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微博,无意中刷到一位鲸书姑娘,正对一起骚扰事件进行维权。长篇的维权文一口气看下来,脊背发凉,细思则恐。
文章大意如下:鲸书早些年在基金公司工作,一名姚姓男子正在创业,想找基金投资,就在微博上找到了鲸书。鲸书帮他从中牵线,引荐了对接的同事。但是他的项目最终未能得到基金青睐,没想到他因此与鲸书交恶,开始恨上了她,各种漫骂。
在与此人交流初期,鲸书没有戒心,在最初回复邮件时,邮件签名档还留有工作地址+电话。后来她才意识到:这就是所有灾难的开始。
后来鲸书从基金离职,写作、拍电影,这名姚姓男子的愤怒却莫名其妙转化成了爱慕(专业术语叫钟情妄想症)。明明已婚,却还在自己的微博上对她各种表白,并把鲸书发的微博视为在向自己示爱,她发照片则是在对他性暗示,还找她的朋友希望转达他的“爱”。
在鲸书拉黑他的前提下,又注册了多个小号,一而再再而三的性骚扰她,发各种不堪入目的消息给她。
更离谱的是,此人的妻子,明知丈夫有这种过激行为,不但不予劝阻,反找上鲸书微博,求她“不要破坏她家庭”,进而辱骂她。
这样的骚扰,长达三年。
这起事件中,最让人细思极恐的是,姚某以各种方式在网上搜寻鲸书的蛛丝马迹,去骚扰她微博上的10多个朋友,以及所有微博上跟她有互动的人。各种伪装与谎言下,差点跟其中一个女孩约了见面。
忍无可忍的前提下,为防事态向恶性事件演变,鲸书报警立案,现在调查取证环节。
看了鲸书的遭遇,我马上想到了自己十几年前被骚扰的惨痛经历。
那时已经离开老家,在外地工作,老家四邻八舍七姑八姨特别惦记我,老有人张罗着要给我介绍对象。
这些对象来源非常复杂,从私营企业主到木工师傅,从开假发票的到黑社会小哥……
一般情况下,我采取逃、避、拖、拒政策,总能临阵脱险。不过很可惜,我有个“猪”一样的队友——我妈。
她也不是真笨,她是关心则乱。路遇一媒婆,听说她手头有一上佳人选:外地经商,行情看好……生恐肥水流了别人田,在当时联系不上我的前提下,被人忽悠着,把我的手机号给了她。
于是当晚,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电话,讲话粗声粗气,用词粗鲁,也不说他是谁。我以为是有人闲着无事找乐子,就直接挂了电话。
我妈第二天才打电话来说明情况。我方才意识到,那个被我挂电话的粗鲁男,是她们要介绍给我的对象。
当时想想不太礼貌,就回拨了个电话去道歉,委婉表示我们并不适合。原想就此别过,孰料对方不依不饶,态度强横地一直追问哪里不适合?
唉,伤人自尊心的话怎么能当面讲呢?再加上当时也是没耐心,扯了几句后又被我挂了电话。
从此后,麻烦来了,此人开启了他的骚扰模式。手机铃像午夜凶铃,不论子时午夜地响。
我以前从不关机睡觉的人,被迫临睡前关机,然后骚扰换到了白天。
那会儿手机还没有黑名单功能,无法将来电屏蔽。我只好给此人通讯录上备注:垃圾。提醒自己不要接垃圾电话。
可是,每次手机响,一看是“垃圾来电”,就像感觉吞了只苍蝇。
后来,考虑到此人电话号码是外地的,就想报复一下:你丫不是有俩小钱吗?好,让你花点漫游费。
此后电话再来,我就飞快摁接听,摁完放一边,该干嘛干嘛。有时给他听摇滚乐,有时候给他放哀乐。
这样试了十几次后,垃圾开始换号码打(感谢现在的手机号实名制政策),我被恶心过几次之后,真的听到电话铃响就心惊肉跳。
找朋友诉苦,朋友找公安局的朋友,打电话警告此人。没用,电话不打了,改发短信,各种污言秽语。
估计发短信太费劲了,后来,电话骚扰继续,只是频次低了(估计也有点后劲不足)。每每我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了,他冷不丁地又回魂一下。
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时候,还没什么维权意识,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维权,想着还是得靠自己。
于是,在给自己做了番强大的心理建设后,我主动拨了对方电话。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正面迎战,接起电话不吭声。我像个知心妈妈一样,各种安抚各种讲道理,顺便也亮出了自己的底线,措辞极尽斟酌之能事,以期既能起到威慑目的又不至引起他逆反。
老天保佑,我成功了。对方在嗯嗯啊啊一通之后,彻底从我生活中消失了,再也没有诈过尸。
回顾了一下,我整整被骚扰了七八个月之久。(像我这种火爆性子,真不知怎么忍下来的。)
经此一役后,智能手机有黑名单功能出来,我立马换了一台。
也是经此一役后,我蛮自信可以去跟恐怖分子谈判了。
这事惟一的好处,就是我妈再也不敢随便给人我的手机号了。
话题切回到鲸书的遭遇。
那个骚扰她的人,从愤怒到“仰慕”,是一个偏执狂到戏精的距离。
前者处理不好,后患无穷,后者再怎么置之不理,都会强行给自己加戏。
但是说到底,这两样都不用怕,好歹还有个“法”字撑着腰。
最可怕的,是来自公众的群体恶意。
鲸书在网上公开维权后,评论区就出现了如下恶意满满的言论和强盗逻辑。
1、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2、 一个巴掌拍不响。
3、 为什么不骚扰别人偏偏骚扰你,肯定是你给了对方幻想。
4、 想出名想疯了,借机炒作吧?
吃瓜群众说这种话,是轻描淡写的。路人听了,大多也只是付诸一笑。只有当事人听到后,想暴起抽人。
必须承认,我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也被灌输过这种观念。但凡有人遭遇了不好的事情,乡下那帮妇女就会以鄙夷的口吻说:肯定是她自己也不干净,卖骚。
类似这种男权社会的遗毒洗脑,至今还在继续:
这件事女方也有责任。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也不能全怪男人。
……
这些话是不是很耳熟?
你有没印象,说这种话的,往往多是女人。
在早些年的乡下,女人洗脸的盆男人拿来洗脚,不会有女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好似天经地义的。
“男人的脚跟女人的脸一样干净”这种思想,就是男人灌输给女人的,女人一代代奉为圭臬,从不去置疑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包括女人抽烟,在上一代女性的意识里就是女流氓,但也有两种例外。
以我妈的自然反应为例:
老太太抽,是老底子的习惯,中性的,没有好坏之别。
年轻女孩抽,就是不学好。
还有一次我故意问她:那我要是也抽烟呢?她扫我一眼:你是要写文章……
这里就出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很容易被人带节奏,自己缺乏常识判断。二来就是护短,天性里的。
所以为什么一桩出轨事件中,原配往往第一时间打骂的都是小三,对于自己那个先去招惹人家的丈夫,却宽大为怀,找各种理由为他开脱:
都是那个狐狸精勾引他。
那些女人都看上了他的钱。
有些女人天生不要脸。
……
对自己人的行为总是无限宽容,对别人的言行总是过份苛刻,典型的双重标准。
鲸书被姚某的妻子哀求指责辱骂也是基于这种心理。
也正是因为存在着这种不可理喻的护短之心,才会有“孕妇与丈夫合谋,把女孩骗到家中奸杀”的社会新闻。
现在社会上,一旦出现女生被性侵或强暴,类似的强盗逻辑就会出来:
谁让她衣服穿得那么清凉。
谁让她这么晚了还出门。
谁让她去泡夜店。
谁让她喝酒。
就差没说:谁让她是个女人了。
相反,如果男人遭遇这种事,就不会有上述说法出来,只会感慨:这世道不行了。
按我朋友的说法:女人活在这个时代,就像有原罪似的。
在鲸书抖开这起骚扰事件后,留言里也有很多人表示自己也曾受过到类似的骚扰,情节或轻或重。骚扰人来自朋友、同事、同学、也有陌生人。
为什么很少有这类维权官司出来?
1、取证难。
2、维权成本高。
3、舆论环境恶劣,受害人还要承受二次、三次伤害。
留言里,有人投诉到平台,没用。
有人报警四次,没用。
有人告诉亲朋好友,结果被群嘲。
有人众目睽睽下被骚扰,一帮同事看笑话。
还有国家公权机构,公然宣称:女性防遭受性侵最好的办法就是自爱、自尊……
如果提出这个口号的人,去看过那个“被性侵时,你穿着什么衣服”的主题展,不知道会不会自己打脸。
比受到骚扰更可怕的是舆论环境的压力,是荡妇羞辱的迫害。很多人遭遇性侵或骚扰,为什么不说,就是怕自己没被罪犯杀死,却让唾沫淹死了。
想起读初中时,学校里有个女生,被传遭强暴,对方还是熟人作案。因该女很早交男朋友,又爱玩,所以同学间说起她,都带着轻蔑:谁叫她自己不学好,活该、自找的。
很可怕,当时的我,居然也是这么想的。把男人犯下的罪行,归疚于女性素常品行,完全忽略了,在这起事件中,她是个受害者这一事实。
后来该女生销了案,声称对方想和她谈朋友,她不肯,被强吻了,但没有强奸,她是为了警告他才来报案的。
闹得满城风雨后,这件事最终成为一个未解之谜,但那女生从此沉寂了下去。
时隔多年,当我从最初的混沌中清醒过来,才意识到:当年的我们,有可能都做了帮罪犯脱罪的帮凶。我们给予了受害者暴风骤雨般的舆论伤害,导致她在战争中惨然退下,多年来独自舔舐伤口。而那个可能的作恶者,却永远地逍遥在法外。
又要说回那句老话:这是一个常识稀缺的时代。有人不知自己在作恶,有人不知自己在为虎作伥,有人不知自己在为罪犯洗白。
但这个最坏的时代里,也有好的一面,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冒出来给我们普知,慢慢地,总会有更多人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吧。
但是首先,请别再让女孩们在被恶棍骚扰得永无宁日时,还要在背后遭受舆论的千针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