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读张立《元和中兴》有感

      安史之乱后,大唐就死了。

      很多人如我一样,对中国历史上巅峰王朝的印象大抵如此,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在政治经济文化民生上取得的辉煌,把大唐乃至整个封建社会所能具备的一切优质元素都定格在了初唐,那个时代,名臣辈出,诗文留香,光耀千秋,后世才俊只能仰望,自叹弗如。因此,安史之乱后,没有万国朝拜、没有则天玉环,没有香艳迷漫的大唐已经不再那么可爱,敢问,还有谁对其感兴趣呢?

      然而,青年作家张立的《元和中兴》颠覆了我对安史之乱之后唐王朝的固有印象。不可否认,直到现在,谈论起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依然让人热血沸腾,中华帝制最为耀眼的年代,不仅在史书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被后世广为传颂,几乎演变为民族复兴的图腾。太宗的“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基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时至今日,依然是齐家治国的至理名言。可是,安史之乱后,民生凋敝,藩镇割据,中央政权羸弱,曾经不可一世的唐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大厦将倒。此时,唐朝迎来了本书的主人公,第九位皇帝宪宗李纯,他力挽狂澜,在恢复国力的征途中不遗余力,让大唐国运遭遇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绿暗花明又一春”的起伏,得以重新崛起,唐王朝的命运也因此延续了近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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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书以“年”为主线,围绕着削藩,用散文的笔调,描述了唐中兴之主宪宗时期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作者工科出身,文史于他,只是业余爱好,近几年,在长安山水风情遗迹的感召下,其心灵深处与汉唐才俊的惺惺相吸之情迅速疯长,由此创作了大量的文化散文,此次敢于系统性的撰写一个帝王的故事,深层次的研究一段唐史,我以为,这不仅是他对多年来积累的汉唐史学的集中检验,更有一个生在长安,长在长安,居住在长安的土著的情感寄托和担当。

        在文中,作者以优雅的文笔,在讲述历史事件时,力图还原事件的真相,极少掺杂个人的看法以及感受,这既是尊重历史的体现,又反映了作者严谨的治学态度,在对读者负责的同时,也给读者留下了想像的空间。其实,我们所能读到的历史,几乎不可能是事件的原本面目,大多时候只是事件的大概轮廓,其中扯不清的悬案比比皆是,可正因如此,我们应该对这仅存的真实保持敬畏的态度。然而,与讲述历史事件所持的谨慎态度截然相反的是,作者在描绘文化事件或者讲述文化人物时,带有个人明显的喜好,乃至感慨,这和作者以往的文化散文情调一致。由于有些观点,见解独到,很有新意。翻开历书,我们发现,涉及到文化层面的事情,在史书上往往一言半句,这就给后来人的再创作再加工留下了伏笔,事实证明,文化层面的故事,其茁壮的生命力,以及流传的广度远远超越了正史。所以,作者的这些带有个人观点的记述,可以看作是、是对正史很好的补充。

        阅读中,我们可以看到,从元和元年开始,到元和十五年宪宗暴毙,十五年里,宪宗知人善用、用人不疑,颇有太宗、玄宗之风。他在位十五年,在民生上,他几乎继承和发扬了永贞革新的所有政策,然而,这并不是他被称为中兴之主的原因,他在有生之年,所作所为,皆围绕着平藩展开,元和元年,出兵擒刘辟平西川,元和二年李琦亡败,元和四年征讨成德王承宗,元和七年降魏博,元和九年出兵淮西,元和十二年吴元济被杀,元和十三年讨伐淄青李师道,至此基本搞定河北三镇。可以说,他的这一辈子,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平藩,其坚韧的意志,以及在杜黄裳、李绛、李吉甫、武元衡、裴度等一干鹰派宰相的辅佐下,终于让大唐重新站了起来,基本结束了藩镇割据的局面。那些安史之乱后,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节度使,在宪宗时代,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谦卑,生怕一言不合,宪宗龙颜大怒,大手一指,兵临城下,历史上宪宗的这个成就,称为元和中兴的根本原因。

      从继位到暴毙,应该说宪宗这一生不是在征战,就是在准备征战,在掏空国库的同时,也耗尽了宪宗的私财,安史之乱后,唐帝国的人口损失超过了三分之二,而在冷兵器时代,人是取胜的关键,连年征战,可以预见的是,大唐辽阔的疆土上,一定到处上演着妻离子散,颠沛流离的悲剧。读到此处,不仅感慨万分,随即诌诗一首:

            那年长安乱,铁骑踏皇城。

            山河无日月,圣主欲中兴。

            只记唐诗好,无论汉月明。

            可怜捣衣女,夜夜泣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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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可悲的是,唐诗的魅力远大于硝烟迷漫的征战,后世的人,看不到中兴时期的民间疾苦,也看不到宪宗削藩而付出的心血。武帝时期,也是经年征战,是为了抵御匈奴侵略,而宪宗却把有限的资源耗在了消除内患上,汉朝的明月,或者太宗玄宗的明月,在诗中,大多照在的边塞,而宪宗却只照在了长安。

      相对于历史的无趣, 宪宗时期的文化却是大放异彩。韩愈、柳宗元、白居易、元稹、刘禹锡等,这一串光耀千古的名字,远比名相裴度和名将李愬光芒四射。正如作者所言,对于元和中兴,史书多从削藩的巨大军事着笔,而忽视了元和期间的辉煌的文化成就。可是,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璀璨星空中,唐诗无疑是最闪亮的那颗,元和期间的元稹白,一改诗歌高深莫测、艰涩难懂、不知所云的旧风,关注民生疾苦、追求浅白易懂,对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阅读此书时,我以及如我般的普通读者,对文化以及文人的关注要远大于无休止的征伐,那些飞扬拔扈的节度使,千百年后,只是史书上冰冷的符号,而如柳宗元之类的文人,却一直有温度的活在中国人的心中,民族延续,这些人不死。然而,骨子里的高傲和过人的才情,注定了这些人无论是在盛世还是乱世,无论是遭遇昏君还是邂逅圣主,其结局却早已注定,庙堂之高,容不下他们,江湖之远,亦容不下他们,贬谪仿佛成了最好结局。纵观历史,历朝历代,从不缺少名相名将,但是,在文化的长河中,又有几人能超越柳宗元韩愈?个人的不幸,造福一方百姓;个人的不幸,成就了中华文化的大幸,我们应该感谢还是感谢那些昏君抑或是不仁道圣主呢?在第十五章中,作者写道,元和年间的贬官可谓是历代贬官中文化素养最高、历史贡献最大的一批了。现在看来,上天是公平的,它让你在远离庙堂时,也远离了纷争,远离了勾心斗角,在苦其心志,劳其体肤时,也给了你体验生活,饱尝孤独,与灵魂对话的机会,以至若干年后,名垂青史。

      在描写文人际遇时作者绕不过唐诗和文章,作者引用了许多诗句,文章,诸如元和十年,刘禹锡和柳宗元再次贬,柳宗元在给刘禹锡的赠诗写道:

二十来年万事同,

今朝岐路忽西东。

皇恩若许归田去,

晚岁当为邻舍翁。

读到此处,我想,不光是我,恐怕作者都会潸然泪下,从元和元年到元和十年,两位德才兼备的俊杰,只因站错了队,只能在蛮荒之地,度过人生最美好的岁月,若不是鱼雁传书,抱团取暖,相互勉励,刘柳,元白在诗人倍出的唐朝,只怕会寂寂无闻。由此,再回过头来看看柳宗元写的《永州八记》,白居易的《与元九书》,看作者在文中列举的文章,除了拍手称赞外,更多的是对时运不济,才气无处施展的感慨,这种由此及彼再到其它的延伸性阅读,应该说也是本书的一大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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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此外,我以为,做为普及性读物,作者应该对读者不熟悉的地方做一些注解,如唐德宗李适的适读KUO,四声,还有比部,驾部等,百度后才知,比部为六部中的刑部所属四司之一,设有郎中、员外郎各一人、主事四人。再比如,一些不常见到的字,如韩翃、李暹等人名,如蹭蹬、民瘼等不太常见的词语等。除此之外,个人以为,对于一些重大和有代表性的历史事件,如宰相武元衡遇刺、李愬奇袭蔡州、韩愈谏迎佛骨等不妨多些笔墨,甚至可以让小说的表现手法,以增添这部书的趣味性和吸引力。

      同上一本诗集《漫步时光》一样,除去编排人员,我想我应该算是这部书真正意义上最早读者,从立项到交稿,再到出版拿到赠书,因为和作者熟识的缘故,期间种种消息总是不绝于耳,对此,我想听,我喜欢听,我更愿意看到好友凭借聪颖的天资,和勤奋的耕作,在文学的路上走的更远,而我,可以在他有所成就时,让他请客,酒足饭饱后,顺便拿书一本,做他最忠实的读者,最早的读者。

        两年前,在《漫步时光》的读后感结尾中,我写道:

        在文学的盛宴中,诗歌散文犹如凉菜拼盘,色香味形俱佳,但总归是用来衬托主菜的,小说才是盛宴中的主打菜系,所以,我希望正值创作巅峰的张立在用心炮制凉菜拼盘的同时,也构思一下主菜的内容,早日打造出属于自己独有的文学盛宴。

两年后,当我看完这本书时,我惊喜的发现,作者已经具备了构建长篇小说的能力,其在陕西文坛崭露头角的时刻已不再遥远,我有理由相信,他会在文学的路上走的更稳,更远。

      让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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