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玻利维亚首都拉巴斯,有个著名的女巫市场,大约40名女巫在此开店。
是的,女巫是个职业,她们负责上帝解决不了的问题:求子、安宅、下咒、行医;在算命都能在手机APP上进行的年代,她们还兼顾美容、减肥和情感咨询,方能对抗职业危机。
玻利维亚最著名的景点是位于乌尤尼的天空之境,其实首都拉巴斯也很值得逗留 / Google Map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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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都要逛菜市场
这是当地的朋友圈
我的导游盖朵先生戴着他巨大的立体声耳机,似乎想压制住把周围街道上的吵闹声。见到他的时候,我不得不像市场上的人那样大声喊叫,不过在拉巴斯繁华的集市上,这点音量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盖朵30多岁,按照约定那样穿着一件显眼的橙红色羽绒服,面孔严肃冷静。这和排箫里的那个古老而快乐的玻利维亚想象有点格格不入,他长着一张看似玛雅人的脸,手像是非洲人那样黝黑,握手的时候感到手掌里的肉细腻而温暖。他不仅一次订正我他不是玛雅人,也不是印加人,而是艾玛拉族的玻利维亚人,然而对我这样的游客来说毫无区别,就像他也分不清中国人和日本人。
对这一天,我有点期待,因为他将带我去见一位女巫。
我是个集市控,不论去哪个城市,都会抽出时间去逛一下当地的菜市场。在这里不但可以像是乾隆爷微服出访一样了解当地菜价,尝尝那些你从来没见到过的美食,还能顺便了解当地人的性格,集市和微信一样,是最好的社交圈。
这世界上没有人忍心去拒绝一个像我这样看似准备买东西的人,实际上,拉巴斯的开罗昆博山集市大概是这个城市中最富有善意的街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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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般的周末市场
在这里你可以买到任何东西
玻利维亚女人的失业率很高,女人很受歧视,文盲率接近20%,即使是受过不错教育的女人也很难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因此女人自然都成了街头摆摊大军,年龄高的占多数。他们鲜艳的乔丽塔服装使这个本已经多彩的市场即使在阴天都像一个充满色彩的珊瑚礁。
拉巴斯的市场是世界上最大最有魅力的市场,在周末,罗昆博山的几乎每条街道都变成了市场摊位,站在山顶俯瞰市场的街道简直就是无边无际。摊主们一早就从周边向这里汇聚,他们携带的货物量惊人,先用彩虹一般的包袱皮铺在地上,席地而坐,然后魔术般从身上掏出来各种各样的货物,布置路边市场。
这里几乎可以买到你任何需要的东西,从吃的到用的、到完全没有用的,从西班牙风味的面包、亚马逊的橘子、在其他国家当成毒品的可卡叶子到中国产的打火机和假SD卡,如果不是因为可恶的高原反应导致食欲不振,我很可能会用各种诱人的玻利维亚食物填满我肚子的最后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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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古老文明的继承人
他们解决上帝无法解决的问题
2000多年前我脚下的这个开罗昆博山已经是一个香火缭绕的圣山了,从今天繁华的市中心、当时低谷地带的村落走上这个相对高耸的小山上,就可以看到安第斯山脉巨大的雪山奥利玛尼,不断飘荡的白云和冰川阻挡投向远方的视线。在很多人的心目中,那座6438米的雪山就是神居住的地方,高不可攀。
敬畏自然的力量转化为对神的崇拜,并从崇拜中获得精神支撑和安慰,祈祷风调雨顺衣食无忧,随着宗教活动的的日益繁荣,巫师行业逐渐成为最令人尊敬和畏惧的职业,巫师的势力从民间到皇族。
艾马拉族的历史远比西班牙殖民者和这之前的印加文明悠久,尽管印加文明的征服和西班牙的火枪使阿玛拉的宗教文化传统被粗暴的外来文化割裂,但是巫师这个在欧洲中世纪基本被妖魔化而灭绝的职业却成为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不但成为宗教服务的执行者,同时也是文化的继承人,仅有的原住民文化些许在巫术之中得以保存。
殖民后,西班牙人对印加帝国的知识分子祭司阶层进行了有计划的灭绝,但是低调的民间巫师群体在夹缝中生存下来,他们不和上帝作对,也不给政府添麻烦,小打小闹地存在于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生活中很多上帝无法解决的小问题,他们却可以通过特有的方式来解决,这里有迷信,有心理学,有娱乐,也有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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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不是恶魔,是个职业
但真正的女巫日渐稀少
女巫市场主要集中在CalleJiminez和Linares街,相对于周围的菜市场和小商品市场,这里算是比较安静。
女巫市场的商贩们比坐在肮脏街边的小贩条件要好些,至少有自己的店铺,下雨的时候不必拿着塑料袋子乱跑。而且因为客流不局限于周末,相对来说生意还算稳定,因为女巫市场的名字太响亮,全世界的游客到了拉巴斯都在寻找这条街道。
女巫是个衰落的职业,尽管玻利维亚政府从传统文化和发展旅游的角度加以保护,但是如果拿传统女巫的标准来考试,这里真正可称得上是职业女巫估计不会超过40人,年轻人宁可去下面拥挤的城市中心的商店上班,或是去工厂里做比较辛苦的工作,也而不愿挤在这些破旧脏乱的街边小屋里。
这些破旧的店面房曾经有过辉煌的岁月,从建筑表面上的巴洛克风格装饰能看得出来,这些大多是后西班牙殖民时代的辉煌痕迹。随着玻利维亚在“鸟粪战争”的溃败,经济停滞将这个国家封冻在时间线上,连装修房子的钱都捉襟见肘。今天女巫市场就像是一个二战后等待修复破烂不堪的欧洲城市,但是好在玻利维亚女人非常吃苦耐劳,她们在市场中扛起了最脏和最累的活。
不同于欧洲那样将女巫与仇恨、恐怖、邪恶和与恶魔乱交倾注在女巫身上,也不像日系动画和儿童故事书里那样萌媚可人,玻利维亚的女巫更像是一种商业化的职业服务,我们从来不会去曲解采茶女工、电车售票员或是修指甲专家,但是女巫却在人类历史上负载了太多的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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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店里不能没有媚药
干尸也是必备的
不过,等我见到43多岁的克里斯珀,多少有些失望,她的脸上既没有神秘也没有妖媚,她眼角的皱纹和粗糙的双手镌刻岁月沧桑。
对我这个少见的中国人,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她坐在昏暗的老房子角落里喝着可卡茶,边上电视中播放着粗糙的电视剧,劣质烟草的气味和周围堆积着出售的巫术用品的潮湿味道相互混杂,当然可卡茶的香味永远诱人。
在她的门口,赫然悬挂的死羊驼崽子的干尸已经不再散发腐臭的味道,就像是一把没有生命的木柴,这些东西会埋在新开工的建筑地基里,据说可以坚固墙体,敬奉神明避免事故。当然这是给普罗大众使用的廉价代用品,神如果收到这样的礼品可能会很恼火,真正有钱人是需要新鲜活祭的。
青蛙干据说能带来财富,但是最好是在嘴里塞上一根香烟,这东西就像是中国的发财树那样不可理解,最近青蛙干逐渐用石膏代替了,看上去就像是中国招财的蟾蜍,当然还有华华丽丽的用于祈祷婚姻幸福的双人小爱神,祈祷怀孕生产顺利的陶罐,还有用于辟邪除妖的干草子和印着华盛顿头像的冥币,甚至还有小瓶装的媚药香水和传说中尽享鱼水之欢的神油。
祈祷怀孕生产顺利的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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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还有黑白两道
分别负责整蛊和行善
玻利维亚的女巫和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一样,将巫术分为黑白两道。
白巫Qulliri行善祈福,算命治病,集医生、教师和巫婆于一身,她们挎着的那个装着可卡叶子的皮口袋走街串户,就像是老中医的百宝盒。他们充当了那些缺医少药的偏僻地区的医生,有时候甚至还要做接生婆和兽医;而对于那些莫名其妙的暗黑势力,依靠焚烧咒符和祭品就够了。
黑巫Layqa则提供诅咒整蛊的邪术,她们的邪术带来的是恐惧和无法预料的灾难,因此和欧洲一样,很多人将自己的不幸和痛苦归咎于黑巫作祟,因此黑巫一直受到道德宗教的压制,因此转入更加隐蔽和不规范的经营环境。
巫术的黑暗面的传说大多来自于此,从让仇人双目失明坠胎丧子,到转移灾祸唤起鬼魂,因为暗黑巫术一直都与主流道德体系和宗教教义相悖,因此市面上几乎所有的巫师都是以白巫术的角色出现,而真正做了什么,全是底下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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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代女巫有了职业危机
行医兼顾减肥和情感咨询
克里斯珀是白巫中的Yatiri,这个分支主要在艾玛拉族的民间医生群体中,这种技巧既不需要多少临床经验,也不需要大学毕业文凭,通过师傅的言传身教是可以学会的。
15岁时,克里斯珀就开始接受训练,那时候拉巴斯的游客很少,更多的是本地客户,从学习算命和制作祭奠用品到为病人去除痛苦,最终穿着黑色的袍子,在拉巴斯的女巫市场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时代变了,算命这样的事情现在手机里APP都在做,已经成为娱乐产业一部分,但美容、减肥和情感咨询这些年在年轻女孩子的需求中越来越明显,这也是女性客户一直热衷的话题,因此护身符、媚药和草药生意也越来越好。
今天的女巫所需的知识含金量越来越低,在她的橱柜里,有着现成的对付各种问题的灵丹妙药,求子求财、提高学业、提高销售业务水平、克服嫉妒烦恼、提高做爱持久度、增加性感魅力的各种香水神油,还有甚至来自世界各地的圣水,从日本的神户到佛罗里达。
这些批量化生产的巫术用品几乎就像是超市里的非药方药,即使是没有什么巫术知识的人,只要按照说明选用即可,但是效果怎样就因人而异了。
听说我食欲不振,克里斯珀给我泡了一杯可卡茶,茶水的香味沁人心脾。在这个世界最高的首都市场上,这是最受欢迎的货品,这种近乎万能止痛剂的灵药在这条街上几乎每个商店都可以买到。
我问她,外面很多西药房的药和这里的巫药有什么区别,她说巫药是完全天然药材,如果不相信这种药的效果,药效就会大打折扣,这就是为什么今天的年轻人感到巫师的药不那么灵了,因为他们不相信了。巫师的药再好,信仰才是使药产生效用的药引。
每天克里斯珀的工作就是制作各种订制套装的祈祷用品,将各种具有特定功能的祭品按照客户要求打包,然后孩子会送到客户那里,所有的祭品都是按照客户的需要来特殊配置的,就像是医生为病人配置的药。
她有两个让她发愁的既可爱又淘气女孩,从小就在店里跟着她混市场。老大15岁比较腼腆,黑色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年轻姑娘的光芒,老二12岁,活泼好动,能说点简单的英文,在街面做售货。
姐妹两人经常像小狗一样在店内店外追打,我问她们是否以后也想做个女巫,她们似乎没有搞懂我的问题,只是在傻笑,老二最大的理想就是去山下的酒店或是商店里找份稳定的工作。
而克里斯珀一边抽烟,一边做着手边花花绿绿的小饼干,她很可能成为这条街上仅存的最后一代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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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远离人烟的安第斯山脉腹地修建了这座孤独的城市?它为何被突然放弃,任世人遗忘400年之后才重见天日?马丘比丘从未曾失落,在建成后的几百年间人们一直知道它的存在,却对它的价值视而不见,直到1911年它被“印第安纳·琼斯教授”重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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