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土壤中希望的芬芳——评萧红《生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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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的《生死场》讲述了“九一八”事变前后哈尔滨某个偏僻村庄发生的故事,其中熔铸了中国人历史的悲哀及挣扎的苦痛。作者以深沉的情感及娴熟的写作技巧让这部作品散发出了独特的艺术魅力。她似乎将自己的悲伤洋溢于文字的表面,却又好似将自己的抗争和无力深刻于字里行间。那些修辞手法的运用,那些陌生化的表达以及关乎悲伤和无力的种种隐讳的叙述,都让她的文字紧紧地揪住了人的心。因此,我们仿佛不得不直面生活的苦痛以及死亡带来的悲哀。然而,她带给我们的并非只有“死”的绝望,因为她笔下那些深藏于文字里的抗争,也让我们有幸欣赏了“生”字的笔锋。

只可惜,一个简单的“生”字,却往往需要很多笔墨的成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纸上晕开那些所谓的悲切和希望。就如同二里半和麻面婆的“生”,需要一只羊给予安慰,来成全内心的得失,这种得失里面正包含着时代的苦痛。作者在形容麻面婆找羊不得的狼狈时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以“头发洒着些细草……于是像狗在柴堆上耍得疲乏了”这些字眼表现出麻面婆为了找羊所付出的努力,从而突出一只羊对这一家人的重要性——它关乎一家人的生计。“人如狗”的比喻看似戏谑,实则暗含深意,读者仿佛透过这些字眼看到了那个时代贫困所带来的悲哀以及生的艰难。再则,“她一遇到不快时,或是丈夫骂了她……她都像是一滩蜡消融下来……她的心永远贮藏着悲哀似的,她的心永远像一块衰弱的白棉”这些文字同样通过比喻的表达方式让读者感受到麻面婆关乎生存的悲哀。身为那个时代的女人兼一个偏僻村庄的普通妇女,麻面婆就像一滩消融的蜡,无法痛快地燃烧,又像一块白棉,被动接受一切苦难。面对一切苦厄,作者亦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天更黑了!黑得和帐幕一样紧逼住人脸”,她把黑夜比作帐幕,又以一个“逼”字让人感受到一种为生死所束缚的痛,它让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夹杂着时代的苦痛,划破了读者内心的静寂。

除了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作者还通过一种陌生化的表达增添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如“严重的夜,从天上走下”,这种陌生化的表达让读者的内心感到新奇的同时也变得沉重。“夜”本来就是黑色的,加上“严重”二字,便使黑色变得更加浓厚。这种奇异的搭配,加上“从天上走下”这些字眼,仿佛让人预见了接下来的悲苦。在生的艰难中挣扎的人们,就像那个缝婆一样,“面色在清凉的早晨发着淡白走去”。作者以词序的调换造成了一种陌生化的效果,强调了面色的苍白,仿佛透露出了生的苍白和悲凉。而面对生的对立面——死亡时,那些痛苦的哭喊就如同“一阵清脆的爆裂的声浪嘶叫开来”。作者对哭泣的别样描述亦使人不禁和哭喊的人一样感到痛彻心扉。“声浪的嘶叫”仿佛就熔铸了一种对死亡的反抗,只可惜,有些无力。

关乎人们的无力和悲伤,作者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加以表达。如“浓烟遮住太阳,院一霎那幽暗,在空中烟和云似的”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看起来好像只是简单地描绘了“浓烟蔽日”的图景,但实际上却透露出村庄人的无力和渺小。作者不直言时代和生存的束缚,而是以浓烟遮蔽太阳来表达人们被动陷入黑暗的境遇。“一霎那”三个字表明人们在黑暗面前没有多少喘息的机会,它仿佛一下子便降临,村民无力改变。而作者关乎闪电的描写也含蓄地表达了人们在时代的洪流中被迫漂浮的境遇。“为着闪的缘故,全庄忽然裸现,忽然又沉埋下去。全庄像是海上漂浮着的泡沫。两个“忽然”加上“沉埋”和“漂浮”这些字眼,显示出村民被艰难的“生”所主宰的命运。“忽然”二字同样表达了人们面对苦难时的措手不及,而“沉埋”和“漂浮”则含蓄地表达了人们内心的无力。此外,关乎悲伤的表达,作者也同样运用了含蓄的表达方式。当二里半为了找羊踏碎了地邻的白菜而与其打架时,他的内心有愤怒也有害怕。然而作者并没有写出他内心的情绪,而是着眼于他的草帽而写了这样的语句,“他的帽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摇着下降,从他的头上飘扬到远处……草帽是那般孤独地丢在井边,草帽它不知戴了多少年头”。作者将二里半内心的恐惧和愤怒的情绪转化成丢了草帽的感伤,将一种原本激扬的情绪变成了一份缓缓弥漫开来的忧伤。针对这一忧伤,她并未直言,而是写草帽被孤独地丢在了井边,并说明那草帽已被二里半戴了许多年的事实。对于陪伴自己已久的东西,人们容易对其产生情感。因此,当作者写草帽丢在井边时,读者仿佛能感受到二里半内心的悲伤而与其产生共鸣。

《生死场》中的悲伤仿佛无处不在,生”的艰难和“死”的绝望始终随着文字而流动。许许多多的人死于战争和瘟疫,活着的人则苦苦地为生存而挣扎,即便他们都知道死亡是人最终的归宿。但是,生存对他们始终有莫大的吸引力。对生命尊严的珍视激发了老赵三不想当亡国奴的呐喊,日军对人命的践踏激起了王婆儿女的反抗,而战争中的丧夫之痛则转化成寡妇们内心忠诚的盟誓。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战争中的蝼蚁,每个人都要面对苦难和死亡带来的悲伤,然而,他们内心的抗争,却让“生”字拥有了最好的笔锋。

人们明知离死亡如此之近,却仍旧努力抗争,努力生存。与其说那是对生命的一种贪恋,不如说那是人内心深处无尽的希望。只要拥有这样的希望,即便人们与悲伤和死亡十分接近,也依然会在心底给珍视的“生”留下一抹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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