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摆龙门阵冲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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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是个沉默的人，四岁还不开口说话，我三舅建议我妈带我去医院看看，我妈没带我去。她对我有信心，或是对我不抱任何非分之想能活着就行，或是忙没时间，又或者是我去医院的次数已经够多了。

我不说话，但是特别爱听人聊天。

我爸爸有时候和朋友在家喝酒喝茶聊天，我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津津有味地听，就跟现在娃娃对手机和ipad的痴迷一样一样的。

有不计其数的话被我听到耳朵里，然后不知所踪，唯有一次聊天让我记忆深刻。

爸爸和两三个朋友一边喝酒一边说，喝酒的时候不能抽烟，那个火星会把肚子里的酒引燃，整个肚子里烧起熊熊大火，外面看不出来，人突然倒下去，死了。

我觉得很有道理，酒是易燃的，我懂。

大家都严重认同，立即有人举出活生生的例子来。某人一边喝酒一边抽烟，肚子里燃了，嘴里说着这酒劲大，又说这个烟辣口，话还没说完就倒在地上打滚哀嚎翻白眼两手喉咙胸口乱抓，几下就断气了，死状极惨，嘴角还流出油来。你想想，内脏都烧熟了！为啥有油？因为那人胖，有脂肪肝，一肚子的脂肪，火一烧，油就出来了。

“滋滋冒油，啧啧！”

“烤全羊晓得嘛，我们在内蒙那会儿，牧民专门给我们选了只肥羊，架在火上烤，那个油烤出来香得不得了！”

我小时候一个星期才能吃一次肉，烤全羊是什么东西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不知道是不是比妈妈熬猪油剩下的油渣还香呢？

接着，真正恐怖的事情来了。

一个朋友给大家递烟，纷纷点上。他们几个居然一边喝酒一边抽烟！

我坐立不安，又不敢插嘴，使劲憋着。

我密切注意几个大人的嘴，他们每喝一口酒，每吸一次烟，我的心就往上提一点。

我希望这样的灾难不要发生，即便发生，也在那几个叔叔身上，千万不要是我的爸爸。

我又盼着灾难发生在除我爸爸之外的某个人身上，好让别的人立即去抢救，以此中断他们的愚蠢行为。

于是我专注于爸爸喷出的烟雾，看有没有小火苗喷出来，一旦发现，我就立即给爸爸灌冷水。可是我手边没有水。我要不要去拿一杯水来呢？万一我走开，爸爸刚好开始喷火怎么办？

“油和酒精燃起来不能用水灭哦，那会越燃越凶。”一个叔叔说。

啊？我好绝望！

“对的对的，要用棉被盖，或者用沙。”

“喔，隔绝空气，主要是隔绝空气。水一过去，到处流，流到哪儿烧到哪儿。”

沙子家里是没有的，往爸爸嘴里填沙子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我立即观察地形，看怎样才能最快速地取得棉被。对，爸妈大床上的被子离我很近，如果爸爸喷火了，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扯下棉被，一下捂住爸爸，到时候还要小心不要碰翻了桌子上的酒和菜。

这个想法让我紧张又兴奋，我摆出随时可以奔跑的姿势，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手心里全是汗。

我的心就随着大人们的喝酒和吞云吐雾七上八下，可我还是没有勇气去提醒他们。万一几个人一起喷火，我只能先救爸爸了，你们明知危险还去做，出了事等于是自然淘汰，不，自己淘汰！

他们的烟怎么总也抽不完啊！快些结束这种折磨吧！

我忍不了了，终于拉了一下爸爸的袖子，爸爸说：“你困了哇？去睡觉嘛。吃不吃花生米？”

我瘪着嘴问道：“爸爸，你肚子里头热不热？”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爸爸没听见！

“娃娃吵瞌睡了哇？”一个叔叔说。

“娃娃小，操心的事情多。”

“大了更操心！逃学打架成绩不好，找工作啊，耍朋友啊，哪样不操心？”

“娃娃小呢就盼他长大，等他长大了，自立门户了，不在一起又想！”

“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嘛。生儿育女说起来莫得意思，每个人又不能不生，好像是人生必须的样。”

“我觉得是这样的，人都要死的嘛，你死了还有人想到你，至少每年有人来上个坟，你就死得不孤独。那些伟人名人，记得的人多，比如说周总理，他就永远活在我们心里，他死了就跟活起一样的。我们一般人别人认不得记不到，只有自己的儿女了记得。”

他们终于抽完了烟，我突然感觉好累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