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没读书的农村女孩只能出卖肉体吗？

阶级，或者阶层，自从人类社会产生以来就已经存在。有关社会阶层的问题，国内外都有过许多的探讨。《56UP》是英国一部著名的记录片，该片用56年记录了14个不同阶层孩子的人生轨迹。在中国，也有一部类似的纪录片，叫《出路》。导演跟踪拍摄了农村少女、小镇青年以及大都市少女十年的人生轨迹，让观众看到不同阶层孩子的人生命运。不管是《56UP》，还是《出路》，这两部记录片都反映一个问题：读书是否能改变命运。在《出路》中，农村少女最终没有改变命运，因为她连改变命运的机会——读书，也都被剥夺了。在我国当今的农村，有些女孩因为家庭贫困，而不得不小小年纪便辍学，而有些女孩拥有读书的机会，但是她们的父母，甚至包括她们自己都认为“读书是一件费钱费脑筋的事”，相反，不读书一样也能挣大钱。贫困的现实、落后观念等一系列的因素导致部分农村女孩放弃接受教育的机会。那么，这些没读书的农村女孩们出路在哪呢？

我是个90后女孩，出生在中部某个省份的农村，叫江田村。江田村不至于太贫穷，也不至于太富裕，可以算得上是千千万万个中国农村的缩影。在中国长期的重男轻女观念的影响下，我们村一直以来都是男孩多女孩少。我是我们村近十年来唯一一个考上名牌大学，并且成功完成研究生学业的人。对于从小生活在大城市，或者说是在城镇中长大的女孩来说，这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城市里长大的女孩，从小与玩具为伴、她们看过黑猫警长、葫芦娃、美少女战士等动画片。她们上过幼儿园、能学画画、唱歌、跳舞。这些内容构成了她们的童年记忆。而我的童年从来没有出现过黑猫警长、葫芦娃、美少女战士，更不知道幼儿园为何物。我的童年记忆里满是泥土的味道。夏日炎炎，农村小孩的玩乐方式就是到长满养猪草的田地里滚几圈、在长满青苔的小溪里滑着走，以为这样就能体会到滑冰的乐趣。或是在长满柳树的江边丢石子。幼儿园更是不会在农村出现，很多农村适龄儿童一到5、6岁就会在小学上一年学前班，然后就正式开始上小学。

我是一个很幸运的农村女孩，因为我的父母、我的爷爷很重视教育，他们愿意在我的教育上花钱，为了让我有好的教育质量，我在农村上完小学后，我父母就安排我到城市里上初中和高中。也正因为此，我才有机会考上名牌大学，并且顺利完成研究生学业。我至今记得，我从农村小学毕业之后，来到城里上初一的第一天，心情格外的紧张，那时的自己特别的自卑。因为看着周围的同学都长得十分的白净，像我这样皮肤黝黑的女孩几乎没有。周围的同学基本上都有各式各样的证书，如钢琴证书、小提琴证书、英语竞赛、写作竞赛、数学奥赛等。我只有干巴巴的一张市作文比赛三等奖。心里那种挫败感油然而生。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姑娘。因为我有机会去改变我的人生、有机会去跳出我出生的圈子、有机会去面临更多的选择。如今回过头想想，我的农村小伙伴走上了与我截然不同的道路。

想要追寻光的姑娘

我的老家江田村，有一个很不好的风气，人人皆以有钱为荣，无所谓这个钱是怎样得来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我的老家完全行不通。A是我们老家长得十分漂亮的一个姑娘，能歌善舞，读到初中，就因为家里没钱辍学了。2004年，一个16岁的姑娘就独自踏上了前往深圳打工的道路。不到2年，A姑娘就摇身一变，变成了有钱人。A姑娘的母亲从前是一个很节俭的人，从不舍得大手大脚的花钱，2年后，上万块的衣服似乎成了家常便饭。又过了几年，村里人都在传A姑娘在外面可争气了，不仅在深圳有了一套房，而且在老家的省城、县城都有了一套房，家里的房子也都重新进行了装修，车子也配上了。A姑娘的弟弟结婚，还是她买的房子。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初中还没毕业，毫无背景的农村女孩，如何做到在短短几年内迅速赚到这么多钱呢？对于一个涉世未深、长得漂亮的农村女孩来说，什么样的赚钱方式来钱最快？那时候互联网还不发达，通过微商或者成为网红几乎不太可能。那就只剩下一种来钱最快的方式——出卖自己的肉体。在江田村，村民对A姑娘赚钱的方式都心存怀疑，大家也或多或少的也猜得到A姑娘的赚钱方式。但是村民们却认为这并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毕竟A姑娘赚钱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村民们似乎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赚钱方式存在问题。相反，在A姑娘的带领下，村里很多初中还没上完的女孩都纷纷效仿A的道路，前往大城市赚快钱，或者她们怀揣着对大城市的向往、又或者她们怀揣着对金钱的狂热，就这样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这些未成年的农村女孩，是真的读不进书、不适合读书吗？不是的，大部分其实还是读得下去的，如果正常读下去，我想考个大学也不会有特别大的问题，以后做个正常的上班族也是可以的。但是，对于这些女孩来说，对于这些女孩的父母来说，这似乎是一个无限远的路，他们只知道他们目前需要付出的太多，而回报在日后始终难以显现。然而，选择A这样的道路，结果显而易见——有钱、有房、有车、生活宽裕。对于他们来说，未来，是个遥不可及的词，而现在，才是他们能够紧紧抓住的。

2011年，我北上读书，我的农村小伙伴B姑娘南下淘金——淘一条A姑娘曾经淘过的金。一北一南，咫尺天涯，我和B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只是，偶尔回老家，从村民的口中得知，B的淘金路还算顺利。当我在大学里，还要花着父母的钱时，B姑娘已经在省城里买下了一套房，并且为父母买了一辆车。当我在读研究生时，回到老家，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你怎么还在读书哟，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嘞。B已经在省城买了2套房子了”。每次听到这种话，我就是笑笑不说话。或许，人各有志吧。在村民看来，A和B都是“出人头地”的。但是不是所有跟A和B一样选择的姑娘都赚到了钱，能够在短短2年内就买房买车呢？是不是所有跟A和B一样选择的姑娘都有如此的“好运气”呢？不是的。

C姑娘，是我们隔壁村的，也算是我的小学同学。读小学时，人很机灵，成绩也还不错。由于我在城里上初中，因此之后和她的联系越来越少了。只是后来也知道，C初一的时候辍学了，然后选择和A、B一样的道路。当听到C的选择时，我内心除了深深的叹息，别无它法。我的心里除了祝福她也能尽快赚到钱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偶然有一天，我回老家，路过他们家门口，看见C的奶奶牵着一个长得很像C的小女孩，我以为这是C的小妹妹，后来才知道这是C不满2岁的女儿。那一刻，我的内心无比的吃惊。后来我才了解到，原来，C在外面遇人不淑，生下了女儿，而在外面的压力太大，她无法承担抚养一个小孩的责任，所以她只能把小孩留给自己年迈60岁的奶奶照顾，自己仍然在高级酒店打工，或许她只是单纯在酒店上班，又或许总会掺杂些什么。我无从得知，我也不想知道的更多，因为真相往往太过残忍。至今，我时常想起，11、12岁的我们常常在教室外面的走廊外面谈天说地，那时的我们总是祈祷我们要快快长大，我们要一起上大学、我们要一起到大城市去上班，我们要一起在大城市住在有蕾丝窗帘、有蕾丝床单的房子。14年过去了，我如今在大城市上着班，身边却再也没有和我谈天说地的C了。我不知道她如今在哪座城市里，我也不知道她的淘金之路是否顺利。我和C的人生似乎从十几年前的那天就已经注定走向不同的轨道。

前段时间，我回了趟老家，我发现那些00后的农村姑娘，如今也没有几个在继续读书了。江田村也没有多少青年劳动力了，呆在家带孙子孙女的老人居多。我问我奶奶：“那些00年生的姑娘读大学了吗？”我奶奶说：“还读大学，她们初高中都没有读，哪里还读什么大学喽。她们一个个都去外面打工，跟以前那些人一个德性，哎。”

2004年，生于80年代的农村女孩用出卖肉体的方式赚到快钱贴补家用。2011年，生于90年代的农村女孩，延续了80后农村女孩出卖肉体的赚钱方式。2018年，生于00年代的农村女孩，依然重复着80后农村女孩以及90后农村女孩的人生轨迹。世界日新月异，而江田村农村女孩的生存方式似乎毫无改变。我不禁在想，难道10后的农村女孩还要重复这样的道路吗？C的女儿难道也要注定过这样的人生吗？跳出自己的圈子，改变命运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出身不太富裕的农村女孩从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背负太多。但是，如果不去尝试、不去突破，我们永远都无法改变自身所处的圈子。读书，对于很多没有背景的人，尤其是对于出身在农村没有背景的女孩来说，更是一个宝贵的突破阶层限制的机会。即使，最后由于种种原因，农村女孩不得已不能继续完成学业，我也希望不要仅仅想着靠着出卖自己的肉体来赚得快钱。生活不易，即使负重，我们也要挺起脊梁、光明正大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