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我毕业那一年

以下是关于正午故事团队12月3日在北大做的一次讲座——1997-2017 我们毕业那一年的感想,说是感想其实也不尽然,因为我想说的有很多,包括我自己的毕业故事。

从大一开始,当时还自诩文艺青年的我就跑去听了很多讲座,但都形式大于内容,对那些风头正劲的写手或者说作家来说,一场讲座其实就只是一场简单的回忆跟自我沉醉,这些经历为我之后讨厌文艺并开始掩藏自己严肃认真的那一面的想法打下了基础。但是,今天这场讲座我非常喜欢,说是我生命里的一个节点也不为过。讲座主要是整个正午团队分享了他们每个人毕业那一年所面临的抉择,以及当时的想法,这个讲座相当言之有物,为了不让这些闪光的思想沦为简单的列举,我会将它放在我之后要讲的毕业故事里。是的,我今年才刚刚毕业,但我也渴望着有一天,能像他们那样心平气和地跟大家分享目前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因此,我决定提前俯视我的人生,以一个未来的身份,去跟大家陈述现在的故事。

2016,我毕业那一年

当时我刚从中央民族大学毕业,大三的时候我在准备出国但是失败了,由于种种原因,我没能顺利出去,我选择在国内停留一年,来年继续申请。当时我对出国是有执念的,这种执念来自于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不想待在国内,这种想法其实非常不负责任,所幸在国内待着的那一年内我想明白了。

我当时有一段陷得很深的感情,这段感情在我生活的各个方面对我产生着影响,我为了那个人选择了去英国因为一年后就能回来,失败了之后我在家准备语言考试,考试结束我立刻就来了北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陪在那个人身边。为了一个人来到北京,这听起来会觉得是一个牺牲很大,而且会面临很多艰辛的决定,但非常神奇的是,我很顺利地拿到了薪水不错的工作,顺利地找到了离公司非常近的房子,而且室友也非常好,我所害怕的情况通通都没有发生,这一切顺利,让我将全身心都投入在了这段感情里。

恰恰是我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我记得是那一年的十二月,冻到我发高烧的一个时节,我深深爱着的那个人,突然就没有力气给我任何回应了。

他不能见我,也不能跟我沟通,这件事吓坏了我,我开始绞尽脑汁想找到解决的方法,我求之逻辑,我思考两性,我询问男生跟女生的意见,依旧得不出一个非常确切的答案,而我跟他的关系却依旧在恶化。那时候,我经常哭。在跟别人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我总是带着哭腔,时常讲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因为呼吸不畅。在整个痛苦的过程中,我也开始剖析我自己,我的爱意,我的恐惧,我的迷茫,这些东西都从哪来,我人生的哪个部分构成了我此刻的脆弱。

我很难从悲伤里把自己拔起来,又陷在等待审判的恐惧之中,生活过得非常糟糕,但好在没过几天我就去听了那场非常重要的讲座。

在那场讲座上,我获得了一切的答案。

就像淡豹当时说的,我们没必要去特地“慢下来”,但我们要等待,等待一个让自己从日常生活中脱离出来的时机,这个时机可能来自困苦,来自日常琐碎的喜怒哀乐,或者来自一段恋爱经历,这是一个神迹,你需要等待。

我的神迹发生在那一刻。

我所受的教育,我经受过的事情,我存储在脑海里的零碎想法,在那一刻整合起来,促成了我对未来的期待和看待人生的方式,并拧成一股力量,支撑我走到现在。

当时,淡豹分享了她的毕业故事,她大概是这样说的。

在她读研究生之前,她一直都是很顺利的,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跟其他北大大学生一样,她参加了很多活动和竞赛,这些成就给她带来了一些意义不大的鼓励,她做不出什么具有自我意识的抉择,而是一直在顺着一些东西往前走,然后她选择了保研。真正的挫折就发生在读研的那几年,研究生里有着严格的师兄弟制度,在聚会上,下一级的必须给上一级的敬酒,来自少数民族的同学则必须表演歌舞,这种东亚文化下的等级制度让淡豹非常痛苦,她发现个人价值并不能赢得尊重。这种经历看似无奇,但淡豹之后说的话为它赋予了真正的意义,让其称得上是一个觉醒的时刻。

“并不是我当时受了多么大的苦,但当你有了这种敏感之后,你就能跳脱出你的身份来看这个事情,才能去理解他人,同时也会开始审视以前的经历,包括对性别歧视的敏感也是这样。”

当时听到那个话,我突然就意识到我是如何地浪费了自己。

从大三以来,我就隐约对性别研究产生了兴趣,对女性身份在这个社会所处的位置产生了敏感,这种敏感不来自网络上的各种女权声音跟性别歧视事件,而来自于我对我以往经历的审视和体悟,我非常自然地获得了对女性的同理心(不是身为女性就会有)和想要帮助她们的愿望。因此我在选择留学专业的时候,不是很坚定地提出了想要学习性别研究,同时申请了这个专业和传播学专业。

但我并没有准备好。

我只是幻想着成为一个学者,觉得那样的生活会比较简单跟舒服,更适合我,但这是非常自私跟幼稚的想法。为什么要成为一个学者,想要以这个身份做到什么,其实当时的我并不能回答这些问题,包括在出国文书的自我陈述里,我也是硬挤了一些大概的轮廓出来,在文书老师的一再帮忙下,才磕磕绊绊地完成了一份详实的自我陈述。

这种幻想让我沉醉,更加速了我在感情里的不可自拔。

当时,我对女性主义的了解可以说是相当浅显,全凭一些感知跟道听途说在思考。那时候,我有一个思考了很久的想法,就是感情对于女性来说,是个丝毫没有性价比可言的东西,它耗费了很多女性大部分的精力,一定程度上耽误了她们的自我实现。我虽然有这个意识,但在对待自己的爱情上,我仍做得相当糟糕,所以我也只是在为女性悲哀而已。

我已经有了那个产生敏感的时刻,却在惰性跟对感情的依赖中放弃了继续前行的动力,我浪费了自己。

而我也在那个时候意识到,如果我想帮助别人,如果我真的想改变什么,我自己首先不能是一个弱者,我不能只是哭泣,不能只是同情,不能只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这主要是因为,我在淡豹身上切实地看见了精神力量的外在表现形式,看见了是什么支撑她立在那里并为之动容。她也在讲座上谈到了她的意识形态,她说:“你是难以避免痛苦的,你只能找到对抗痛苦的方式并跟它长期相处,意识形态则是一个能跟痛苦对抗的思想上的武器。”

确实是这样的,你的独立、精神、意识形态才是真正能对抗痛苦的武器,逃避跟依赖他人,只不过是让你失去对痛苦的感知罢了。

这就来到了整个毕业故事的核心,我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要做。之前我一直掩藏自己严肃认真的一面,为了博得大部分人的喜爱,我只展现我生活化跟可爱的一面,并因此获得了很多的好处。然而,严肃认真是有必要的,对于一个已经体会到疼痛的人来说,他在获得敏感度的那一刻起,就被天然赋予了责任,他注定要离开日常生活,去俯瞰车水马龙,去为他所思念的那个世界付出真心、热情跟专注力,哪怕这是一场孤独的凝视。

但我希望你们都能知道,你交付于那个世界的,它终会回馈于你。

因为在对真理长期的追寻之中,你能获得抵抗一切的力量,你会变得强大因为你不再是只能囿于日常琐碎跟人际关系的那个游客,你成了一个挖掘者,从高空到地底,你不断深入整个世界的核心,然后你会发现意义之所以成为意义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只是身处校园是远远不够的,你需要精神上的象牙塔,真实的校园里,大家学习的动机其实各不相同,但在精神上的象牙塔里,你无时无刻都以学者身份在生活,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这也是我在毕业那一年所做的决定。

我决定日后无论是工作还是学习,我都要以学者的心态去生活,很开心我到今天依然坚持着这一点。

在那个讲座上还有一个非常动人的时刻,淡豹背了一段《忧郁的热带》里她非常喜欢的段落,我也想将这个作为整个毕业故事的结尾:

“对一块比任何人类的创造物都远为漂亮的矿石沉思一段时间;去闻一闻一朵水仙花的深处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其香味所隐藏的学问比我们所有书本加起来还多,或者是在那充满耐心,宁静与互谅的短暂凝视中,这种凝视有时候,经由某种非自愿的互相了解,会出现于一个人与一只猫的短暂的互相注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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