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尖锐的呼叫铃突然响起。梅芮的思绪被急骤的呼叫铃声一下子惊醒,凌晨一点多的铃声在静谧的病房里显得特别刺耳。三个人同时抬头看走廊上方的呼叫器:是5号2床的呼叫铃。红色的数字在幽暗的走廊上空一闪一闪。
三个人惊愕地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梅芮快速起身走向5号病房。
2号床病人是70多岁的王奶奶,腹腔镜胆囊切除术后2天。此时的她侧卧在床上,面部痛苦,额头都是汗,张大嘴巴费力地呼吸,喉咙处发出喘鸣音。两个陪护的女家属也紧张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用手在她的胸口背后轻轻拍背。
梅芮马上摇高床头,帮老人取半卧位,打开床头的氧气,给她戴上面罩吸氧,接上心电监护:心率135次/分,呼吸35次/分,血压158/93mmHg。
王奶奶气促得说不出话,一只手紧紧拽着梅芮的衣袖,用另外一只手指着胸口,用拳头轻锤胸口,紧蹙眉头。
家属说病人白天情况还挺好的,睡到夜里突然胸闷气急。
梅芮安慰王奶奶尽量放松,她走到门口喊了一声程峰,让他赶紧进来看一下。
程峰握着老人的手,让她不要太紧张,他仔细听诊了她的肺部呼吸音,剑眉微蹙,抬头告诉梅芮,双肺喘鸣音明显,没有闻及湿罗音,不像是肺水肿。
问了家属有关于老人过去的病史,原来有高血压和心肌肥大史20年,家属说平时爬楼梯只能爬一层。
“老人家,您不要害怕,在医院里,有我们在总有办法解决问题的。我马上请其他科室的医生来会诊一下。”程峰俯身轻轻拍拍老人的肩膀,快速走出病房,梅芮紧随其后。
程峰马上在电脑上开出了急诊会诊单,随即电话直接联系对方科室的值班的医生,双管齐下。
没几分钟,呼吸内科、心内科、危重医学科值班医生都陆续到达病房会诊。几个医生对病人进行详细的评估后,在护士站一起讨论治疗方案,采取了很多急救措施。
梅芮和春子根据医嘱密切配合,完成各种紧急治疗,程峰始终站在王奶奶床前观察用药后的效果。
折腾到凌晨三点半,王奶奶的危急情况才慢慢有所回落。
三个人从高度紧张的抢救状态中回来,已感筋疲力尽。梅芮两条腿发酸,但脑子异常清醒,坐在电脑前赶紧补抢救记录。春子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水。
程峰拉过一张椅子,双腿伸直,双手交叉在胸前,靠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脸上极度疲惫。
“程医生,你去休息一会吧。白天忙了一天,值班也没停过。待会我有事就叫徐一琛下来。”梅芮看他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
程峰缓缓地睁开眼睛,和梅芮对视了一眼。
“我不放心这个病人,再观察一会。不用叫徐一琛了,楼上今晚也忙得够呛。再说他也不了解这个病人情况。”程峰抬起手揉着眉心。
“这样吧,我就在椅子上靠一会,病人有情况,马上叫醒我。”程峰不等梅芮答应,就顾自闭上眼睛休息了。
梅芮看了他一眼,双臂抱胸,低垂着头,呼吸均匀,好像已经睡着了。学医的人就这点好,无论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倒头就睡,及时补充体力。
读书的时候老师就说过,要是你们挑剔休息的环境,那你们就很难适应医务人员这个职业的。所以,但凡学医的人应变能力强,能适应各种环境的各种变化。
这一夜,梅芮觉得过得特别漫长,之前的醉酒家属闹事,晚上又是突发情况处理。幸好程峰一直在现场帮忙。
春子还在病房里巡视,梅芮起身热了一袋牛奶,腹中已经空虚,胃隐隐作痛,已经饿过头了。她要让自己尽量吃点热的东西,防止老毛病复发。
梅芮边喝着热牛奶,边扭头看靠在椅子上的程峰,双臂紧抱,眉头依然微皱,看来睡得并不舒服。梅芮见他单薄的白大褂里面穿着蓝色短袖的手术服。深夜还是有点凉,梅芮想了一下,转身到值班室里拿了一件厚衣服轻轻盖在他身上。
她的举动很自然,好像程峰此时就像是病房里任何一个需要照护的病人似的。
半个小时后,梅芮再去看那位王奶奶时,她已经明显好转。
“护士小姐啊,为什么每次你上夜班,我总倒腾点事儿给你做做呢?不好意思啊,每次都让你围着我忙到通宵。”奶奶带着歉意,拉着梅芮的手。
“奶奶,因为你是熊猫宝宝啊,我们要多关心你。快睡吧,折腾了半宿,也累了。”梅芮看她慢慢地入睡,呼吸变得平稳,她这悬了4个小时的心终于从嗓子眼掉下去了。
回到护士站,程峰还在浅睡,梅芮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叫醒,让他回值班室去休息。看着他歪着脑袋,梅芮担心他万一一觉到天亮,这个脖子估计得落枕了。
“程医生,醒一醒。”梅芮伏下身,轻轻地推着程峰的肩膀。
程峰攸地一下睁开眼睛:“病人有情况?”他准备站起来。
梅芮按住他的肩头。 “病人没事了,已经睡着了,你也去值班室躺一会吧。”
程峰看了一眼梅芮,伸展了一下腰背。盖身上的衣服掉在地上,他捡起来看了一下,笑了,还给梅芮。
“谢谢,那你晚上辛苦了,我去眯一会。有事随时call我。”程峰站起身。
“哎,那个……程医生,要不要喝点牛奶垫垫肚子?只有这点吃的了。”梅芮有点不好意思。
程峰想了一下,“好!忙了大半宿,是饿了。”他接过梅芮递过来的牛奶,仰头喝了一大口。
“谢谢。”程峰喝完,朝梅芮点头致谢,离开护士站。
早上交接班,护士长皱着眉头听完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总值班一直在打太极拳,也不帮我们一把。”春子还是觉得委屈。
梅芮附和了一句,“让人挺失望的。”
护士长脸上波澜不兴,看不出情绪。
“护士长,我还有一个小建议。病人经常叫不出我们的名字,也记不得谁是他们的主管护士,能不能把我们的工作照贴在所负责的病房里?”护士长看着她沉吟不语。
“还有,昨晚在抢救的时候,发现有些物品的摆放不是很合理,比如储氧面罩,负压设备,这些应急的东西,可否统一放在一个位置?不然,找起来费力费时,影响抢救的速度。”
“另外,休息室的布局有点不合理乱,是不是……”
“这些物品,这么多年都是固定的位置。怎么你偶尔抢救一次,就有这么多问题?”护士长语气生硬。
“另外,你们要记住,作为护士,就踏踏实实地把眼前的活干好,别成天整那些没用的花头噱脑的事情。”
“上班就专心管好病人,别忘了上次给墨云多输注液体的意外事件,如果上班心思集中,怎么会发生差错事故? ”
面对护士长一反常态的疾言厉色,梅芮深吸一口气,默默地低下头。
“护士嘛,“护士长站起身,环顾早交班的人,”要像黄牛一样脚踏实地埋头干活就可以了,那些创新的事儿不需要我们这个层面的人去考虑。散会,床边交班。”
护士长一股脑儿地讲完,假装工作服上出现了皱褶,用手将下摆抚平后,以极不自然的稳重姿势,走出了示教室。
梅芮站在窗前,仰望着落下无声细雨的灰蒙天空,让胀痛的头暂时放空一下。
楚怡走到她身后,轻轻拍她的肩膀。
“不要难过。有时候,学会换一种方式交流或者更好一些。她毕竟是你的上司,你也要考虑到她的面子。”
“不过,我私下里说,你的建议还是不错的。也许过段时间,护士长会考虑的。别气馁。不要忘记你的初心,一切努力都是以病人为中心。”
“不好意思,我又冲动了。忘记‘游泳’了。谢谢你,楚怡。”梅芮扭头朝楚怡淡淡一笑。
梅芮走出了电梯,穿过门诊大厅,早上的门诊大厅人头攒动,扫地的清洁工正忙碌地挥动拖把,清理地面的水迹,防止病人滑倒。梅芮低着头,沿着走廊的边缘慢慢行走。单薄疲惫的身影充满着无可奈何的孤寂。
此刻,她的内心就像她的背影一样灰暗。梅芮一边走,一边想起刚刚护士长讲的话——护士嘛,要像老黄牛一样埋头干活就可以了,不要弄那些噱头的事情。护士长的这段话让梅芮的心里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锋芒毕露了。
她只想让临床工作更顺利,尤其是抢救病人的时候,不要因为一些人为的原因导致抢救的效率和结果被延误。
虽然学医之人不是运动选手,要斤斤计较几分钟游几米,跑几公里。但是在抢救的时候,就是时间和死神的拉力赛。
梅芮低头穿过人流,继续往前走。好像要把苦涩吞下似的叹了口气。就在经过门诊化验室的时候,她不经意听到谈笑声。十来米外,程峰和三四个同事一路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程峰高大的强健身躯充满着能量在拥挤的走廊移动,完全看不出昨夜值班的疲惫。神气的眼睛,薄唇好看地笑着。摩肩接踵的门诊走廊因为他的出现,好像一下安静了,有些在排队的患者扭头看着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医生。
梅芮不想和程峰打照面,她转过身去,走进化验室。待他们走远了,她快速走出门诊大厅,走向医院门口的公交车站。
坐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的梅芮听见窗外一声狂热的呼喊:“XXX,我爱你!爱你一万年!”抬头看窗外,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站在马路中间,双手在嘴边做喇叭状,正对着一个小区的一幢居民楼,不停地重复那句让梅芮感觉很肉麻的表白。
公交车司机是位三十刚出头的女子,她默然地看了一眼那位男子,马上别过脸看前方的路况,脸上有点不屑的表情。车上的乘客似乎也很漠然,没有哗然。梅芮看着那个男子的背影,心想那位在楼上被表白的女子,此时的内心是否有涟漪。
不经意想起张小娴的经典爱情金句:“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记得有一次夜班,梅芮问春子,现代年轻人的爱情是否都很张扬?春子说爱情对他们年轻人来说很重要,只不过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一样。谁不希望在年轻的时候总渴望有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当时春子说完,还奇怪地看了梅芮一眼,“你这话问得好像你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只不过比我大了四岁而已嘛。估计你的心理年龄已经熟透了。”
梅芮被春子抢白,也没反驳。爱情对她来说,还是张小娴的那句:深情是我担不起的重担,情话只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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