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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远方更远
艾略特说,四月是最残酷的月份,他说得没错。这个月,天无三日晴,好不容易停了雨,柳絮花粉也能把人弄疯。
还有一样每年春天必躲不掉的骚扰——一帮自以为有情调的装逼犯,乐此不疲到各地赏樱!不知从何时开始,樱花就成了这届人民打开春天的方式……什么居庸关驶往春天的列车,什么武汉大学的樱花路,当然上海人还占点便宜可以去鲁迅公园挤挤。
▲ 穿越居庸关花海的和谐号,被称为开往春天的列车,不少摄影爱好者翻进铁网护栏,用生命拍照。(图/新华网)
小九一直不理解,这届人民怎么就那么喜欢凑这热闹,樱花可是日本货啊,国恨家仇都哪去了?前段时间某武汉企业跑到东京投放广告,声称武汉为世界樱花之乡,遭武大专家撰文痛批。爱国小粉红们的嘴仗年年有,却始终无法遏制国人的新一轮赏樱高潮。
▲ 武汉企业在东京街头刊登的樱花广告。(图/新浪湖北)
就说武汉大学吧,传闻武大樱花是日本人在抗战时期种下的,根正苗红的外衣让“到武大赏樱”成为春天里的新三俗之一(另外两俗请自找度娘)。反正,每年总有那么一个月,武大难逃人潮的蹂躏。
人民群众打开樱花的方式大致相同,在樱花路上走两圈,一路拍照,然后在几处拍照人最多的地方来两张自拍,一般必有剪刀手。最后po到圈里,完成一次和樱花的美好装逼。
▲ 武大樱花节,人满为患。图/TechWeb)
去武大赏花没啥意思,除非你想去挤挤人,但胜在便宜啊,低成本装文艺范嘛。只是这种装了多年的逼总有腻味的时候,而且,在人民群众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的情况下,去日本赏樱岂不是更有格调?
说走就走很简单,可千万别兴奋得太早。尽管随便打开一篇日本樱花的文章,都会有人告诉你在东京要去目黑川、上野公园,大阪要去大阪城、万博公园,但小九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在这些地方赏樱的感觉和武大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 日本樱花树下,到处听得见中文。(图/界面&CFP)
比如上野公园,你肯定会不时看到一些操着汉语大声说话的人民群众在樱花树下兴奋地自拍、自拍、自拍,对于他们来说这事的确很重要,因为随后还要心情愉快地PO圈:寡人在上野公园赏樱。
不得不说,这样赏樱实在太low。在日本,怎样才是正确打开樱花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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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几首与樱花相关的诗句
在古代,赏樱是件风雅事。赏了樱要不要做首诗?必须的,不然逼格怎么高得上去?
日本人从古就学汉人衣冠,诗词怎能少了?
“世间若无樱花艳,春心何处得长闲。”
“曾是灿烂樱之花,今却飘落地,谁人不怜惜。”
“多情最是依稀见,任是一瞥也动人。”
▲ 上野东照宫,樱花浮世绘。(画/史郎笠松)
日本人写得太多,小九只能挑出一些名句。其中最有名的据说是这个——
“若人问起大和心,满山樱花映朝晖。”
最有名的诗句就这?日本骚人啊,水平不行啊,还要努力,看看咱天朝的——
“樱花落尽春将困,
秋千架下归时。
漏暗斜月迟迟,花在枝。”
▲ 《富岳三十六景·东海道品川御殿山远眺》,绘于樱花盛开的季节。(画/葛饰北斋)
怎么样?把日本诗人全灭了吧,如果小九告诉你们这是李煜后主的句子,日本骚人服气不?这样有仙气的赏樱诗不知道并不奇怪,如果日本人还有点不服气,那么我们再祭出一个小清新鼻祖苏曼殊吧: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怎么样?现在心服口服么?这几句可就是在你国写的。小九不是想灭他国威风,长自家志气,只是告诉大家,赏樱的时候吟诵几句诗可以提升整个活动的气蕴,至于能不能撩妹,就见仁见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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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几本和樱花有关的名著
在日本,如果想了解樱花,很有必要读几本关于樱花的文学名著。在去往日本的飞机上读,两三个小时,正好可以读完一本《伊豆的舞女》。
——我也去过东京,赏花的时节去跳过舞。
川端君的伊豆的舞女,可能故事发生的时节没有樱花什么事,里面并没有什么樱花的描写。但这句话,却告诉我们樱花该如何赏。舞女淡淡地说,赏花的时节被邀请到东京跳舞。看到了吧,在日本赏花是一件很隆重的事,要有舞女跳舞助兴。就如白居易,在浔阳江里喝酒,要有歌女弹琵琶,这叫风雅。
▲ 山口百惠饰演的熏子,一如川端康成描绘的那样:“又美又调和”。(图/电影《伊豆的舞女》剧照)
川端康成是古典的,这和吃着美国面粉长大的村上君完全不同。
在我眼里,春夜中的樱花,宛如从开裂的皮肤中骨长出来的烂肉,整个院子都充满烂肉那甜腻而沉闷的腐臭气味。
村上春树整部《挪威的森林》都是如此晦暗戏谑人生,如果看了他的书,对樱花的兴趣也许会大打折扣。当然村上不是日本文学的主流,即使这么负能量的东西也不能影响樱花在人民群众心中的形象。
▲ 日本人钟情落樱生亦欣然,死亦灿烂的壮烈之美,《挪威的森林》带着浓浓的日式死亡美学。(图/电影《挪威的森林》剧照)
幸好我们还有三岛君。
夕阳残照里,远处的樱花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如蓬松的羊毛团团簇簇,在那近乎银灰色的粉白色下,深藏着些微不祥的、如死者整容化妆那样的红色。
三岛由纪夫把樱花与少年人的初吻放在一起,这是《春雪》,最后相爱的少年人都逝去了。在他看来,樱花是死亡的象征,凋零,本是樱花永恒的主题。
▲ 《春之雪》的蝴蝶意向和瞬间即逝的落樱之美。(图/电影《春之雪》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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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几个樱花时节凋落的名人
1970年11月25日,三岛由纪夫凋零了,他跑到自卫队总部,大谈尊王攘夷,竟然还被自卫队军官们嘲笑。于是三岛君切腹自杀了,过程相当残忍,此处省略一千字。三岛由纪夫的死对另一位文学巨匠是极大的打击,作为三岛君的好友,川端康成在抑郁了一年多之后,终于选择了樱花凋零的季节结束自己的生命。
今天,恰好是他的忌日。
▲ 川端康成有着强烈的日本物哀情结。(图/网络图片)
1972年4月16日,川端康成在公寓里含着煤气管道自杀,没有三岛的壮烈,但符合他的风格,平淡中的悲情。在樱花季死去是一种奢侈的享受,渡边淳一也在前年的4月30日死于癌症,带走了永远的失乐园。
▲ 樱花树下的渡边淳一。(图/渡边淳一文学馆)
文学家里还有司马辽太郎,那个写下《坂上之云》、《宫本武藏》的奇人,他在早樱季节凋零。鲁迅的朋友菊池宽则在3月6日结束了一生。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作为日本明治维新三杰,是日本崛起大功臣,他们的命运被安排在晚樱的5月结束。
▲ 司马辽太郎纪念图书馆,日本国宝级设计师安藤忠雄设计,妥善收藏司马辽太郎的样本手稿,被《每日电讯报》评为全球最华丽的16间图书馆之一。(图/凤凰读书)
在所有樱花时节落幕的人中,小九最心疼的还是阿市,天正十一年晚樱时节,织田信长的妹妹,号称战国第一美人的阿市和夫君柴田胜家引火自焚,她留下了凄美的离歌——夏夜短暂缥缈梦,杜鹃生生催别离。
相比落樱时节的凋零凄美,自拍还有什么意思?
▲ 川端康成自杀前一年的珍贵录像曝光。录像内容包含了其写稿和在海边眺望的画面,其好友诗人佐藤八郎更在录像中朗诵川端康成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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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伊豆半岛打开樱花
当我们赏樱的时候,赏的是什么?更多是伤感,是怀念。最正确打开樱花的方式可能是这样的——从东京站或者品川站坐上东海道新干线,一个小时后在三岛站下车,自由席大约4000日元,然后转骏豆线,这是一台老旧的只有两节车厢的电车,走到终点站也才500日元。
车上的乘客通常是当地的老人,或者旅客。老旧的电车走在伊豆半岛上,路旁多是农田山丘,绿野樱花时隐时现,坐在电车上赏花,最好天气略带阴雨。
电车的终点站就是修善寺,出车站顺着汤川蜿蜒而上,你一定要慢慢走,不要赶时间,也不要想着下午还要去哪里拍照购物。两边的山上樱花梅花各种花儿都已开放,你可以在花瓣的飘舞与流水叮咚之中走到修善寺。修善寺依山而建,大量的樱花与梅花环绕,寺内洗手池的水分外甘甜。
▲ 山口百惠二十一岁便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嫁给三浦友和,樱花的快速凋零是为了再次绽放,息影的山口百惠与三浦友和谱写另一段美丽的爱情童话。(图/Mtime时光网)
寺庙正门对着的小河之上,有一条经历百年的木桥。它叫汤川桥,就在这里“我”和舞女在川端康成的书里第一次见面。电影里,在此相遇的是22岁的三浦友和与15岁的山口百惠,绝代风华,那是42年前的事。
人生若只如初见……
如今要去看樱花不难,赏樱的人多,懂樱的人少。花色易褪,即便灿若云霞,也不及落樱吹雪动情。
对于真正懂樱文化的人来说,灿烂的花,要淡淡的赏。形式的张扬与刻意是文盲做派,而不行夸耀的内涵之美才最有品位。不落俗套,『九行』所带给你的就是真正充满人文见识的旅行方式,一篇文章,让你对世界认识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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