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个朋友住在根特伯爵城堡（Gravensteen）附近，从他家开车回我家要经过一个叫Prinsenhofplein的小广场。每次聚会回家都半夜了，所以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这广场上还有尊铜像，而这铜像铸的就是鼎鼎大名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Kaizer Karel）。
图片来源：https://www.flickr.com/photos/10814610@N00/24689884/
用“衔着金钥匙出生”来形容查理五世的背景是再贴切不过了，而这金钥匙不仅仅代表着财富，它更是一把能打开一个个王国、一座座城堡大门的神奇钥匙。查理五世的外祖父是阿拉贡的费迪南二世而外祖母是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一世，他们的联姻促成了统一的西班牙王国，查理五世的祖父则是哈布斯堡王朝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姆利安一世。除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班牙国王以及卡斯蒂利亚国王和阿拉贡国王以外，即位后的查理五世还是那不勒斯国王，西西里国王，低地国家的君主以及几乎整个西属美洲殖民地的统治者。如果他也印张名片，那上面的头衔可比现在某“世界首善”要多多了。
十五世纪末的弗兰德斯乃至整个低地国家都处于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下，查理五世的父亲腓力一世就出生在布鲁日，而查理五世的母亲胡安娜一世也是在弗兰德斯和腓力一世相遇和成婚。历史上都认为这桩婚姻是奥地利和西班牙联手的政治婚姻，但腓力一世既然外号“美男子”，想必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却不忠于婚姻；胡安娜一世虽贵为西班牙女王，却以“疯女”著称，为爱如痴如醉直至疯癫，先后被丈夫、父亲和儿子当作疯子囚禁，其悲惨的命运让我认为他们的结合确实是出于真爱，这是后话不提。1500年，查理五世出生于根特。
尽管是土生土长的根特人，查理五世却从未把这里当作故乡，根特在他眼中只是个银行提款机。和布鲁日一样，自十一世纪以来根特就逐渐成为了弗兰德斯的羊毛纺织工业基地，到十三世纪根特已经成为和巴黎齐名的欧洲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英法百年战争爆发初期，弗兰德斯伯爵因为亲法而下令禁止从英国进口羊毛，根特的纺织工业由此受到了重挫。这时，现在还站在根特星期五市场中央、右臂平举指向英国方向的那个Jacob van Artevelde站了出来，赶走了亲法的伯爵而选择和英国结盟，根特的羊毛纺织工业得以继续蓬勃发展。到了查理五世所在的十六世纪，根特更是得益于它独特的地理位置以及便利的航运交通而成为了一个国际贸易和工业中心，当然，也成为了查理五世治下的西班牙王国的主要财政来源之一。作为当时欧洲霸主西班牙的国王，查理五世的办公地点自然在西班牙，弗兰德斯的打理就交给了他的妹妹玛丽，当时的荷兰总督。
尽管衔着金钥匙出生，但查理五世的疆土也不全是祖先的馈赠，为了开辟新的国土和保护现有疆域他常常四处征战。1536年西班牙向法国开战，以争夺意大利北部的控制权。为了得到足够多的粮饷支持，查理五世向他妹妹玛丽管辖下的低地国家征税、征人。1537年初，玛丽宣布将征收120万荷兰盾的税金，3万名义务兵以及弹药和火炮等，弗兰德斯将承担其中三分之一的份额。新税费方案公布后便遭到了根特各个行业行会的反对，根特的贵族和主要行会派出代表组成市董会，并邀请了50个工人一同参加，宣布对这一恶税进行抵制。他们撕毁了强加在他们头上的Calfvel合约，宣布所有税法必须以根特行会自愿接受为前提。令人奇怪的是，根特的这一反抗行动并没有得到其他城市的响应，同样是受害者的布鲁日、安特卫普和布鲁塞尔都对新税费方案保持默认态度。面对这一反叛行为，查理五世的大管家玛丽首先尝试和根特的代表进行谈判，但没能取得结果，无奈之下她只好向低地国家至高无上的君主查理五世求助。
查理五世远在西班牙，中间还隔着个刚刚交过手的敌国法国，他是绝对不会为了这点儿事情亲自跑来弗兰德斯的——根特的贵族们和行会代表们当时估计是这么想来着，但他们的判断错了。查理五世听到这个消息很恼火，抗租抗税还撕毁合约？这是无法无天的叛乱啊！1539年冬天，他决定亲自带上5千名士兵前往根特平叛。出人意料的是，刚刚在意大利北部战败的法国国王弗兰西斯一世为了示好查理五世，居然同意这支西班牙军队自由穿过法国，甚至他还亲自跑到洛什迎接查理五世并将其一路护送到巴黎。法王的合作大大加快了查理五世的行程，1540年2月，查理五世带领着西班牙军队出现在根特城外。查理五世的出现大大出于根特民众的意料，根特的贵族和行会领导人们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动作就将这座城市的主导权交还给了查理五世。
接下来就是查理五世的表演时间了。抗税反叛活动的组织者们全被关进了监狱，为了表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仁慈，查理五世只处死了其中25人，剩下的人被要求亲自向查理五世和玛丽进行请罪。5月3日，由市政官员、文员、贵族、行会成员以及纺织工组成的游街示众队伍从市政厅出发，前往位于Prinsenhof的行宫向查理五世和玛丽请罪。队伍中，官员、文员、贵族和行会成员们被要求穿着黑色的长袍，光着脚走在石头路上，而50名劳工则穿着白色的长袍，脖子上套着黑白相间的绞索。查理五世的寓意很明显：你们这些叛乱分子本应该都上绞架，只是因为我的仁慈才让你们得以苟全性命。队伍一直行进到Prinsenhof的行宫，在那里他们被要求向查理五世和玛丽求饶。
死罪赦去，活罪难逃。作为惩罚，查理五世对根特追加了8千荷兰盾的罚款；剥夺了根特自中世纪以来所有法律和政治上的自由，根特不再允许持有武器，部分城门和城墙被要求拆除；所有行业连同纺织业一起被合并成了21个团体，原行业行会的特权被一并剥夺，根特城市的市议员将改为哈布斯堡直接任命。根特的这次反抗暴政活动就这样被平息下去了。
几百年过去了，Prinsenhof旁的草坪上还立着一个雕像，这是一个光着脚、脖子上套着绞索的工人，他凝视着行宫的入口，已然成为了这座城市反抗暴政的标志。几百年过去了，在每个夏天举办的根特节上都有名为Stroppendragers（即，套着绞索的人）的游行活动，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们套上黑白相间的绞索穿行在中世纪的教堂、钟楼和城堡之间，他们在欢乐的气氛中缅怀这个城市对自由和平等的追求。查理五世组织的游街示众并没有给这座城市带来羞辱，几百年以来根特人反而自豪地以“套着绞索的人”自称，根特的地名和啤酒也以Strop（即绞索）这个词来命名。对暴政的反抗和对公平公正的向往已经成了根特骨子里的一部分，这座左派传统浓厚的城市仍然是弗兰德斯平原上最耀眼的明珠。
图片来源：https://www.flickr.com/photos/machiavelli_be/2188787893/
图片来源：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CZjmonUKg0
文/Athlon_BE
2014.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