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你永远也不会准备好

你永远也无法准备好

14年初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北京的一切仿佛都与我无关，我始终没有把人潮拥挤的地铁、远在五环之外的临时住所、每天三四个小时通勤路上的漫长时光和我的人生联系在一起，对我而言，北京只是一个容器，这里安放着媒体人向往的新闻媒体和互联网公司，安放着一个临近毕业的新闻专业学生的职业理想。

那个时候我住北京的西北角，每天乘坐漫长的13号线绕过小半个北京，到达东北角。我对北京地铁的认识从最具代表性的西二旗开始，西二旗站真的很大，甚至比家乡的火车站还要大，即便如此，当早晚高峰时的人群涌入，你就会觉得，它还是太小太小。庆幸的是我要去的是东直门方向，挤上车并没有难度，半个小时晃晃悠悠的时间里，我大多时间都在发呆，对未来，对这座城市，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14年暑假过后，我再次来到北京，这次不是实习，是找工作，对自己的实力我没有太多信心，毕竟北京名校太多。大的门户，互联网公司都投了一轮，有的进了面试挂掉，有的最后一步挂掉，也拿到一两个offer。年底的时候我进入x实习，过了两周我拿到了offer，签offer的时候，人力很明确地告诉我，不提供户口，那个时候，我对北京户口基本是没有概念的，x在我眼中的光环掩盖了一切，在自己喜欢的工作面前，工资都可以次要，何况是一个户口呢？那个时候我天真地以为，谁都不能阻止我留在北京，而北京，也不过是一个“有我喜欢的工作”的地方，它不是生活的地方，不是可以让我安心计划将来的地方，它只是我当下活着的地方。

15年夏天我毕业后北上，正式入职x，我从五环外搬到了四环边上，上下班时长大大缩短，虽然租住在带隔断的房子里，卫生间洗手池漏着水，走廊黑漆漆长年没有光线，但我从没想过太多，未来是好是坏，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现在回头看看，就发现自己当年的想法有多么幼稚。或许是来北京之前对北漂的概念认知不足，或许是自己没有具备与同龄人一样的成熟实际，又或许是那个时候觉得自己还年轻，人生好像有无限种可能。后来才发觉，人生的轨迹方向，其实在北漂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16年后半年我结婚，从那之后，北京的去留问题，成为盘旋在我头顶的一片乌云，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把这个问题拿出来反复琢磨，问题永远无解。北京，成了一个留不下，走不了的地方。

16年后半年楼市疯涨，北京的房价再次让人望尘莫及，由于没有户口无法解决教育问题，我们决定放弃在北京买房。17年初我们决定去天津买房落户，思来想去，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既不让我们放弃北京的工作，也可以兼顾下一代教育问题的办法了，尽管未来仍有诸多不确定性，但相比较而言，这已经是不确定性最小的一种了。

后来我们也是对天津的楼市楼盘做了一些研究，买好了清明去天津的车票，对未来总算是少许放宽了心。3月，全国各地楼市限购的新闻铺天盖地，一城接一城，毫无悬念统统限购，3月底，意料之中的天津限购政策出台，我们离买房的距离，还差了两年天津社保。清明假期，想象中的看房之旅变成了天津三日游，天津本地的同学感叹，你们要是早一个月来买，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无论是在天津买房还是落户，都需要我放弃北京的工作到天津来，而放弃北京的工作，我又为何要在天津买房落户呢？人生的选择，陷入了荒诞的怪圈。

从天津回来后，我眼睛肿了，扁桃体发炎，三斤说我需要加强锻炼，我自嘲说这是“急火攻心”，我重新开始计划将来，计划孩子的求学路：A在北京上到小学然后回老家读中学，我辞掉北京工作陪读；B在北京上到小学然后回老家读中学，我们全家离开北京；C在北京上到高中然后送出国；D考虑天津黑中介不要放弃落户（后来问了很多人都说中介不靠谱），说来好笑，我现在连孩子都没有，但就是无法不去想这个问题，而且尤其令我感到恐惧和沮丧的是，每一条路都有极大的风险，并且可能伴随家人分离的痛苦。

每当我严肃认真地说出我的忧虑，三斤总会说，那都是十几年后的事了，以后不定会出什么政策呢，高中都义务教育了，将来说不定高考都取消了，你想这么多干啥。

我第一次觉得，未雨绸缪这个逻辑在北京这座城市是失效的。我是个很喜欢提前做准备的人，我不希望预期的事情发生时我是手足无措的，而北京从来不会给你划定人生轨迹，你看不到十年后的自己，看不到五年后的自己，甚至看不到一年后的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

这种不确定性，就像是硬币的两面，它让人着迷、兴奋，也让人恐惧、迷茫，它是我们热爱北京的理由，也是我们痛恨北京的理由，而和不确定带来的恐惧相比，一眼望到头的人生更令我绝望。

这种逻辑，促使着我当初来到北京，并且现在仍不打算离去，我也曾彻底地怀疑过北京带给我的一切，但当我心灰意冷，想要用绝望把自己推出北京，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说：留下来。

留下来，此生的跌宕起伏、喜怒哀乐你还没有历尽，没有冒险的人生不值得期待。

你永远也不会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