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志转到汪清潭的身后,贴着汪清潭的耳朵说:“叔,你真是端着金饭碗喊饿啊!以前我不相信咱莲瑞村真的有<瓯宝图>的阳本,可是,现在和咱莲瑞村有着百年交集的伦敦传教士连华士的家族已经透风出来了,这阳本千真万确是在咱莲瑞村。本来我想用挖土机把莲瑞村的每一寸土地掘开来,总能找到这宝物了吧。现在看来不对,有人已经告诉我们,寻宝有线索,我祖上亲手扎染的 ‘百宝缬’不就在清潭叔您身上吗。叔,您看,你这不是端着大金饭碗喊饿吗?”
汪清潭听了大吃一惊,心里快速地盘算着:“完了,长汀叔向我要这‘百宝缬’,现在他们也向我要这‘百宝缬’。如今我哪有这‘百宝缬’啊。都是当年这该死的肖惊云,不是他,那张‘百宝缬’也就不会被吹到楠溪江中飘走了!”他的脑子快速转动了起来:“不对,我不能跟他们说我手上没有这宝物。既然他们觉得我有,那我就有呗。起码他们觉得我有,能供吃供喝,先给我一笔钱还了龙泉赌瓷的债也好!”
“哈哈哈,你们说这‘百宝缬’在我这里?肖云志,既然你是生意人,生意人不是要做交易的吗?我要是拿出这百宝缬,我得到什么呀?”
对面那四个人眼睛立刻放了光,肖云志说:“叔,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也不多,就我那赌瓷输了的几百万吧!”汪清潭嘴里满不在乎地说了一个数字,心里却有点虚。
巴特尔说:“这个数字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得让我们先看看那‘百宝缬’。”
“‘百宝缬’哪能随便带的。我把它藏在了一个好地方了。下周给你们。”“不行,明天就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巴特尔寸步不让。
汪清潭想了一下,说:“好,后天晌午,咱们屿山白云亭见!”
“好,一言为定!”肖云志和汪清潭击掌约定。
从枫驿客栈出来,迎面一阵冷风,让汪清潭清醒了许多。他直奔独门独院建在村南的瓯染肖家大院。肖惊云被不速之客汪清潭的到来吃了不小的一惊。但是,他的病态却让汪清潭更加吃惊。
多年不见的两位从小到大相爱相杀的挚友,此刻相对,一个形销骨立,一个狼狈落魄。但是,彼此眼神里那种关爱和不服气又同时浮现了出来。一如当年他们争祠堂大鼓的五珍鼓槌、争美丽姑娘的青睐,一如他们为共同提升瓯匠技艺彼此切磋、为瓯宝大会献宝献策……
好久,相对无言。
终于,肖惊云打破了沉默:“看着并入膏肓的我,现在不用担心我再和你争鼓槌、争琴音了吧!”
汪清潭说:“唉,往事如烟。琴音如今已经看不见我们再争来争去了。如今你我都这样了,今日我来找你,还是那件事:你如实告诉我,你手中是不是还有一张‘百宝缬’?”
肖惊云在病榻上坐直了自己消瘦的身子。眼前不仅浮现出20多年前的那些往事:当年,瓯丝南家的当家人南琴音不仅绣技技惊瓯江,而且关于她美貌的传说更是随着一江清水流淌在瓯江两岸。有多少后生趁着瓯宝大会赶到莲瑞村,一方面是来竞宝,另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想来一睹南琴音的芳容。但是,南琴音对四里八乡的后生都不感兴趣,唯独在五匠中的瓯瓷汪家传人汪清潭和瓯染肖家传人肖惊云两个青年才俊中选择不下。这两位都风华正茂、都才华横溢,都相貌堂堂。但是各有短长。当她在他们同时的追求中难以抉择的时候,有一天开玩笑地跟他们俩打趣说:“我一直想知道‘百宝缬’到底上面画了什么?如果能从长汀叔那里拿到手,我一定按样子绣一幅存着,将来传给我的孩子们当传家宝。”
肖惊云一听,记在心里了。因为他一直觉得这“百宝缬”本来就是他们肖家的,为啥还要让芦家存着。因此,就和汪清潭商量着去芦家偷“百宝缬”。最后,“百宝缬”真的最终被肖惊云偷到了手,但是,肖惊云却使了一计,让芦长汀误以为是汪清潭拿走了百宝缬。
但是,这“百宝缬”最后还是没能留在他肖惊云的手中。这一切,还得从汪清潭那风流的本性上说起。
瓯瓷汪家为汪清潭定下了一门亲,对方姓柳,是白瓯城内最大的瓷器商,这柳家祖上经手的瓷器是直接在东海装上海船,走海上丝绸之路下西洋的。汪家和柳家是世交,原本这柳家姑娘和汪清潭就认识,柳家姑娘长相秀美,他们相互之间也默认将来将按照父辈的意愿结亲。怎奈年轻的汪清潭被南琴音的美貌和高超的瓯丝技艺吸引,渐渐冷落了柳家姑娘。但是这些日子,柳家姑娘上门来欧瓷汪家一趟后,汪清潭又被柳家姑娘另一番城里姑娘洋气的模样给吸引住了。
肖惊云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好机会,赶紧拿着那已经得手的“百宝缬”作为定情之物送给南琴音。无奈南琴音拿到“百宝缬”后,本来已经开开心心根据扎染的“百宝缬”绣了一幅一模一样的绣品,打算接受肖惊云的爱意。无奈这心高气傲的姑娘一听说汪清潭和柳家姑娘要结亲,那种女儿家的嫉妒、不平或者叛逆等各种讲不清的原因,促使她快速地在汪清潭和肖惊云之间做了选择,在一个月黑的夜晚,在青春的荷尔蒙和汪清潭野性的吸引下,她把自己交给了汪楠源。
可是事与愿违,成了美事之后的汪清潭却没有恪守他们之间的誓约,最后还是打算娶柳家姑娘。
汪清潭婚礼前那一日,三人相约在莲瑞村外枫林滩的大青石上,肖惊云想让南琴音当着汪清潭的面做抉择,而他却不知道南琴音已经和汪清潭有了如此一段孽缘。在那块大青石上,南琴音默默地拿出那块肖家扎染的“百宝缬”,打算还给肖惊云。汪清潭一看,对着肖惊云大呼一声:“原来是你使的诈,却让我背这天大的黑锅!”说着,就飞身去抢那张扎染的“百宝缬”。南琴音一惊,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坐倒在大青石上。手一松,可怜那张肩负着八百里顶级瓯匠伟大使命的“百宝缬”就这样随着劲风飞入楠溪的湍流中,眨眼之间便被卷入了巨大的漩涡中,不见了踪影!
汪清潭傻了眼,肖惊云也傻了眼。南琴音默默转了身,飘然而去,留下两位年轻的男人在风中迷茫着……
思绪回来,肖惊云沉吟地对汪清潭说:“你来的正是时候,如再晚来些时日,怕你再也不知道这‘百宝缬’的后续下文了。”
原来,那一日大青石上随风飘失肖家扎染的“百宝缬”之后,南琴音心如死灰,带上自己一针一线绣成的与扎染“百宝缬”一模一样的绣品“百宝缬”,连带那一颗破碎的心,远走盛出瓯戏的阳平县了。这一别,就是20多年,当她再一次回莲瑞的时候,已经长眠在女儿南屿心为她立的一个坟冢里了!
南屿心含泪带了母亲的香魂回归莲瑞村,也带回了母亲千万叮咛要好好珍藏的绣品“百宝缬”。她已经不相信这世间的任何人,嘱咐南屿心:用她自己的一颗玲珑心 ,识别这滚滚红尘中的一颗最真心,才能将这绣品“百宝缬”交出来。
当肖惊云把这一切当成一个陈年故事讲给汪楠源听的时候,汪楠源的头快低到胸口前了。但是,当他得知南屿心手中有一张和沾染“百宝缬”一模一样的绣品“百宝缬”时,瞬间,那颗顶着花白头发的脑袋又马上抬了起来。上前紧紧握了握肖惊云一双枯瘦的手,说:“你还是我的好兄弟,我得找南屿心去,一刻也不能等了!你多保重!”