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会迟到本尴尬,弄巧成拙香艳词 ——品读欧阳修的《临江仙》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按语:自古风流多才子,才子风流传佳话,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是才子,就要风流,有了风流韵事,也就有了传为佳话、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春宵一夜值千金”,文人的笔墨,抒写出“一夜春宵”给自己带来的人生体验,不仅是视觉实体的观瞻感受,更有精神和情感的愉悦享受。

自有文字记录始,文人骚客关于风花雪月抒写的篇什就数不胜数,关于叙述男女情事的也灿若群星。撇开文赋所记,单诗词鼎盛的唐宋两朝就有很多制造浪漫的人和书写情事的诗词。元稹短暂一生与六、七位女子的情感纠缠不清,而且大部分是才女;杜牧扬州十年烟花青楼寻遍,曾看上一位十岁小姑娘,并对其依依不舍、念念不忘;白居易经过仕途的历劫之后,从达则兼济天下转向穷则独善其身,生活和人生态度的改变,打发时光的方式也随之变化,只要一有空闲就招妓,而且非常频繁;至于仙风道骨的李白就更不必说了,风流传遍天下。一生精神和肉体的行走,留下太多风流韵事;就连老实朴素,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为毕生奋斗目标的杜甫,也在下雨天牵着歌妓夜游……不仅唐代如此,宋代更加如此:张先百无聊赖,为排解内心的空虚孤寂和小尼姑幽会;“奉旨填词第一人”的柳永一生混迹秦楼楚馆;宋祁凭借“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撩回皇帝女人;苏轼和王安石风流韵事众多,且层出不穷;就连南唐后主李煜,也要在夜晚偷偷摸摸地跑出去和深爱的小周后幽会……人,作为社会性的群体动物,首先属于自然的,带有生物的原始属性。撇开所有外在的附加,回归生命的本源,“食色性也”是最本然的生命状态。而作为文人,他们除了具有一般人的性格属性,因为有了文字的浸润,有了曼妙文学世界的徜徉,让他们在情感上表现的更为敏感,对情感的释放更带有鲜明的文人特质。用世俗的价值标准去审视文人墨客时,公众希望他们都是玉树临风、举止优雅、高风亮节的谦谦君子,其实每一个受人间烟火味熏染的凡胎肉体都很难成为清教徒和苦行僧,都无法除去尘根,都有七情六欲。

不论外在的高标如何苛责,作为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完全逃出凡尘俗务的加持,尤其是男女之情的纠缠。北宋文坛的盟主,大名鼎鼎“唐宋八大家”之一、“千古文章四大家”之一、世称“欧阳文公”的欧阳修,纵使在才学和品格方面竖起了大旗,但也难逃“红尘劫难”,与他有关的风流韵事经过千年时间的淘洗,非但没有湮灭,反而给世人创造了一种独特的话语谈资。这些信息不是凭借口口相传,而是通过他留存的诗词获悉。其中,《临江仙》就是欧阳修所写一首别具风味的云雨词。尽管没有只言片语的污秽,却句句香艳。读罢在忍俊不禁之余,给人留下丰富的遐想时空。作为双调,小词押平声韵,且一韵到底。这种格律让作品带有娓娓流淌的舒缓之味,便于传递一种唯美浪漫的情趣。从全词的内容看,上阙描写雨后屋外的景色,下阙描写屋内的景象。一、二两句写从庭院内的柳树外面传来轻轻的雷声,雨水淅淅沥沥,落在池塘上。有的雨点落在池塘里的荷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打破往日荷塘的宁静;接下来三句写那边小楼的西角将刚出现的彩虹隔断,我们靠着栏杆,彼此偎依着,等待月亮升起。从文字的显性信息看,词的上阙所描述的内容就是这么简单。但是,“诗家语”如果仅仅止于这样的层面,作品就失去了应有的况味。诗词语言的表层意义仅仅提供了一个步入诗词内部的切入点,诗词的应有之义是隐含在文字背后的。读诗品词只有读出它的深层意义,才能够获得阅读的享受。沿着表层意义向深处慢溯,上片词人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简单而言,景色是什么样的?如何欣赏景色的?欣赏景色的人是谁?是在什么时候欣赏景色的?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都隐含在上片。有情人独处一室,千般情爱,万般温存自不待言。轻雷阵阵把两个人从缱绻中带回现实。于是走至屋外,靠着栏杆,彼此偎依,看着雨后远处的景象,等待夜晚的来到。屋外下雨、出现彩虹的一系列景色正好对应屋内的欢爱之事。结束之后,两个人走向屋外,才有了屋外一系列景色的描写。

与上片所用技法相似,下片描写屋内的景象,也同样赋予了双重意蕴:从表层意义上看,一、二两句描写的是你走后,燕子朝屋子飞了过来,停在雕梁画栋上,窥视着刚走进屋子里的人,我急忙从玉钩上放下了门帘;接下来三句描写床上的凉席平平展展地铺着,好像清凉的池面上的纹路,毫无半点波痕,平静如常。床上放着两个用水晶做的枕头,旁边放着刚从头发上松下的金钗。平实的语言却带有极强的画面感,其中“双枕”和“堕钗”两个意象,巧妙地把读者引入到对诗歌深层意蕴的畅想之中:你一走,赶紧把帘子拉下来,甚至怕燕子偷窥,这是为什么?就是怕别人发现私密的事情;床上两个水晶枕,说明之前两个人同床共枕,还有枕边坠落的金钗,种种现象无不说明两个人在一起尽享欢愉情事。曹公云:“情既相逢必主淫。”情和淫都与男女之事有关,但情是高洁、纯粹的,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追求;而淫则是污秽、肮脏的,指向的是肉体欲望的宣泄。风流并非完全是寻花问柳、拈花惹草的低俗,同样有高雅神圣的表达。无论性别,都有风流之时,人性本然,见怪不怪。而人的成熟,总是伴随着那么几丝风流。不过,止于生物本性,情欲更多带有低俗与龌龊;上升到精神层面,情欲就脱离了低级趣味,这才是文学表达的主体。

一首短词,把寻常的男女之情、恩爱之事通过巧妙的遣词造句,把真事隐于文后,让原本晦涩的事情变得兴味浓郁,给读者带来丰富的审美享受。(安徽省皖西经济技术学校 陈士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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