的身体。

1995年5月8日，你在清迈梅坪酒店那个叫皇家公主号的套房，因为一次突发的哮喘，永远地离去了。

很想问问你，这辈子，你感受过真正的幸福吗？

年少时，放弃最爱的学业，酒廊饭店满场跑，以稚嫩童颜面对形形色色的酒客。成年后，谈过那么多次恋爱，没有一桩能缔结良缘。

你对家国明明无比深情，却一次次被迫背井离乡。

台湾的政治发展令你焦虑，你不愿意在那儿久留。

大陆因为政治敏感原因，你回不去。

你对日本没感情，那儿对你来说，只适合工作。

在美国虽然自由度高，但人身安全堪忧。

在法国，你自觉像个局外人。

你一张娃娃脸，出现在镜头里，永远是浅笑盈盈的模样。

你有点小迷信，因为台湾密宗大师说你的幸运色是粉色系，所以你赤柱家里的别墅，花园栽种的花是粉色的，床品与纱幔是粉色的，浴室瓷砖是粉色的，就连电视机柜都是粉色的。

你是那么爱浪漫的一个人，爱玫瑰，爱烛光晚餐，爱琼瑶电影。

你给人的感觉，像一个公主，生活在带粉色滤镜的世界里，一派烂漫天真，仿佛从未被这个世界伤害过。

但事实呢？

你自家教甚严的传统家庭出来，一生最朴素的愿望不过是结婚、生子、读书。但你可知道，人一生中不能掌控的东西太多。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这世上的七苦，你竟然一味都逃不脱。

坊间传说你18岁时的初恋情人，有两个版本。一个是马来西亚博彩大亨的儿子林振发，一个是新加坡娱乐圈商人朱坚。两人在你母亲眼中都是老实可靠的人，你对外界承认了前一个，后一位，是朋友一样的存在。

但是，他们与你在尘世间的缘份都太浅。林振发在与你恋爱期间，突发心脏病去世。朱坚去台湾谈生意，听闻你在香港演出，转道去探你，谁料，飞机经越南上空时发生爆炸。

一前一后，他们与你死别。

众所周知，你最刻骨铭心的一次恋爱，是与香格里拉集团董事郭孔丞。

那是你最接近幸福的一次可能。对方留学国外，外形温文尔雅，又有学识又有生意头脑，也很喜欢你。对当时快要三十岁的你来讲，他是上帝给到你的最好一张牌。

82年1月，你在香港伊丽莎白体育馆举行了疑似告别的大型演唱会。随后3月份，便传出你与郭订婚的消息。据说，你连婚纱都已预备。

当时，郭孔丞的母亲患癌症去世，郭家人希望在三个月内完婚，否则便要再等上三年。

但这段婚姻，有极苛刻的入门条件。郭家最有话语权的祖母对演艺界人士有偏见，跟你定了屈辱的三项条款：要你交待全部身家过往，要你退出娱乐圈，要你与所有男性友人断绝往来。

一开始，为了爱情，你忍辱做好了退出娱乐圈，去伦敦留学的准备。但是唱片计划却不能搁下，这样，对你在日本的签约公司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你向郭家请求，希望能做个唱片艺人，只出专辑，别的都不参与。

郭家没有同意，而郭公子，也没为你争取。（也有传言说，他是被父亲左右，为了争取开拓大陆市场而放弃了你）三个月还不到，郭家解除了婚约，你宣布与郭孔丞再见亦是朋友。

遭遇婚变的你，将全部精力投放到在日本的歌唱事业。短短一年，拿下日本四项大奖。

同时，细心的歌迷发现，你形象大变。从原本的清纯女孩变成了成熟女性。你发狠似地对自己说，三十岁了，以后要做回自己，穿自己喜欢穿的衣服，做自己想做的事。

84年，郭家祖母去世，横亘在你与郭家之间的障碍解除，郭孔丞再次求婚，并承诺婚后会照顾你的家人，但希望你放下事业做家妇。那个时候，你在日本的事业蒸蒸日上，面对你的隐退心声，经纪人声泪涕下挽留你。

你矛盾、彷徨。豪门深深路难走，这你已经领教过。自身事业也热爱，真心舍不得放下。爱情变数太多，谁能想到明日会如何？

当时，事业是你惟一能自己掌握的东西，如果连这个都失去，将来还有什么可依傍？

权衡之下，你的婚姻之路再次触礁，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你选择了主动放弃。

85年12月，东京NHK大会堂，“One and only”演唱会上，你穿起了白纱，向自己那段求不得的恋情做了最终回的告别。

要到很多年后，有人才听到你后悔的心事，你说如果当时不顾一切结婚就好了。可是人生，哪来那么多如果呢？

你一生遭遇不少情缘，除了正牌男友外，还有绯闻男友，高凌风、成龙、秦祥林、森进一，钟镇涛、林子祥......但是他们，统统都是经过你生命里的一阵风。

你的爱情之路，走得那样踉跄。一生流水，半世飘蓬。

后来，你对侄女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在法国的时候，你遇到生命中最后一任情人保罗。这个小你15岁的法国男孩天生一张梵高自画像似地哀愁面孔，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艺术家气质触动了你那颗浪漫的灵魂，你对这个性格任性、脾气暴躁的男孩子一见钟情。

而他当时对你的巨星头衔一无所知，纯粹因为你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而爱上你。你终于谈起了此生最无负担的一次恋爱，你身边的朋友说，那时的你，越来越年轻漂亮，一眼即望得到幸福。

你38岁那年还在恨嫁，说最好在42岁前生孩子，因为那是生育年龄的上限。两年后，你变了口风。说结婚意味着太多责任，而且世事难料，谁能保证爱不变，就算自己不变，别人也会变，还是做朋友最好，无牵无挂。

经过两年的相处，你也应该意识到了，保罗并无可能成为结婚对象。照他自己的话形容，他只是一个爱情故事。

那时，你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推了大部分的演出，只接一些义演，偶尔录张唱片。那个时候，你的唱片也开始滞销。

同时，前几年拼命时熬出的肾病，使你经常需要服用激素类药物，导致身材发胖。但登台演出又要考虑形象，只好紧急减肥。这样一来，对健康损伤更大。

有人对比了你不同时期的同首歌音质，得出结论，说因为你肾病的原因，用力唱歌就会疼，只好改变发声方式，导致声音甜润度大不如前。再后来，你染上重感冒，久治不愈，演变成哮喘。

身体状况堪忧，你放下了所有工作，和保罗一起去泰国小城清迈疗养。你们牵手出行，逛夜市、吃小吃，像一对普通的度假的恋人。但是据酒店的服务生说，保罗的脾气很差，你与他意见不合时也会吵架。

1995年5月8日那天，保罗与你吵了一架之后出门，随后你哮喘发作，送到医院已经不治。

42岁，你香销玉陨。

现在的你，长眠在台湾金宝山的筠园。那里有大片清幽的竹林。背倚青山，可以远眺太平洋。一尊黑色大理石雕刻的大地之母像，将你紧紧拥在怀里。

你，终于叶落归根。

在你成名以后可以自主的大部分时间里，你都飘在异乡。

你发行的日语专辑里，有一首歌叫《悲伤的自由》。里面这样唱：现在的我是自由的，是啊，即使自己一个人也能大步前行，再不会为已逝往昔左右。

自由的你啊，剪短了头发，穿起帅气的牛仔装。与林青霞一起在法国餐厅用餐时，你居然不穿内衣真空上阵，惊得侍者摔了碗盘。你还和林青霞一起在法国坎城的海滩裸泳。

其实那样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啊。像你朋友所形容的，外表温婉，内里是跑车的引擎，一般人HOLD不住。

但你身上最醒目的标签，还是那种很深重的飘泊感。

无论何时何地，我只要一听到你的名字，脑子里就会自然浮现你穿着露肩的花裙子，披散着一头长发，鬓角插一朵花的模样。这个“你”不是你，是你演绎了这么多年的化身——天涯歌女。

你背井离乡，在多个国家之间颠沛流离，始终无法找到一双坚实的手掌，将自己安放。这是你的命运。

而命运是什么？那些我们无力摆脱、无法与之抗衡，只能束手待毙的过程，就是命运。

现在的你，活在各类画册、传记、缅怀文章和纪念歌会里。而你的家人，依靠在台湾出售与你有关的纪念品过活，你的一个哥哥，专司与去台湾旅游的游客合影。

你真的是一个奇女子。去世多年，你的影响力丝毫没有减弱。由你家人和一批铁杆粉丝组成的基金会仍在有序运转，替代你，把救助力量发散出去。

而那个甜美、活泼、热情、聪慧、善良、仗义、多情的你，则被我收进了心里。

我13岁那年，会唱的第一首港台流行歌曲就是你的《把我的爱情还给我》。那一年，我的小叔第一次遭遇失恋，一台双卡录音机就在我家对门，整日放着这首歌。

有一度，我厌烦了这种甜腻腻的酒廊情歌，很久没有去关注你。直到后来，一首悲怆的《漫步人生路》，才让我重新迷上你。

香港你的歌迷会，专门为你做了一个《漫步人生路》的音乐剧。他们也觉得，这首歌，最能诠释你的人生。

路纵崎岖亦不怕受磨练

愿一生中苦痛快乐也体验

愿将欢笑声盖掩苦痛那一面

从前的我不懂，只感慨你悲剧的人生。要等很多年后，看到有关你的一个视频，看到已经微微发胖的你，素着一张脸，肿着一双眼，在香港的街头无麦清唱《香港》，我才对你产生了深切的痛惜。

这街头，随处洒落着星星的碎片
连回忆和悲伤都沉睡不醒
生活在这地球上的人阿
谁都有自己可回的家

世人总是追逐虚幻的梦
光活着也许太寂寥
为何我活着？
为何我如此寂寞？

让我展开银色的翅膀
飞往陌生的异国他乡
岁月流逝
某一天，愿能与相爱之人厮守
时间流转时代改变
而心之归处
还是那个小镇

啊，人总是怀念如梦往事
我将往何处去？
心又归何处？

有人说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首邓丽君的歌

属于你的又是哪一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